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市井
漆墨筛盅,反扣落定。
摇骰子的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粗布麻裤,打了几个老旧的补丁,衣衫邋遢,难掩其瑕,眉目飞扬,灵动异常。
“想要发财的赶紧来!赌神爷爷在上,童叟无欺,压大压小,买定离手!”
几个帮闲聚在树下赌钱,头顶的老柳树上,几只知了叫得正欢,盖过了嘈杂的人声。
一只形如枯槁的老手重重地排在了石桌上,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小!”
少年抬头一看,
正对面趴着一个中年大汉,满脸血污,身上还有个流血的伤口,两边的鬓发凌乱地洒在肩上,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夜煞修罗。
“哪里来的老小子?”一个赌徒闻着血腥味,皱眉嘀咕了一声,被那大汉瞪了一眼,旋即闭上了嘴巴。
少年恍若未闻,嘻嘻一笑,捏起一枚大钱:“小赌怡情,大赌养家,像老大哥这样嗜赌如命的,小弟实在佩服,不过战场无兄弟,赌场无父子,咱只认这玩意儿……”
“小孩,还怕老子没钱不成?”中年壮汉喘着粗气,急急地在怀里摸索一阵,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拍在了桌子上,“开盅!”
金石有价,玉无价。
围站的赌徒都是苦哈哈,一个裤裆里面挂两个蛋,
平日里靠着给人搬卸货物赚上几个铜板,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哪里见过这等好玉?宝玉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少年笑嘻嘻道:“这位哥哥,咱们这儿规矩,一次最多五个大子,多了可没找。”
中年壮汉急促道:“莫要叽歪,权当五文。”
“豪气!”少年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乐极,原本只想出个老千赢点铜板,不想还碰到个傻子,今天还真是行了大运,想不发财都难。
自己三岁就会听盅,纵横赌场十几年了,鲜逢敌手,能赢自己的还在他娘的肚子里游泳呢!
少年微微一笑:“买定离手,我要开了!”
“莫要废话,快开,快开……”两边的赌徒急红了眼,在旁催促道。
正所谓财运如气运,在气势上压倒庄家还有不赢钱的道理?
有了这壮汉宝玉压阵,就像是利刃出鞘,任你庄家鸿运再强,也只能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被犬欺。
赌徒也都纷纷下注,还盼着跟着这大汉一举回本。
中年壮汉面无表情,环视了一下四周,深吸了一口气,不曾想牵动了胸部的伤口,惹得一阵急促的咳嗽,
几滴殷红的鲜血落在筛盅上,少年不怒反笑,咧嘴道:“开门遇红,大吉之兆,赌神爷爷保佑,开!”
“三,五,三,大,通吃!”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少年眉开眼笑地将桌上的铜板往自己面前揽:“借光,借光,谢谢各位大爷捧场,哈哈……”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中年大汉突然暴起,伸手朝着少年的胸口重重一推。
“你奶奶的,输了铜板想赖?”
少年蓦地一惊,正要喊出口,眼前一晃,白光一闪而过,
面前的石桌在中间被划为了两半,齑粉破碎,半截手臂被留在了石缝之中。
少年眼睛圆瞪,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那大汉推开自己,那就是自己的手臂!
中年大汉捂着半截断臂,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看着对面屋顶的几个白衣人,身形微微拱起,蓄势待发。
满桌的铜板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却没人哄抢,
“妈呀,杀人了!”
这赌徒虽然嗜钱如命,但钱和命孰轻孰重,分得明明白白,原本围着里外三层的赌徒一哄而散,四下逃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虽然害怕,少年看了看落在泥里的羊脂白玉,犹有不舍,捏了捏拳头,还是跑过去偷偷塞进了自己胸前的布袋里。
“这可是你输给我的。”少年正要跑,却不忘补上一句,“赌品如人品,这块玉值五个大钱,等你有了钱,随时可以赎回,我就住在洛河上游的洛水村,你报洛小寒,村里人都知道。”
“好。”中年大汉惨白的脸上强行露出一丝笑意,嘴角挤出两个字,“快走。”
“佛宗果然心善,为了一个小孩子,居然舍得自己手臂,真是让本仙叹为观止……”
“桀桀……,这小子莫不是这秃驴的私生子?虽只是外门弟子,但也算是佛门中人,这和凡人有奸情,还有了孽缘,这倒是一大奇闻。”
伴随着一阵阴测测的讥讽声,屋顶上的两个白衣男子翩翩落了下来,稳稳地站在几丈开外的石板上。
洛城最好的酒楼,高百尺,就算是石头从上面丢下来都会碎成两半,这活生生的人从上面跳下来居然没事?
洛小寒痴痴地看着那两个白衣男子,嘴里喃喃道:“他……他们会飞?”
“哼,流云宗的剑奴而已。”中年大汉喘着气,冷眼看向两个白衣男子,笑道,“清风、明月,就凭你们两个狗奴才也配取我性命?”
清风嗤笑一声:“道友说笑了?我流云宗一向和气生财,只要交出千机图,我们自当奉上紫绢续命丸供你疗伤,不但帮你接回断肢,还能让你的灵力更胜先前,如何?”
“哼……”中年大汉闭不作答。
明月踏前一步,发梢撩动,甚是俊美。
衣角盘绣的紫绢花飘然洒落,宛如活过来一样,捏起一个兰花指,悄悄将发梢撩回耳后:“至于你这私生子,本仙也可以带回仙门,让师尊授予仙法,免得他混迹乡野,靠着小偷小摸的伎俩苟活。”
“我呸……”
洛小寒从地爬起来,拍拍裤腿上的尘土,傲然道,“什么仙人不仙人的,看着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样子,穿个白色的衣服,还带绣花的,要让小爷当兔儿爷,小爷才不稀罕。骰子、牌九、四色牌都是赌神爷爷的传世之宝,你们这两个兔爷儿有眼无珠,居然说是小伎俩,愚蠢至极,实在可笑!”
“哈哈,小兄弟说得好。”中年大汉狂笑,扯动伤口,血沫狂喷,“这些剑奴别的本事没有,就属伺候宗主掌门的本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