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个小妞
正月初七。
吃过早饭，赵立泰和安慧都没去上班，带着赵志远和赵志琳一起去了家具店，今天上午，还要送赵志远回赵家湾，明天就要开学了。
赵立国和三个徒弟昨晚就住在家具店后面的仓库，并且连夜完善了设计图。等赵志远他们赶到时，已经从木材厂拉来了材料，正准备开工。
“爸，样品出来时，记得让二爹联系报社过来拍照，广告最少要做四期。”赵志远对忙碌的赵立国说。
地区电视报是周刊，四期就是一个月。这个时候做广告，电视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赵志远昨天向二爹了解过，日报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家具店上广告，那个影响太大；而电视报覆盖面足够，且面向的是高端群体。
这年月的临湖，电视机并不是所有公务员都买得起的。
“放心吧小远，这些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回家好好上学。”二爹笑着说。
想了想，确实是自己多心了，自己提出的那些设想，只要二爹和老爸同意了，他们肯定比自己处理得更好。
等赵志远坐上二爹的吉普车准备走时，小琳琳却不愿意了，哭闹着不让他走，谁哄也不听。赵志远也哄了好久，并答应下次来还带她去动物园看猴子，才终于得以脱身。
回到赵家湾时已经快中午了，司机小刘谢绝了留下吃午饭的邀请，赶着回去向领导较差，一溜烟走了。
正做午饭的孙秀芳看到儿子回来，一阵嘘寒问暖。
“小远，没看出来啊，你能把咱二爹都说得一愣一愣的！”赵志雨跑过来习惯性地捏了捏赵志远的脸颊，打趣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赵志远挺着胸，得意地说。然后，拿出了他买的礼物，一个白色的塑料发卡和两瓶百雀羚牌雪花膏。
在临湖百货商店里买雪花膏时，赵志远还在感叹，这个时代的女人可真是可怜，能有个雪花膏抹，不素面朝天就不错了，哪有后世那样种类繁多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事实上，即便抹了雪花膏，也还是素面朝天，所以，这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因为你用眼看到的美女，那就真的是美女！
果然，本来看到弟弟拿出那个白色的发卡，赵志雨就惊喜不已，这是弟弟第一次给自己买礼物，正拿着往头上戴呢，可一看到装雪花膏的白瓷瓶，立即惊叫着抢了过来，然后抱着赵志远的脑袋亲了一口。
赵志远家里冬天时也买雪花膏，但都是那种便宜的塑料袋包装的，这种明显上档次的白瓷瓶包装，还是第一次用。就连孙秀芳，嘴上说着孩子乱花钱，脸上却也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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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2月22日，星期五，农历大年初八。
一大早，赵志远骑着老爸的凤凰自行车，载着姐姐赵志雨，背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向西，往学校赶去。
赵家湾距离山阴县大概三十里地，其中到大山乡这一段路还是土路，并不通车，所以往常赵志雨去县里上学都是有家里的大人骑着自行车周六接周日送：赵立国在家时，有他接送，他不在家，就由孙秀芳接送。
可今天，赵志远决定履行一把做弟弟的责任，亲自送姐姐去上学。看着儿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孙秀芳既高兴又欣慰，就由着他去了。
这种老式的凤凰自行车，可不是后世那种小巧的女式自行车，人不高腿不长还真骑不好。但以赵志远将近一米六五的身高，骑起来当然是绰绰有余。
自行车后座外面捆着一个去掉内膜的化肥袋，里面装着赵志雨的书本文具。赵志雨斜坐在后座上，双手搂着赵志远的腰，弟弟第一次送她上学，赵志雨觉得很兴奋。
赵家湾小学离村子只有一里多路，不一会就到了。赵志远下车跑到学校找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就继续出发。
“姐，到学校你得先把被子拿出来晒晒，今天天好。”寒假由于时间短，住校生一般不会把被褥带回家，而长时间没人用，会返潮。
“嗯，记得呢。”赵志雨把脸贴在弟弟背上，懒洋洋地回答。
由于是山路，有的地方还需要下来推着车子上去，赵志远一路骑得非常辛苦，等赶到山阴县一高，已经十点多了。
帮着赵志雨把东西搬到寝室，在一群女生的围观下，赵志远脸不红心不跳。至于被女生调笑，那不可能，这个年代的高中学生，还没有开放到那种程度。
等赵志远赶到家，正好吃午饭。
下午刚进学校门，就碰上两个女同学。
其中一个比赵志远矮了许多，一头短发用红头绳在左右扎了两个辫子，有点婴儿肥的俏脸上两个眼睛显得格外的大，身上穿着一身枣红色灯草绒外套，由于棉衣比较厚，加上个子不高，显得有些臃肿。
小姑娘看到赵志远，把背在背上的橘黄色皮书包一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赵志远，脆生生地道：“赵志远，上午搬书都找不到你，你又去哪里偷懒了？”
这姑娘是赵志远班上的班长，名叫苏明媚，从穿着就可以看出，家里比较富裕，但性子泼辣，过去没少教训赵志远，虽然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不协调，但面对赵志远这个庞然大物她可从来没有发怵过。
“班长大人，你可弄错了，我上午可没偷懒。”赵志远嬉笑着说，“我去偷鸡蛋了。”
“偷鸡蛋？”小姑娘被赵志远弄迷糊了。
“是啊。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小姑娘还没从“偷鸡蛋”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道。
“我突然想知道鸡是怎么生出来的。”
“鸡不是鸡蛋暖出来的吗？”
“是啊，于是我上午就趁我妈不注意，偷了一个鸡蛋，然后躲在被窝里暖了一上午，可惜没暖出来。”赵志远失望地叹口气。
“那怎么办？”旁边另一个女同学很配合地问。
“还能怎么办？我生气了，中午就把它吃了。”
“晓燕，别上他的当，赵志远吹牛呢。”苏明媚总算明白过来了，用大眼睛狠狠瞪了赵志远一眼。
“哈哈，班长聪明。”赵志远哈哈一笑，“班长大人，新年好啊！”
“赵志远，我还没发现，你除了能打架斗殴，脸皮怎么也变这么厚了！”苏明媚撇撇嘴，不再搭理他。
赵志远也不在意，转脸望向另一位女同学：“燕子同桌，新年好啊！”
张晓燕本来因为刚才下意识地配合，脸就有点红，现在脸更红了，根本不敢看赵志远，低声说：“赵志远，你也好。”
赵志远看着张晓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在赵志远的记忆里，小学同学能令他有印象的，除了自己的老对头同村的二狗外，就只有眼前的这两个女同学了。
苏明媚，赵家湾大队下哇村人，样貌和性格都和她的名字一样，漂亮、开朗，或者可以说性格有些耿直，见到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总是要管上一管。
比如，对于不听老师的话，喜欢打架斗殴的坏学生赵志远，她总是见一次教训一次。
再比如，二狗同学，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赵志远之所以对她有印象，除了这姑娘人长得漂亮、学习特别好，以及喜欢教训他以外，还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
苏明媚学习好。和赵志远一样，一路考上乡里重点初中，又考入县里重点高中，只是最后考入的是沪海的某名牌大学。
高中时，赵志远和学校里的几个公子哥，已经不再紧紧局限于那些打架斗殴的小道了，而是经常混迹于县城的歌舞厅、游戏厅、录像厅。吃喝嫖赌，除了嫖，由于几人年纪较小和当时的社会风气不曾沾染外，其它几项可谓是样样俱全。
整个高中三年，赵志远收到苏明媚写给他的许多封信，至于具体多少封，恐怕已经没办法考证，只记得自己在高二闹得最欢的那段时间，几乎每星期都会收到苏明媚的信。
信的内容，最初还是如小学时那样教训自己，让自己学好；后来已经是哀求自己，让自己当个好学生。
等赵志远高三时，已把这样的信当废纸一般，看都不看。
直到自己到京城上大学时，还收到过苏明媚的信。但那时的自己，那里会在意一个曾经的女同学从远方寄来的信？
上一辈子自己最后听到苏明媚的消息，是在自己已经工作两年后，有一次妈妈打电话时告诉他，下哇村老苏家的女儿从大城市回来了，人却疯了。
可那时的自己，就当妈妈给自己说的一句闲话而已，听了也就听了。
此刻，看着眼前那双含嗔带怒的明媚大眼，赵志远实在不能想象，究竟是什么原因，能把一个如此开朗自信的女孩逼迫得疯掉！
见赵志远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苏明媚双颊微红，大眼闪了闪，啐了一口道：“坏蛋，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去找田老师领你的书去？”说罢，拉着张晓燕就走。
在眼前的这个小女生看来，“坏蛋”两个字，已经是很恶毒的骂人词语了。可配合她那微红的双颊，忽闪的双眼，以及娇嗔的语气，在赵志远听来，这分明是在撒娇么。
顿时，赵志远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