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至临湖
年轻人的瞌睡总是睡不够，但睡得早，自然也就醒得早。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伴随着《歌唱祖国》那雄壮的音乐声，赵志远睁开眼睛。
这令人熟悉的一幕，却又那么温馨！
在赵志远的记忆里，从他记事起，家里仅有的家用电器，只有一把手电筒和这台蝴蝶牌收音机。只要时间允许，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有两个节目是必听的。
其中一个就是现在正在播出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只要一听到这音乐响起，赵志远就知道六点半了。
扭头看了一下赵志雨，只见她嘴唇微张，时不时地冒出一个小泡泡，煞是可爱。
这孩子估计是累坏了，就让她多睡会儿吧。高三的孩子伤不起啊，不管什么年代，即便人再聪明！
赵志远穿好衣服，走到门外，只见院子里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爸爸正拿一把扫帚扫雪，收音机就放在屋檐下。厨房的烟囱已经有炊烟冒出，那是妈妈在准备早饭。
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爸，我来扫。”赵志远跑上前去。
“小远起来了，天冷，穿厚点。”赵立国看了儿子一眼，“就扫完了，你去厨房，那里暖和。”
赵志远看确实快扫完了，就说：“那好，我去帮妈烧火。”
看着笑呵呵的儿子，赵立国有些疑惑，儿子和以前有点不一样，长大了，会心疼人了？
赵立国扫完雪，拿起收音机走进厨房，看到儿子正一边烧火，一边笑着和他妈说话。就觉得儿子确实长大了。
“爸，你们那家具厂卖的家具贵吗？”看到赵立国进来，赵志远问道。
“那都是出口的，是贵，都是几千上万的。”
“老赵，你说咱们自己做家具卖咋样？”刚才赵志远简单向妈妈说了自己开店卖家具的设想，孙秀芳一听儿子说的，就很感兴趣。赚钱多少先不说，至少不用跑那么远去打工了。
“自己做家具卖？”赵立国疑惑道。
“是啊，像你给儿子做的那个大床，咱县都不一定有人会做吧？你一个月做两张出来，就算卖贵一点，也有人要吧。”
“哼，一个月做两张？就那双龙戏珠，我现在一星期轻松雕两个出来！”看妻子拿那张床说事，赵立国不屑道。
“哎呀，咱家老赵不愧是外面混过的人，手艺见涨！”当年做那张床时，赵立国出师不久，足足雕刻了半个月，如今十年过去，现在的技术和当年相比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赵立国性格憨厚，有点沉默寡言，孙秀芳正好和他相反，有点泼辣，快言快语。赵志远经常听到妈妈用调笑的语气和爸爸说话，偏偏赵立国被妻子调笑也不恼怒。
看妈妈已经铺垫完毕，赵志远开口了。
“爸，要是把双龙戏珠改成龙凤呈祥，就要结婚的人应该会非常喜欢吧。”
赵立国稍微考虑：“这个倒是。现在城里人有钱了，又开始讲究起了这些老传统。”
“那咱们要是去地区开个店，专门为准备结婚的人做这种龙凤床，应该不愁卖吧。”赵志远进一步诱导，“你也说了，现在城里人开始讲究了，也有钱了。”
“我看小远说的有道理。就算赚钱少些，也比你去那么远打工好，毕竟离家近。”孙秀芳在旁边下结论。
赵立国脑子有点乱。怎么突然之间妻子儿子都说要自己当个体户了？他下意识里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具体要不要这么做，得好好考虑，毕竟家里有两个孩子读书，随时都可能需要花钱，不能行差踏错。
赵志远看老爸在考虑，就知道这事已经成功了一半。以前世的经验，爸爸就不是一个能够拿主意的人，他的一生，总是在被动地接受。
妈妈虽然泼辣，平时在外人面前也总以爸爸为主，却是这个家庭能真正做主的人。而上一世，正是因为妈妈对自己的溺爱，导致了最终的悲剧。
“商量啥呢，看爸爸愁眉苦脸的。”赵志雨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商量让咱爸当个体户，卖家具呢。”
“当个体户好啊，爸，总比你去那么远打工好，我想你了也能随时看见你。”
大女儿不在身边，剩下这几口人都支持，赵立国觉得需要认真考虑这个建议了。
“小雨小远，洗脸刷牙准备吃饭。”妈妈一边利索地收拾碗筷，一边吩咐。
此时的赵家湾，一般人是没有刷牙的习惯的。奈何老赵家有两个见过世面的女儿，自从大女儿读高中后，家里人就养成了刷牙的习惯。
吃饭时，赵立国一直心不在焉，显然在思考当个体户的事。这两年虽然挣了些钱，比早些年宽绰些，但毕竟家庭负担重，容不得出错。
“既然小远说最好把店开在地区，我看你今天干脆去找老二商量一下，听听他怎么说。”妈妈一锤定音。
显然妈妈不想让爸爸再出远门打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无依无靠的，挣钱虽多，总是让人心疼。
“今天不行，他舅他姨都要过来走亲戚。”这是初二时一家人去赵志远外婆家时定下的。
“那你不用管，今天你就带着小远去地区见他二爹，小雨在家帮我就行。等你回来，要是这事定了，再和志山他们说。”六叔家的志山、志海和七叔家的志广，都是赵立国带出的徒弟，这几年一直跟着他在外面打工。
“那行，一会儿收拾一下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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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赵家湾到临湖，先要骑自行车到山阴县，然后坐客车。
吃完早饭，赵立国就骑上自行车带着赵志远出发了。赵志远怀里抱了个灰色的旅行袋，里面装着一个果盒，一包糖，一瓶山阴老酒，一瓶苹果罐头。这四样礼品正是当时最流行的搭配。
在赵家湾，像是赵志远和他二爹这样的关系，是属于“亲人”范畴的，也就是“一家人”，而不是“亲戚”。所以，过年时，是不必走动的。
昨天赵志远的二爹回来，那是回家看望大哥和嫂子的，虽然带了礼品，但不是“走亲戚”。
今天赵立国和赵志远去临湖，按赵家湾人的理论，那是赵志远去看望他二爹和二妈，而不是赵立国去看望他弟弟，因为没有长辈看望晚辈的道理。
从赵家湾去山阴县，先要经过大山乡。这一段路有四五公里，虽然没有大山阻挡，但小山不断，由于是土路，经常要爬山下山，再加上昨晚下的一层小雪，父子两个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才赶到大山乡。
从大山乡到山阴县，大概有十公里左右，但由一条省道连接，走起来就快了许多。
等赶到山阴县客运站，赵志远看了看赵立国手腕上的那个上海牌手表，发现还不到十点半。
虽然是大年初四，但客运站的客车大多是承包给私人的，十点半就有一趟车发往临湖。父子两当即买票上车，自行车就放在车顶上，并不需要另外加钱。
从山阴到临湖，有五十多公里的路程，要翻过四座较大的山。虽然路上没什么车辆，可当赵志远在临湖车站下车时，看了一下他爸的手表，已经快两点了。
91年的临湖，最高的建筑要算电视台的发射塔了。面对破破烂烂冷冷清清的街道，赵志远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欣赏街景。
在车站旁边匆匆吃了饭，经过人民医院时买了十多斤苹果，赵立国带着赵志远赶往地区公安处家属院。
二爹去年年初以正团级降级转业到临湖地区公安处任副处长，主抓刑侦工作。
赵立泰看到大哥和侄儿，非常开心。
“二爹过年好！二妈过年好！”
“哎呀，小远哥哥，我也过年好哇！”六岁的小堂妹赵志琳看到堂哥向父母问好，赶紧插了一句，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赵志远抱起她，在红扑扑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一下问道：“小琳琳，想哥哥没？”
“想了想了，昨天小远哥哥都不理我，我回来还生气呢。”小家伙皱着小脸去捏赵志远的鼻子。
“哎呀，昨天哥哥可是喝酒了，喝晕了吧，都忘了和咱家的小宝贝玩了。”赵志远学着小琳琳的口气也“哎呀”了一声。
“嗯，今天不许喝晕了，要陪我玩，玩一整天。”
“好，咱们玩一整天。”说着，又狠狠亲了一下，惹得小琳琳咯咯笑个不停。
这边两个小家伙互动，那边三个大人看得有点吃惊。
二妈安慧本就是临湖县人，是二爹当年探亲时认识的。两人结婚后二妈就随二爹一起去了部队，去年二爹专业回到临湖，她也跟着回来，现在在地区工商局上班。
两个人都是国家干部，有了小琳琳后，自然不能再要小孩，所以他们都把赵志远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大哥大嫂对赵志远娇惯，他们两个恨不得更加娇惯。
两人都知道这个小家伙的脾性，不要说和小孩子玩，平时就是见了大人也是待理不理的，哪像今天这样，先是恭敬问好，然后和小琳琳有说有笑。
赵志远看了三个大人一眼，夸张地用手搓了搓脸，自言自语地说：“早上洗脸了啊。”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小琳琳说：“小琳琳，你赶紧看看哥哥的脸，是不是早上没洗净，难道昨晚你小雨姐姐画的乌龟还在？”
小琳琳信以为真，仔细地看了看赵志远的两个脸蛋，疑惑地说：“小远哥哥，你脸上才没有乌龟呢。”
“没有么？那你看看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看着两个小家伙搞笑的样子，二妈安慧先笑了起来，配合着道：“大哥，你确定这个小家伙真是小远？”
“妈妈，妈妈，我知道，这个家伙就是小远哥哥。”小琳琳听到妈妈的话，赶紧举起小手，像在学校回答老师的问题那样一本正经。
大家笑过一阵后，二爹欣慰地说：“小远确实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