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烽烟传尽人不散（二）
入了夜，叶玄玑悄声走进叶清流住的院子内，阮芳瑶端着一盆水恰巧出来，见她沉默寂寥的站在那株荷花前不知在想什么，她缓缓放下手上的东西，看着叶玄玑温声问：“玄儿，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进去，你大哥还没有睡”。
叶玄玑恍然一愣，眯着眼摇了摇头。
“不必了，明天就要出征，我在这里站会儿便好，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阮芳瑶顿了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觉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倏尔又是一笑，从见第一面起，这位声名在外的叶三公子，又何曾让她觉得简单过。
她站在廊下陪叶玄玑站了一会儿，屋内蓦地传来一阵轻咳声，阮芳瑶心里一怔，忙转身走了进去，彼时叶清流已坐直了身子要下床。
“夫君，沈太医说了你的伤势太重不能随意活动，想要什么东西我帮你取便是”。
阮芳瑶皱着双眉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扶起他一只胳膊。
叶清流又是一声轻咳，这次的声音大了些，似乎想让谁听见，然而那微合的房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动静。
他惨然笑了笑，抓住阮芳瑶的手说：“扶我出去，明日玄儿出征，我要见她”。
阮芳瑶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心里为难，然而顾及到他的心思，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扶他起身。
叶清流艰难走至门外的时候，院中早已空无一人，盆中荷花依旧娇美，可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让人觉得感伤。
他愣愣的看着那盆水莲，蓦地支撑不住跌在地上，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她在怨我，她在怨我，玄儿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阮芳瑶看着他颓然的样子，心里愈发苦涩，她不知道他的话是何意思，可是悄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让她措手不及，难以预料。
晦涩的天空阴云密布，而这样的夜，注定让所有人无眠。
第二天一早，京都城外已站满了送行的百姓，也许连他们都没有想到，一次团聚竟来的那么短暂，这些将士之中，有的家里有一位年迈的老母需要照顾，有的刚刚新婚，也有的在不久前才做了爹，或许，那长亭之下，还站着一位佳人……
将士的一生是早已注定了的，血染沙场，不过是最悲壮的结局。
慕非止站在城楼上高举着酒杯对城下的人说：“将士们，你们是我大昌的脊梁，国难当前，义字为先，南夷以莫须有之名犯我领土，今有你们为大昌出征，你们在，大昌兴，你们死，大昌亡，南夷溃决，慕非止今日以酒为各位将士送行，他日凯旋，定当鸣鼓奏歌于百里外迎众英雄归城！”
“愿为大昌誓死效忠！”
楼下的士兵高声回应着，阿二骑了一匹马站在最前面，而队伍之中并没有叶玄玑的影子。
柔娘立于城楼上细细瞅了一瞬，看向肃羽问：“公子呢？”
肃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望向慕非止，目色淡漠道：“公子约了慕世子去自在山，她先行一步在那里等着”。
柔娘听罢，忽而黯淡下眸子，声音沉闷道：“今日一别，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一仗，但愿不会打太久”。
肃羽目色一闪，眸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愫，然而也只是悄然而逝，抿了抿唇瓣不再说话。
号角声乍起，队伍开始缓缓行进，此次出征由叶玄玑任主帅，孙彦担副帅，军中除原本从南夷带回来的十万大军，剩下的则是柳慕贤先前掌控的军队，加起来总共也只有八十万，远远比不上南夷。
慕非止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目色一凛走下城楼策马直奔自在山，清水寺内佛光普照，叶玄玑穿着一身红色的盔甲牵马站在寺外，英姿飒然，入目难忘。
他行至寺前翻身下马，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近，狸眸之中却藏着千言万语。
叶玄玑闪着眸子笑了，看着他问：“我的衣服好看吗？”
慕非止抿唇淡笑，喉间苦涩，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喜欢就好”。
叶玄玑垂眸轻语，顿了顿，忽而伸开手猝不及防的撞进他怀里，头埋在他胸前极尽贪婪他怀中的温暖。
“凤凰，其实早在五年前我已认识你，也许你已经忘了，可是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叶玄玑会心甘情愿的助你夺位不是毫无缘由的，以前，我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穿上红色的嫁衣，漂漂亮亮的做你的新娘子，所以你要等我回来，知不知道？”
慕非止心尖沉痛，缓缓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用力拥紧她，狸目之中，泪恍然而落。
“玄儿，我会等你，哪怕地老天荒我都等着你，很多东西寻遍天地也不过四海九州，慕非止这一生，有你已够，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叶玄玑在他怀中重重点了一下头，忽而轻笑出声。
“看你，不过是出征而已嘛，我好歹也是‘战神’之女，定会大胜归来”。
慕非止也随之一笑，不舍的松开她，手伸至腰间取下那枚佩戴多年的玉佩，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至她掌心。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里面注进了我的血，我的意念与玉佩是相通的，你把它戴在身上，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平安与否”。
叶玄玑看了他一眼，将玉拿至面前仔细看了看，‘非止’二字中间果然有一滴鲜红的血，她闪了闪眸子，神色郑重的将玉佩放进怀中，而后拍了拍胸脯看着他问：“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了吧？”
慕非止伸手抚上她的脸，温润一笑，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深吻。
最后一道号角声落，她难舍难分的离开他的唇，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翻身上马，风起鞭落，马儿嘶吼一声踏风离去，慕非止深深凝望她的背影，视线消失的一刹那，她蓦地回过头看他，秀发轻扬，俪面绝色。
他怔了怔，缓缓扬起唇角，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他依旧以一种傲然的姿态站在那里凝目望着。
落雁站在清水寺门口无奈的看着他，默叹一口气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站。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
慕非止沉默一瞬，忽而敛眉一笑，直视着前方问：“皇姐，如今这般结果，你还满意吗？”
落雁浑身一震转过头看他，难以置信的问：“你，你都知道了？”
慕非止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落雁苦笑一声，垂眸又问：“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皇上来清水寺接太后回宫我已猜到你背后之人，只是一直不确定，直到柳慕贤在狩猎场安排刺客，我才确定了是那个人”。
“那你为何还同意让叶玄玑出征？”
慕非止抿了抿唇瓣，微微阖上眸子。
“因为安王府总有一个人要去，不是安王爷，不是叶清流，剩下的，就只有她，而我和她都明白，南夷主将既为龙非白，这场战事，必然要由她出面才能停下来，皇姐，在我心里，江山远不及玄儿重，可若要我眼睁睁看着黎民陷于战火之中而置之不顾，却也是万万做不到的，如今凤无世病重，你的仇也算报了，还是离开京都城吧。”
落雁痴痴望着他，双腿一软忽然跌在地上，心中有什么东西划落，除去悲痛，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