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宗主昆仑
凌晨,一线阳光透过高空枝干,投进木屋窗格。
卫希颜先行醒转,手指方抚到爱人唇边,名可秀便醒来。
双目对视,柔情无限,倾前辗转细吻,柔滑身子摩擦中,情焰立生。
名可秀微喘撑住她,克制道:“希颜,要去见爹爹!”
卫希颜哀怨一叹,却知她说的正理。
两人翻身起榻,各自着衣。晃眼间,床单上两处梅花殷红点点。名可秀顺她目光看去,顿时颜面飞红。
卫希颜眨眼一笑,指点道:“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名可秀容色仍泛微红,神态却已回复大方,挑眉扬唇道:“明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卫希颜哈哈笑出,忍不住侧身将她扑倒,伏在她肩窝笑得直抽,“秀,你这句堪称经典!”
名可秀也是忍笑不禁,捶她一下,“还不起来!”
卫希颜起身,又拉她起来,想起昨晚两人禁不住情热,一夜数欢,不由伸手抚向她小腹,“秀,可有不适?”
名可秀意会她言下所指,脸上一热,抓开她手,横她一眼,“我若有不适,你不也一样!”
卫希颜轻笑,凑近她道:“我昨晚睡前凤凰真气运转,那里已不痛了!你呢?”
名可秀耳珠子泛起红晕,噗哧低笑:“我也是。”
卫希颜闻言放下心去,心想原来真气运转还有这方面的功效……不由一劲低笑,被名可秀斜嗔几眼。抬眸去,只觉爱人容光焕发,眉眼风情更甚以前,禁不住心思荡漾,凑上前便吻住她唇。
两人又痴缠了阵才分开,额头互抵轻轻相拥,柔柔的温馨荡漾在心间,如泡在温泉里般酥得发软。
林下鸟儿叽啾鸣叫清脆起伏,木屋里两人回过神来,温柔一笑,携手而出。
洗漱后用罢朝食,两人下了树屋,从大树林海中振衣而上,一路踏枝掠梢行向峰顶。名重生便在西天目山的峰巅——仙人顶——修养疗伤。
渐到峰顶,云雾笼罩在灌木和曲干虬枝的盘松间,赤辉洒耀下银涛滚滚,蔚为壮观。
山巅一柱石峰擎天,那人高冠峨带,盘膝坐于柱顶,袍袖飞扬,清扬宛如仙人。
卫希颜呼吸不由一滞,一时紧张下手心竟微微出汗。
名可秀抬眉一笑,握紧她手,眸子里有着鼓励。
卫希颜侧眸一笑,眸色回复冷静自信,“可秀,我们上去。”
两人掠上峰顶,立于擎天柱石之下,静静等待。
卫希颜听名可秀说过,此地是名重生早年就已置下的隐修之所。南面崖壁凿有石室,以巨龙石相断,需专门锁钥方能开启机关打开,外人难攻,安全无虞。是以名可秀才放心父亲一人在天目山疗伤。
两人候了半个时辰左右,便闻一声清啸。
名重生从高空飘然而下,修眉长鬓,面美如玉,七分风雅,三分古朴,高冠峨带宛如魏晋名士。
“爹爹!”名可秀欢喜上前。
名重生清邃目光隐泛温情,细细端详她一阵,右手缓缓伸出,在女儿肩上一拍,又一按,缓缓道:“秀儿,你很好。”
名可秀鼻子蓦然一酸。
仅仅是这一拍一按,却让她感受到他们父女间才能体会的深刻感情!
刹那间,这些日子的焦虑辛酸齐齐涌上心头,直恨不得扑进爹爹怀中痛哭一场,但她眼圈只红了红,内心深处的骄傲和矜持却将夺眶欲出的软弱全数逼了回去。
“爹爹!”她抬眸一笑。
卫希颜听出她声音微带哽咽,不由心疼,不自禁地上前握住她手。
名可秀胸口一暖,却又恨不得掐她两下。爹爹就在眼前,这人不知避讳么?扯着她退了两步,才想松开手,一转念,却又握得更紧。爹爹目光如炬,躲躲闪闪还不如坦诚更显坚定!
名重生目光扫向卫希颜,淡淡几眼,却似世间万物澄透,尽现于他清邃眼底。
突然间,清邃眼底波澜起伏。他惊疑目光扫向女儿,名可秀微微颔首,抿唇坚毅。
名重生惊震溢于眼底,目光陡然锋利如实质,落在两人相握的双手上。
卫希颜手背如被锐器刮过般生痛,心脏也似突然间被重鼓捶下,砰然轰鸣。她意识到名可秀握住她的手坚定有力,心中一稳,真气流转下,擂鼓般的心跳平缓下去。
“爹爹!”
名可秀明眸直视父亲,清声道:“这位是尚书右丞、亲征行营副使卫希颜!”
她离开常州去扬州前,已命莫秋情传讯给三叔名重落,让他去天目山告知父亲萧翊挑战希颜一事,此刻她以“卫希颜”而非“云希颜”介绍给父亲,用意自是提醒父亲,大义为公,儿女为私。
名重生清邃眼底波光掠动,秀儿的心计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了!想起花惜若,他心中牵痛,目光更幽沉。
他看向卫希颜,“你就是云家‘郎君’,云希颜?”声音清和,却在“郎君”二字上微微一顿,别有意味。
名可秀眉尖蹙起,父亲以“云希颜“相称,显然也是提醒她,公是公,私是私,在她与希颜的□上,他不会退让!
名重生那一顿,给卫希颜的感觉却如狂涛压下,重力陡生。
她心知此刻万不能露出半分怯意,真气流转,目光夷然无惧迎上可秀的父亲,右手轻捏一下爱人后松开,抬手躬身一礼,语声恒定清越:“云门之女希颜见过名宗主!”
既已被看破,那便坦然道出。她扬眉一笑。
名重生看了看这清姿风采似飞扬于山巅的女子,眼底掠过淡淡遗憾。可惜,不是郎君,若不然,足堪秀儿良配!
不过转眼间,名重生神色回复淡定,仿佛刚才的惊震愤怒不过是他人眼花。
卫希颜突然扬眉一笑,声音朗朗:“希颜为报父母之仇,遵亡母之嘱以男子之身行事。他日待事了,便将回复女子之身,与可秀偕肩,共盟白首!”
这句话宛如一道重雷,同时落在名氏父女心底,震响!
名可秀没料到卫希颜竟会如此直白地将二人□坦陈在爹爹面前,暗叹一声恨不得掐死她……她和她的感情心照不宣便好,爹爹即使愤怒也会以大义为先,暂且按下隐而不发,这人却一口道破,让爹爹如何忍下去?想装作不知都不成了!
她不由嗔恼瞪了那人一眼。
卫希颜却不是一时冲动。
名重生已知她二人之情,看样子却似准备隐而不发,揭过此事。但她若因有所求也退避揭过此事,在气势上便先弱了一截,所谓情场如战场,谁的气势先弱,谁就居于下风!她此刻断不容自己退后一步,表白虽会激怒名重生出手,但他和雷动一战伤势未愈,又要顾及她和萧翊的约战而留手,如此她全力而为下,未必就不能一战!
她扬眉向名可秀一笑,名可秀一怔后想明白她用意,唇角方翘突又瞪她一眼,鬼脑筋竟动到了爹爹头上,回头再和你算帐。
名重生怒极反笑,宽袍大袖猎猎飞扬,风雅面容峻如山岳,身形一闪掠后数丈。
突然间,峰顶急寒转冻,卫希颜所立之地俱为冰霜冻结,一道粗如石柱的冰棱刺陡然从空气中凝现,破空刺向她左肩。
卫希颜凤凰真气运转,纯钧剑连鞘斜劈出一道白芒剑气。
孰料那冰刺被剑气劈中却未被震飞,“咔嚓”一声从中脆断,梢头冰刺仍然如锥刺向她肩头,势道更猛,而梢尾脆断的巨大冰棱则化冰为雨,雨丝如箭,万道寒芒射向卫希颜。
名可秀挑眉色变,爹爹动了真怒!食中双指一并,惊箭指待出。
卫希颜心头一惊,她身子若急掠开去,自信可以闪避,但她身侧就是名可秀,万不可退避!清喝一声,纯钧剑出鞘,雪芒剑气势化巍峨重山,峭壁如盾,任尔势化如锥如箭,我自如山岿然不动。
名可秀神情一松,惊箭指垂下,唇角浮起笑意。
冰椎、雨箭撞入剑盾,却并未发出想像中惊天动地的声响,而是在触上剑盾的刹那,锋利疾势的锥箭尽化为细雨,润物无声。
重山壁立,锋锐不进,但细雨润石,任你坚硬也难阻隔。
卫希颜剑盾隐隐软化。她心底一沉,真气化守为攻,反震逼去,细雨四溅纷飞。
万道雨丝飞扬开去。卫希颜唇角方扬,忽觉不对,周遭空气突然干涩,似乎随着雨丝飞出她身边的空气也被抽干,呼吸之地一片窒息,胸口沉重如巨石相压,臂沉剑颓。
她大惊下化外吸为内息,纯钧剑抬胸,承住千钧压力,缓缓向前平刺。
名重生突然收手。
剑气刺破真空,山风重回,生气流动。卫希颜不由吸了口气。
她后背已湿,不过一招,却完全陷于被动,被名重生势境所牵。
卫希颜心下惊震,抱剑于胸行了一礼,由衷道:“宗主流水心法,瞬息间以气化霜,霜凝为冰,再冰化为雨,雨化入气,随心所欲,势境制敌,晚辈佩服!”
名重生面容无波,身形拔空而起,重回石柱之上,盘膝迎日,袍袖峨带高空飘拂,恍似当风欲去。
名可秀脸色一变。父亲的伤势竟如此重?暗生隐忧。
卫希颜暗悔,不该惹得名重生妄动真气,牵出伤势,心中顿生不安。
两人各有心思,一时立于峰顶不语,默然凝望高空石柱。
良久,名重生语音自半空传下:“卫希颜!”
卫希颜心中一震,可秀父亲突然以此名相称,显然已放下私怨,以大局为先。她不由肃然应道:“晚辈恭聆宗主指教!”
“昔年萧定寒与傲凌空一战,一枪天外破雷势可夺天,却败在傲凌空的一拳之下。”
名重生语声如清流潺潺,徐徐淌下,再无一丝火气和波荡。
一柱石下,卫希颜与名可秀仰首倾听。
“萧定寒之败,非是败于武技,而是败于势道!”
“势道?”卫希颜与名可秀不由惊讶对望一眼。
名重生道:“萧定寒的霹雳枪法,修的是刚霸之气,然以霸王之枪,行刺杀之事,便如君子堕于尘泥,于势道已逆;傲凌空一拳天地乾坤,却是挟天地之义击出,合了那一拳的势道。宗师级高手之战,胜负之决已不在于武技的一招一式,而在于境界。境界一消一长,萧定寒落败便在必然!”
卫希颜长眉微皱,有所悟又有所不解。
名可秀在势道上的体悟却是比她深刻,闻听下思忖一阵,双眸不由光采熠熠,脑子一转,已想出了希颜黄河应战时如何先声夺人,占据势道。
“卫希颜,萧翊的挑战书可在?”
“在!”
她掏出那纸挑战函,右手一扬,薄薄的一张纸斜向一柱石飞去。山风逆吹,那张纸却如被重物相夹般纹丝不乱,冉冉飞行。
名重生清邃目光浮过一抹赞色,十余丈的距离,竟能力控自如,这年轻女子内气之深厚,观中原武林,怕是仅次于他和雷动之下。
他目光扫过挑战函,修眉不由一皱。
萧翊的字,似随意挥就,没甚么书法笔意,但构合在一起就如龙腾九空,霸气凌于天地。名重生心下叹息,自已若未伤,亦未必有把握可和那人一较!卫希颜与萧翊一战,实是……
清邃目光扫向石下那女子,清灵飘逸一如崖顶清风,眉眼的冷静明睿又似极了女儿可秀。他暗叹一声,可惜了……
函帖缓缓飞回,名重生道:“萧翊之字,你需多多揣摩!”
“是!”卫希颜知名重生绝不会随意说这句话,当下恭声应领。
名重生清邃目光遥望红日,沉吟良久,似是下了决断。
“卫希颜!吾将流水心法传予你,这几日你能领会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
卫希颜心中震动,名重生竟真的将独创的武学心法传给她?
她若将流水心法和凤凰真气融合贯通,武道必将更进一重,如果撑过黄河之战,或许以后就能和这名花流宗主一争长短!
即便如此,名重生却仍然决定将心法传给她!
卫希颜长眉扬动下心中油生敬意,踏前一步长揖,声音诚挚:“晚辈谨谢宗主赐教!”
“秀儿,你传她心法。”
话音未落,名重生已腾空遁入云海,消失在南面崖壁的盘松间。
“谢爹爹!”
名可秀欢喜下对空脆声一应。流水心法她虽熟知在心,但未得爹爹允可,即使是爱人也不能私相传授,如今得了允准,心喜下赶紧拉着卫希颜走到崖边。
山风劲吹,崖石洁净,两人盘膝坐下。
卫希颜握住她微凉左手,柔声道:“这里风大,换个避风的地方可好。”
名可秀白她一眼,“我有这般脆弱么?”伸手覆住卫希颜的唇,柔道:“别说话!仙人顶的云海变幻万千,与流水心法隐有契合。在这崖边观云海最佳,我传你心法口诀,你细细听着领会。”
卫希颜嘴唇被她左手覆住,只觉掌心柔润温软,忍不住轻吻一下。
名可秀猛然收回手,横她一眼,“你正经点!”
卫希颜眼波流转,名可秀一见便知她脑子又在转什么不良念头,左手突然在她右腿上一撮再一拧,笑吟吟道:“正经了么?”
卫希颜扑哧笑着点头。名可秀神容一肃,“希颜,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
卫希颜端正神色,认真聆听,不时点头、攒眉思索,间或问得几句。
时光渐去,山风渐渐隐没了两人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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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昆仑山,寒风呼啸,皑皑白雪,冰川一望无际。
一道紫衣高冠的人影自冰川之底踏壁而上,奔掠在平滑如镜的冰峰峭壁间如履平地,似龙腾云海,凌空直上。
愈到峰顶,冰川愈峭,空气愈发稀薄。
来人一袭紫袍,却似毫无寒凛窒息之感,目光睥睨间,威势凌人。
峰巅最高处,一袭白衣在呼啸寒风中恒定如山。衣白胜雪,雪光照衣,仿佛永恒的一道极光,明耀在雪峰高空。
“轻衣。”紫衣人落于雪地,袍袖飞舞劲扬。
白轻衣没有回头,目光遥望天际似明似暗的昏沌,清如冰雪的颜容无悲无喜,眸底空远广袤。
傲胜衣立在她身后。
一袭白衣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却似遥远天际飘渺无息;恍然间又如茫茫雪海,万载冰川尽化为一染白衣。他不由深吸口气,她的修为,又提升了!
紫君侯眉间掠过一抹悲戚之色,将他睥睨天地的威势也化出一抹苍凉,然而眼底深处的决心却因此愈发坚定不移。
“轻衣,我此行上山,是有件事告知你。”
“胜衣,何事?”白轻衣飘然转身。
“萧定寒的后辈萧翊,已向卫希颜约战!”
白轻衣身形一震,“霹雳金枪、天外破雷?”
她微微皱眉,再度看向傲胜衣时,目色已由惊震化为清透如雪,“胜衣,萧翊找的是你,不是希颜!”
“不,他找的是天涯阁!”傲胜衣轩眉扬笑,“卫希颜既习了凤凰真气,便是天涯阁的传人!既是天涯阁传人,便当担起天涯阁的荣辱责任!”
白轻衣淡淡看他一眼,“胜衣,阁主当担起阁主之责。”
傲胜衣扬声洒笑,震得冰川隐隐颤鸣。笑声中,高冠紫袍的身姿突如神龙,踏凌冰川而去,远远一句话飘荡入空:“姊姊,长幼有序,你莫要忘了,这天涯阁的阁主原本应是你!”
白轻衣皱眉立于昆仑峰巅。良久,悠悠叹息一声,目色融入万年冰川。
胜衣,太过执著,终将伤己!
作者有话要说:紫君侯傲胜衣是以卫希颜之事逼白轻衣下山,至于原因么,大家去想象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