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大事了
星期一，第一节课是语文。
按照惯例，班主任田春秀重新调整了座位，不出意外，赵志远和张晓燕的位子都没有动，还是原来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苏明媚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赵志远前面，和她同桌的，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第四名的一名女生。
显然，班主任把前四名安排在一起，是准备让他们互相帮助，在剩下的半年里全力冲刺重点初中。
虽然华夏在几年前就已经颁布了关于义务教育的法律，但受制于经济发展，大山乡的教育水平一直不高，仅有的两所初中，一年招收的新生不足七百人，而大山乡一共49个行政村，一年毕业的小学生就要超过一千五百人。
也就是说，即便家庭有能力支撑，也要至少有一半的学生，小学毕业就面临无学可上的局面。况且，就算考上了初中，一中和二中也是有区别的。作为乡重点初中的一中，平均每年考上高中、中专、师专的学生加起来总有五十多个；而二中，能有三五个就是不错的成绩。
在这样的情况下，升学率，特别是升入重点学校的升学率，就关系着教师的福利甚至是学校的师资力量的投入。
调整完座位，田春秀把赵志远四人叫到了办公室开了个小会。明确告诉他们，以后遇到学习上的问题，四个人之间要相互讨论，一旦弄不明白，要及时找老师解决。
让赵志远奇怪的是，田老师竟然任命他为这个学习小组的组长，张晓燕和另一个女生都觉得理所当然，只有苏明媚悄悄地对他撇了撇最，表示了一下愤慨。
“赵志远，你当了小组长，以后可不能干坏事了，要好好学习。”回到教室，苏明媚迫不及待地教育起赵志远来。
“放心吧班长，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为人民服务》就在他们现在的课本上，年前才刚学过，赵志远张口就来。
苏明媚听了很满意，得意地笑了笑。
“燕子，我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赵志远见张晓燕在低头看书，就故意小声问她，“你说，为什么小孩子一到七八岁，就掉牙呢？”
果然，赵志远注意到苏明媚在悄悄偷听。
“那是换牙吧。”张晓燕小声回答，“大人们都这样说的。”
“我觉得吧，换牙是一个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有些人爱笑，那牙纯粹就是笑掉的。”赵志远很有成就感地说。
“噗嗤！”张晓燕看着苏明媚笑了起来。
“赵志远你这个坏蛋！”苏明媚回过头来扬起手中的书本要打赵志远。这姑娘换牙晚，年前还掉了一颗牙，她深以为丑，从不愿别人提及。
见姑娘怒了，赵志远赶紧举手投降，却被苏明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下课时，有个赵志远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跑过来喊他去玩挤香油。
挤香油，是北方农村孩子们冬天常玩的一种游戏，不同的地方可能叫法不同，但玩法都是一样的：五六个人在墙角排成一排，用力向里面挤，看谁能在最里面坚持的时间长。
这种游戏虽然有被挤伤的可能，但这年月的学生们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况且又能取暖，因此老师虽然不支持，但也不会禁止。
“赵志远，不许去挤香油。你一去，又要和赵承宗打架。”见赵志远跃跃欲试，苏明媚回头命令道。
二狗同学人高马大，最喜欢玩挤香油，他只要待在最里面，把肩膀一横，别人基本上挤不动他。但赵志远是个例外。
赵志远知道用蛮力挤不动他，就会做一些小动作，不是踩他一下脚，就是挠他一下痒，甚至用膝盖顶他一下肚子。反正是千方百计地把他挤出去。
这样一来，两个人经常就会拳脚相加。
赵志远本来想去挤一下暖和暖和的，但见苏明媚不愿，就坐了下来，乐呵呵地看着大家喊着口号用力猛挤。
“挤呀挤香油，挤出粑粑换糖球，糖球不带纸，挤出你娃的兔子屎……嗷！”
二狗那厮果然在最里面，屁股顶着墙角，斜着身子拱着腰，靠肩膀用力地向外顶，憋得满脸通红。
或许是过年期间大家的营养太丰富了，力气猛涨的原因，不到半分钟，二狗就坚持不住了，被挤了出来，一个瘦小的家伙接替二狗，被挤在了最里面。
被挤出来后，二狗有点恼羞成怒，扑到最后面挤了起来。一边挤，还一边大吼：“我挤出你娃的兔子屎，我挤出你娃的兔子屎……”
最里面的那个同学可不像二狗那样有力气，很快就被大家挤得毫无还手之力，身子整个贴在了墙上，艰难地面对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这个时候，他如果主动出来，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可这个瘦小的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硬是咬牙坚持着。
“哎呀，怎么这么臭！”一个同学一边用力，一边叫道。
“哈哈，你娃的兔子屎被挤出来了吧！”马上有人嘲笑他。
“不好，田小明真被挤出屎了！”
“田小明这孬货，我还没用劲，兔子屎就被挤出来了！”二狗也咧嘴大笑。
“哎呀，真臭！”
田小明就是被挤在墙角的那个瘦小男生。此时，屎尿已经顺着他的棉裤腿向下流，脚下已经有了水迹，还有一股屎臭味传来。
看真有人被挤出屎了，轰的一声，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屎粘上。
大家一散开，田小明顿时萎顿在墙角，蜷缩着身子，低声呻吟。
“赶快去叫老师！”苏明媚不愧为班长，首先反应过来，一边喊着一边跑向田小明。可等她跑到田小明身边，也只能不停地呼喊田小明的名字，其它的却也无从下手。
赵志远早就跑到了田小明身边，可这会儿却在发呆。因为他隐约地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正是这学期开学不久，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因为挤香油被挤死了！
事情的具体经过他早已忘记，只记得这个男生不是死在学校，而是当晚死在了家里。
赵志远飞快地想了一下，已经有了决定。
“怎么回事？”班主任田春秀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只见田小明双手捂着肚子，牙关紧闭，脸上一片苍白，额头隐见汗迹。
看到蜷缩在地上不停呻吟的田小明，田春秀一时不知所措。
“田老师，恐怕得叫家长了。”赵志远在一旁提醒道。
班主任田春秀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并未经过正规系统的培训，还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听到赵志远的提醒，连忙指派一个同学去通知田小明的爸妈。
这事一出，教室里就乱哄哄的，课也不上了，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甚至别的班级的学生也挤了过来。
一直等到校长进来，才喝退大家。然后几个人扶着田小明去了老师办公室。
接下来的课，大家都上得心不在焉。几个参与挤香油的家伙，正在担心老师会不会事后找他们算账；至于其他的同学，也在小声议论这件事，毕竟玩个游戏就把人屎尿玩出来，听起来有点夸张。
下课后，赵志远不动声色地来到老师办公室。
田小明的爸爸已经赶到，正在同校长和田老师说话。田小明坐在凳子上，脸色有些发白，还不时地用手去捂肚子。
“田老师，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以后再不听话，你们只管打，这孩子，皮实着呢。”田小明的父亲头上戴着一顶前进帽，微微探着身子。
“你放心，既然把孩子送到了学校，该管我们肯定会管的。”校长和田父寒暄着，“田老师，我看今天就让小明同学回家休息吧，明天再过来上课。”
“校长、田老师，我觉得应该送田小明去医院检查一下。”赵志远突然冒了出来。
刚才宋前川听说有学生出事，吓了他一大跳。虽然磕着碰着这样的小事学校不一定负什么责任，但他作为校长，孩子在校出事，总是会感到不安，等发现出事的学生没什么大碍，他也是松了口气。
现在听到赵志远这么一说，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
赵志远他很熟悉，准确地说，赵家三兄妹他都熟悉，都是他的学生。特别是赵志远，这孩子平时打打闹闹，从不认真学习，但一考试，总是名列前茅，着实让人惊叹他的天赋。
“校长、田老师，我好像听我大姐说过，人的内脏要是受到伤害，开始不会有多疼，但内脏会一直流血，得赶快治疗。”没办法，赵志远只好拿他大姐作为借口。
一听赵志远这么说，房间里的几个人立刻紧张起来。
赵志远的大姐，那是京城大学毕业的，现在正在美国留学的高级人才，她说的话，那是一定非常有道理的。
“我看这样，大山，让田老师陪你们一起，你们马上带小明去乡里检查，这事耽误不得；至于费用，学校也负担一部分。”宋前川略一考虑，就做出了决定。
田大山本不愿意多事，但听赵志远说得很严重的样子，心里不禁打鼓，于是赶忙应了老校长的话，找了个架子车，和田老师一起，拉起田小明直奔乡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