第三十四章 近亲苟且何自处
浩荡的队伍行至自在山上的温泉行宫时已是午时，因行宫只是玩乐之所，所以众人安睡的地方都安排在清水寺里。
“许久不见，大师的身体依旧健朗”。
凤无世合掌行了一个佛礼，大昌崇尚佛道，对僧侣异常尊重，了然大师又是这其中佼楚，自然有资格得一国之君如此对待。
“生时无求，死前无惧，虔心我佛，方得长生。”
了然双手合十神色平淡的看着凤无世，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十六字箴言果然不错，只是朕这辈子，怕是难为了。”
“膳食已准备好，各位贵人安置好便用膳吧。”
了然似乎并不想与凤无世多说什么，伸手示意一下，身后的众弟子便上前毕恭毕敬的领着各位大臣家眷去了各自的厢房。
叶玄玑跟着一位小沙弥到自己房间时，见阮芳华与柳含语站在她对面低声说着什么，谈完了话，阮芳华轻轻推了推柳含语的手臂走了，行前还挑衅似的瞪了叶玄玑一眼，彼时她才知原来柳含语的房间恰好在她对面。
未免，也太巧了些。
她微微皱眉，摇着头推开门进房。
水灵玉与阿二随后跟进来，刚放下手上的东西，见阿二欲打开行李要给叶玄玑铺床，水灵玉面上大骇忙推他出去。
阿二忍无可忍，抓着她的手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哎，你到底出不出去？”
“不出去！”
阿二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就算她对他无丝毫情意，他也愿意这么默默的在她身边守着她，可如此刻意的疏远与拒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疼的他喘不上气。
“公子，你还坐在那儿干什么，快让他出去。”
水灵玉无奈，只好求助叶玄玑，可那人就像没注意到两人的动静一样，坐在椅子上凝目沉思着什么。
水灵玉心上一急，拿起桌上的小茶杯朝叶玄玑扔过去，杯中的冷茶不偏不倚的恰好泼到她脸上。
“谁敢谋杀本公子！”
叶玄玑大惊，拍着椅子站起来，茶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看起来甚是狼狈。
水灵玉怔在原地，眼珠一转，指着阿二说：“公子，是他。”
“我，我，公子.........”
阿二欲哭无泪，想道出实情还得顾忌着公子会不会怪罪小玉，可这茶又着实不是他泼的，心里暗暗叫屈，低着头闷声道：“公子，是我。”
“你觉得我好看吗？”
叶玄玑走过来，似笑非笑的问道。
阿二看的心里发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我和小玉，谁更好看？”
这........怎么比？
阿二困顿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水灵玉，一咬牙，还是保命要紧。
“公子好看”。
“哦，所以，你只泼我不泼她，你嫉妒我长得比她好看。”
“公子，我.......”
阿二真的要哭了，这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哪门子的歪理啊。
“行了，我逗你的，本公子饿了，出去给我拿点儿吃的来。”
叶玄玑淡笑，冲他挥挥手命他出去。
阿二如释重负，逃也似的打开门，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还是公子有办法，这里面装的都是公子的私密衣物，若是被阿二看出了什么可不就糟了。”
水灵玉佩服的看着她，走至一旁给她整理行李。
“你要跟本公子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叶玄玑拿了一串葡萄躺到床上，得意的晃着二郎腿。
房门蓦地被人叩响，水灵玉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开门，见慕非止浅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忙施礼道：“参见慕世子。”
“我来给你家公子送些膳食。”
“可巧，公子方才还嚷嚷着饿呢。”
水灵玉含笑接过他手上的食盒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到桌子上，见两人似有话说，不等叶玄玑开口便悄悄退下了。
“你这个丫鬟倒是机灵。”
“你想要？可惜本公子舍不得给呢。”
叶玄玑从床上下来，睨了慕非止一眼，望着满桌子的佳肴口水直流，筷子都没拿直接伸手捏了一块儿红烧肉扔进嘴里。
“嗯，好吃，这世子的膳食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呵呵，也不知你有多久未吃过沉仙阁的菜了，这是肃羽派人送到我那儿的。”
慕非止轻笑，见她吃的着急，起身给她盛了一碗汤。
她也不客气，接过就喝，慕非止柔目看着，半晌，才嗅出这屋内飘着的一丝清香，皱着眉问：“你燃了什么香？”
叶玄玑放下碗闪着眸子淡哂，“味道特别吧？不过不是香，是熏纸。”
“熏纸？”
他不解的看她，叶玄玑眨了眨眼，起身走至床边拿出几张月白色的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喏，就是这个。”
慕非止拿过纸放至鼻间闻了闻，那股味道更浓了些，而这纸看上去却与寻常纸张并无差别，他将纸放在桌子上拉她坐下。
“怎么就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都说了嘛，我喜欢啊。”
叶玄玑抿唇，执起筷子继续用膳。
门外突然覆上一道清秀的身影，慕非止狸眸一凛，以掌风打开房门。
“啊！”
阮芳华猝不及防的踉跄两步进来，见慕非止也在，忙直起身整理了下衣装，冲他笑道：“原来慕世子也在。”
“嗯，阮小姐有事吗？”
“方才在外面遇见叶公子的随从四处找吃的，我正好从府中带了些糕点，没想到叶公子已经吃上了。”
阮芳华莞尔，走至桌前将篮子里的糕点拿出来放下。
叶玄玑啃着鸡腿撇撇嘴，阮芳华拿来的东西，她可不敢吃。
“阮小姐有心了，只是本公子这会儿已经吃饱了呢。”
“无妨，有山珍美味在口，叶公子自然吃不上这粗制糕点，当是芳华无事找事吧。”
叶玄玑听着那凉薄的口吻，心里甚是不痛快，她不就是在没事找事吗，这次又没招惹她，怎么还找上门了。
阮芳华看叶玄玑不说话，蓦地看见桌子上的纸，拿起一张有些惊异的问道：“这纸好特别，居然自带奇香，不知叶公子从何处买来，芳华也甚是喜欢呢”。
叶玄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不过是本公子一时兴起随手做的，没想到阮小姐也看的上此等拙劣之物。”
“三公子妄自菲薄了，便是整个京都城，怕都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种纸。”
叶玄玑勾着唇角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这种东西放在古代罕见，但现代可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纸带异香算什么，什么时候她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不散的画。
阮芳华见叶玄玑微微扭过脸不愿搭理自己，慕非止也是一副波澜不动的神色，她敛着眸中的冷光凝起眉，慢腾腾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篮子，手不动声色的拿走了一样东西掩在篮子底下，而后笑道：“柳小姐那儿还等着我过去，芳华就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不送”。
叶玄玑盯着她的背影幽幽的说了一句。
阮芳华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冷笑，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求着送我。
“怎么了？”
阮芳华走后，慕非止看着有些出神的叶玄玑，皱眉问道。
叶玄玑摇头，咬牙说：“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阮芳华刚刚，居然没有看你”。
慕非止闻言轻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觉得没什么，可我相信我的直觉，她一定有问题。”
她兀自呢喃，拿起盘子里的糕点打量半晌，手指微微用力将其捏的粉碎。
“含语，跑快点，再快点儿，越飞越高了，你看！”
清水寺的后院里，两名窈窕女子愉悦的跑来跑去，柳含语手中拿着一只燕子状的风筝，她遥遥望着那已飞到半空的娇燕，愈发用力的撑高了手中的线。
风越来越大，柳含语觉得有些吃力，皱着眉喊道：“芳华，你来帮我一下，我拿不住了。”
阮芳华定睛望着空中的风筝，方要过去，只听“哎呀”一声软语，柳含语捏着断掉的风筝线走过来懊恼的说：“好好的，这线突然就断了。”
阮芳华见此温笑，“无妨，把风筝找回来后再将线接上就是，你可记得它飞到哪儿了？”
“喏，就在那棵树上。”
柳含语努嘴示意，茂密的榕树上突兀的挂着一只黑燕。
阮芳华的眸中染起几抹愁意，“落那么高，想必是拿不回来了吧？”
“那怎么行，这是我亲手做的风筝，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
“哎，含语，要不算了，风筝没了可以再做，这么高的树，便是爬上去也得费半天功夫。”
阮芳华急手拉她，柳含语却执意要拿回风筝，两人推搡间，只见一道黄影从身旁飞过，迅速落在树上停了一瞬后又稳稳飞到了地上。
“瑕王？”
柳含语有些吃惊的叫了一声，直直盯着他手中的风筝，面上闪过一丝红晕。
“这风筝很好看，不知是哪位小姐做的？”
凤归瑕温声问着，一双星目却暗藏柔意的看着柳含语。
阮芳华留心着她的神色，暗笑一声手伸到她身后推了一把，嘴贴在她耳边低语道：“瑕王在等你回话呢，还不快过去。”
柳含语目中无人惯了，这会儿却有些扭捏之态，垂眸弯眉信步向凤归瑕走去。
“多谢瑕王相助。”
“山中晚风大，柳小姐下次放风筝时可要小心些。”
凤归瑕笑着将风筝递到她手上，转身欲走。
“瑕王！”
柳含语站在那儿急声叫住他，后又觉得有些失礼，低着头轻问道：“不知瑕王可有空，小女子请您小饮一杯，也当答谢您帮小女拿回风筝了。”
“待会儿还有家宴，有空，本王再与柳小姐对酌吧。”
凤归瑕背身说着，负手走出后院，只是那星目中却已不复方才的暖情。
落日西垂，佛家重地笙箫舞起，叶玄玑躺在屋内的软榻上隔窗看着夜空，月亮隐在云中一直未出来，想是这种景象，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水灵玉和阿二去了佛堂，她一个人躺在这里百无聊赖，正欲昏昏睡去，一个小沙弥却突然站在窗前叫了她一声。
“叶公子”。
叶玄玑蓦然惊醒，从软榻上坐起来看着他问：“嗯，找我何事？”
“公子可否帮小僧一个忙？”
叶玄玑看着那央求的眼神，侠义之心涌起，走过去打开门说：“什么事？”
小沙弥见她答应，高兴地笑了笑，指着对面柳含语的房门说：“有人约柳小姐到甲字房一聚，可小僧已在门口站了许久都不见柳小姐出来，公子能否帮小僧去催一声？”
叶玄玑一听见柳含语的名字就觉得头疼，这个大小姐什么脾气她怎会不知道，小沙弥也定是等的没办法了才会来找自己帮忙，算了，去就去，谁让方才答应了呢。
她轻叩了两下柳含语的房门，见里面无人回应，伸腿一脚将门踹开了，彼时柳含语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哼，叶公子就这么没规矩吗？”
“本公子的规矩，只用给懂规矩的人，柳小姐若打扮好了，就快随这位小师父走吧。”
她眯着眼冷哼一声往外走，伸手在鼻前胡乱扇着，一屋子的脂粉味儿，真难闻。
叶玄玑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只是帮了这一个小忙，竟险些将她陷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