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西川之行(二)
一曲飞天舞罢,舞伎躬身退下。
王沂举杯呵呵一笑,“园内小伎舞姿粗浅鄙陋,在诸位贵客面前献丑了。”
“家主客气。”名可秀眸中看不出任何意味,一笑回杯。
座上主宾都各饮一杯,十名侍立的小婢又上前添满。
丝竹琴箫乐声再起,又上来一拨乐伎,且歌且舞,莺啼娇声唱一曲《浪淘沙》:“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阳紫陌洛阳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从。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歌声流畅清丽,自然明快。席间主人举杯不停,劝酒笑声爽朗。
明年花儿开得更美,不知与谁一同欣赏那繁花美景?名可秀品着词曲尾句,唇角再度挑起,执杯微笑,“杜工部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料想明年春至,这锦官城的花儿必是比开得洛阳城更艳更盛!”
锦官城就是成都,她以杜子美的一诗相回,含蓄回应了王沂在那曲《浪淘沙》中隐喻的心思。
王沂眼底精光簇闪而过,哈哈举杯道:“多谢会首吉言!”
一曲罢了,乐声一转,又上一曲。
便听丝竹声声,歌喉婉转,面容娇丽的乐伎在席间旋舞,柔姿翩跹,袅娜动人。
几曲后乐伎袅袅而退,却不见再出场。静寂片刻,忽的乐声乍起,不是丝竹的柔细轻乐,而是一通急骤的鼔点,如雨打芭蕉,声声紧凑。
突然,鼔点又一消。
紧接着,十几只铜琵琶“铮”声大作,并有铁绰板“当当”敲响相和。
卫希颜看了眼名可秀,唇边掠过抹兴味,这曲子她在北征行营听靖岚操练军乐队唱过。
铜琶铁板铿锵奏过序曲,便听十几道声音雄浑高唱: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名可秀向卫希颜侧眸一笑,黛眉挑扬间似有风生,右手执起牙箸敲在玉碟上,轻启朱唇,和着那铿锵豪迈之声唱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她唱声清扬,不高不低,却穿透那十几张铜琶铁板的乐声,起行在雄浑豪迈的男子声音中,仿佛一道引领众人的乐音纲首,让众乐倡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声线高低起伏……
众人眼前仿佛展开奔腾浩荡的大江波涛,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扑面卷出,千古而来的风流人物仿佛就在眼前,潇洒一笑挥扇退却百万雄兵……气势磅礴让人心胸震荡,又酣畅淋漓让人大呼痛快!
一曲尽,十八名大汉竟汗珠滴额、萎顿于地,在那道清音引领下纠纠力气竟随着这曲全数耗尽!
名可秀纤手停箸,秀容含笑,黛眉舒扬,恰江山如画。卫希颜翘了翘唇,眸底掠过欢喜赞赏。
席上众人恍然醒来,这才发觉杯中酒不知何时已饮空,一旁侍立的女婢方也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添酒。
王沂敛去眼底精光,拍案叹道:“今日方知,苏学士这一曲当是如此!会首好功力!某服也,此杯当饮!”说罢举起酒杯一口干尽。
名可秀一笑,说道:“可惜千古风流人物俱已身灭,但江山依在,江月长留,今人岂能不如古人?东坡‘故国神游’‘一樽还酹江月’,此杯……”她执杯笑得悠悠然,“可秀与公同饮如何!”
王沂心头一跳,饶是他沉稳老辣,也禁不住被这意味深长的话震得心旌摇荡,又为名可秀方才持箸而歌的浩然风华暗暗心折,张眉哈哈一笑,“好一个江月长留!”举杯道:“好!”抬脖干了。
席上饮的赤觞酒是西川王家的私酿,风味醇厚兼回味悠长,轻易不拿出来招呼,这酒入喉甘香不呛却有些后劲,王沂连饮了十几杯已有些熏意,眼风一扫,身边四子立时会意,哈哈笑着先后举起杯,向对席贵客频频劝起酒来。
四郎王中北最先举杯,看斜对座古铜肤色的萧流金顺眼,抬手一敬便干了。这两人都不喜啰嗦,说一句干一杯,侍在他们身后的小婢几乎是手不停地上前斟酒。
分坐他二人身侧的二郎王中南和水沁辰却皆是心思深沉之辈,不紧不慢抬杯互敬,仿似老朋友般慢言相谈,徐徐相饮。
大郎王中阳的座席正对着卫希颜,刚举杯却被三弟中柘斜插而入。
“颜先生!”
王中柘黑漆瞳仁闪亮,“我……在下从未见过先生这般仙姿风采人物,真……真让人望之生、生慕!在、在下敬先生一杯!”他向来自诩潇洒,此刻在卫希颜淡然目光下却紧张得有些结巴,一口气赶着说完立即仰杯喝尽,犹觉心口急跳不歇。
名可秀边和王沂谈笑相酬,耳中听得王家三郎竟连话都说不顺心头好笑。
卫希颜容色始终淡然,清邃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连语气也是淡淡,“王三郎君客气。”抬杯慢慢饮了,那清悠高远的气度让人忍不住敛目垂眉,只觉眼前之人便如明窗外的千丈雪峰般,可望却不可及!
王中柘双眸一亮又一黯,侍立在名可秀身后的铁丑冷漠的眼眸却忽地翻了下白,快不可见。若不是常侍宗主身侧,恁谁也想不到这位清贵高远如昆山神祉的卫大国师,私底下竟是个调笑爱作弄人的家伙,尤其讨好宗主时更哪有半分仙人姿态?
所以说……表象什么的最骗人。铁丑抿了抿唇,舌尖仿佛仍有一分蜀椒的麻麻味,不由又咬了咬牙。
王中阳掌中的酒杯紧了紧,他对这位神秘高远的颜先生也有着揣测狐疑,但三郎既敬了颜先生,就不可冷落了另一人,遂将举杯的方向微微一偏,对坐在卫希颜右侧的莫秋情道:“莫堂主,在下先干为敬!”
莫秋情心想这大郎君倒是个会做人的,神色淡淡回了他一杯。
王中阳笑容温和,他虽是商家出身,所学却极博杂,心底揣摸着这位名花流女堂主的喜好,想起庄前初迎时曾瞟见她腰间垂了管紫竹箫,想来必有所好,遂谈起当世箫中名品,又加以点评,果然引起莫秋情兴趣,虽不至于相谈热络,却没有冷场。
席上丝竹弦乐飘飘,各人或笑或谈或饮,一派宾主相欢模样。
又这么饮了三五杯酒,王沂捋须呵呵一笑,说道:“这隔着明窗看雪,终是隔了一层看得不爽快,不知会首可有兴致到园中一赏?”
名可秀知王沂是想单独和她说事了,微笑颔首,“家主美意,岂能相拒!”
二人目视,俱会意一笑。
***
三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雪,雪后的空气清新寒凉,从暖融融的楼阁里出来,迎风不由让人精神一振。
园中各条道皆为汉白玉铺成,上面的雪和泥污都清扫得干净,莹莹反光,和道旁白雪相映一片,乍一眼去,差点分不出哪是路哪是雪。
王沂只带了三郎随行,名可秀身边自是卫希颜相陪。十二铁卫和王家的护卫都远远跟随在后面。
王中柘被父亲点名随行,心头莫名欢喜,又莫名紧张,走这一路上偷觑了卫希颜无数次,心下暗唾自己紧张无由,也不明了心神动荡为哪般,只觉这人的风姿仙骨见了后便再难管住自己……
他不敢太靠近卫希颜,那样的清贵高远让人难以靠近。他走在她身后三尺,从风中嗅到几分那人衣袂飘扬间逸出的清淡香息,不是檀香兰香,也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熏香,仿佛是雪地里……香木花开的天然清远般悠悠入心……他不由抚上心口。
“颜先生……”他鼔足勇气,呐呐开口,“在、在下小字敏盛,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娶妻……”
“唔?”
王中柘懊丧地拧了拧眉,他怎么说出未娶妻来着?被卫希颜诧异眼风斜扫下情急中竟又咯嘣出句“也未纳妾”……呜!他扶了下额,他究竟在说什么?他只是想介绍下自个,怎么话出口就变了味儿……颜先生会怎么想他?……完了完了!他的形象……素日里的潇洒自如竟在这人跟前完全倒塌。
卫希颜停步,回眸,上下打量这男子。
唔……这张脸长得比靖岚那副桃花面逊了两分,但剑眉斜挑、漆目含情,论俊美不亚于燕青,却无小乙的浪子气,称得上流风回雪的美男子一枚,按说应招女子喜欢,怎的二十八了还没妻没妾?这在宋代男人里可稀罕得很呐,当然她山庄的那几只是例外。难道这小子有暗疾不成?
卫希颜这么一想,看向他的眼色便有几分谑意。可惜了这只美男子,竟是个不举。
王中柘见她眼色,以为是笑他失言,不由更是悔得暗中捶胸,哪知道某人是将他归入了太监一类!
卫希颜见他一脸沉痛,心想这孩子丰华之年得了这种暗疾,心中有苦倒也可悯,又想到可秀正要用西川王家,顺手施惠也有好处,遂温和道:“青谷萧先生与我相识,王小郎君若愿意可到青谷一行,或会有所助益。”
王中柘猛然抬头,“啊?……”这跟青谷神医有啥关系?难道萧神医能治他这莫名其妙的失魂感觉?
王家三郎终归是个聪明人,呆了呆后想起他方才的失言,前后一连,忽然便醒悟到颜先生定是误会了什么,大窘下一张俊脸臊得通红,“先生……我、我……在、在下不是……”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难道要他明说某处没有毛病?他一时只觉五雷轰顶。
走在前方丈遥的名可秀听到后面这段极其“诡异”的对话,唇角不由一翘,吸了口气方将笑意强忍下去。真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话说希颜这会可是男装,王中柘岂能看破?她这桃花开得还真是……男女不禁……
名可秀心头好笑又无奈,同行的王沂却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后面,对自家三郎的羞窘毫无所知,一边走一边殷勤介绍园中景致。
约摸闲聊了顿饭工夫,王沂方步入正题,笑道:“某远在西川僻地,也听说朝廷授予贵会监赈权,真是可喜可贺!”
“有何可喜。”名可秀微笑,“不过是监管自家粮而已,官粮放赈不属敝会职权。”
王沂眼泡下精光闪动,“会首过谦了!这分赈么不过是句空口白话,灾民眼中只看见谁放粮实实在在,也眼见有贵会执事在放粮点监赈,那些放粮的衙吏就手脚规矩,不敢克扣……”
他笑得脸上皱纹绽开,“这些种粮吃粮的平头百姓心里想的简单,只道共济会的人能管着官府不许坑民,那官粮若是放出个什么污七八糟的想必忍不住要向贵会诉冤。这到官府去告官让人畏缩不敢,去共济会诉个苦总不会让人害怕罢,呵呵呵!”
名可秀也笑,却依然装蒙,“好叫家主得知,朝廷已派出御史台和刑部官员各赴地方监察,青目睽睽下清天朗朗,哪来什么污七八糟的事?”
“哈哈哈!”王沂大笑几声,背手眼一眯,“会首可见过不偷腥的猫儿?嘿嘿……这人呐只要贪吃贪拿惯了,就如食髓入骨,哪还禁得住手脚不动?就算前方是烧红的烙铁,想必也要挖空心思去绕过那火烧,而不是打消伸手的念头!”
这位王家之主执掌王家在西川商道为王,和西川路州监大小官员打交道无数,官商勾结密切往来,对那起子贪官的本性早看个透彻,“朝廷的钱粮,可不就是最惹馋的咸鱼?”
这话说出时,他和名可秀眸子对视,各自笑了几声。
王沂在席上对名可秀几经试探后,心中已然有数,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不止赈粮……这些地方州县又有几家是清的?民间歌谣传唱‘地皮刮一层,手下留了情’,嘿嘿,这只搜刮一层地皮的倒称得上‘清官’了!……如此污浊的官场,有几处没有贪官污吏,又有几处没几桩人命冤案?往日里怕官官相护,告状枉送了条性命,有冤有恨也只得膈着压着,这回来了个不是官却能说得上话的……以会首明见,这些小民会不会动心?”西川商王笑得如老狐狸般狡猾。
名可秀心想这王十五果然老道,连临安商盟里的诸行首都只看到监赈权给商会和商人带来的契机,却没人敢再往深处去想,这王十五却开口道破她谋划监赈权的目的,虽只说中一半,却已足见此人所想所谋甚为深远。
她秀颜含笑,神色从容如故,王沂既将话挑明,她便顺势接道:“共济会的路还很长……况且,说到底共济会也不过是民间共行善举的一个‘民会’而已,即使有百姓前往诉冤,又哪来本事做那‘青天明镜’?”
王沂呵呵一笑,语带试探,“会首既有如此谋划,想来定已成竹在胸,另有后力?”话中暗指她隐在幕后影响朝廷。
名可秀并未否认,只一笑,“家主果然锐目!”她此行就是要阻止王沂完全倒向雷动,是以对他的试探并不躲闪。
王沂揣测得以证实,心底实有波涛涌过,足下也不禁一顿,随即又捋须呵呵一笑,抬步继续前行。
“家主可知朝廷为何开商科?”
“正要请教会首。”
名可秀抬眸看向雪后明净天空,悦耳嗓音悠悠道:“因为,我等商贾之辈要立身于大宋国土上,获取应有的权利的尊重,不是通过贿赂和捐纳,而是堂堂正正的科举出身!”
王沂精神一振,果然,他没看错……旋即他又捋须咳了声,敛去所有表情呵呵一笑。
名可秀倏地侧首,清冽眸子湛亮直逼人心,“此,非为公求耶?!”她忽然换了称呼,以“公”相称。
这样的称呼王沂并不陌生,那些转运使、州官、茶盐监等官员也呼他为“公”,但那个“公”是看在王家富可敌国的家产上,哪曾真的是尊敬一个商豪?雷相公也称他为“公”,听在耳里也不过一个敬称罢了……唯独名可秀这声“公”,让王沂觉出些不同的意味来,他陡地有些心酸,就如同先前那句“可秀与公同饮”般让他心旌难平。
王沂稳了稳神,只觉在对方那对明睿眸子下,自家心思仿佛被看了个透,他陡地仰天一个哈哈,拱手道:“会首志向高远,老朽佩服!”
名可秀见他不正面相应,知这王家家主为人谨慎,还想看清她隐藏的实力再作交底,遂一笑不作相逼,接过他的话说道:“王公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呀!”
王沂又一声哈哈,正待说话,忽闻几声虎啸,震得树上积雪簌簌而落。
[可秀,去虎园。]名可秀忽然接到卫希颜的传音,螓首往虎啸声处一转,故作讶然道:“这雪山上的猛虎竟下山觅食了不成?”
王沂捋须呵呵道:“让会首见笑了。这是鄙园十日前刚从山上猎来的一头猛虎,因其一身雪白毛皮甚是奇罕,遂命人圈养在庄内。会首如有兴致,可移步前往观赏!”
名可秀欣然,“如此有劳王公。”
一行人遂折身行向西北,铁卫和护卫依然在身后远远跟随。
众人越往前,越听得虎吼阵阵,雪地震动,雪枝簌簌,百兽之王的威武暴怒从虎啸声中喷薄而出。
看管西园的十几名院子被虎啸惊来,却都离那铁笼子远远的不敢靠近,诧异这白虎日日咆哮今天却似乎特别狂躁暴动,但见那两只虎掌将巨大的精铁笼子拍得摇来晃去,有两根胳膊粗的铁枝竟已被撞弯了。众院子大惊下互相招呼小心,掣刀拿叉在手瞪眼逡梭警戒。
王沂四人走近时,那虎咆哮得愈发厉害,九尺长的庞大虎躯猛烈撞向铁枝,一下又一下,虎腰的白毛已隐现血迹,却似不知痛般不要命的狠撞……眼看四、五、六、七根铁枝撞弯……
那十七八名院子一阵七嘴八舌:“快!用铁链子拴住笼子!……守住方位……”有七八人去取粗铁链,但见那白虎凶势,却甩着链子无人敢上前,只“嚯嚯”叫着威吓……十几人慌乱间竟未发觉家主和贵客已近到身后。
王沂脸色顿时沉了。王中柘赶紧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众院子回头见到家主,慌乱下回刀丢叉又打拱作礼。
王沂一张脸拉得老长,暗悔这西园只派了十几名普通院子看守,没让一名江湖高手压阵,结果给这帮没用的混帐在贵客前丢他脸面,气怒下冷声责斥:“乱叫什么!不过一只笼中畜生!慌什么慌!”
众院子都垂头耷眼听训,一声不敢吭。谁知王沂斥声方落,忽然“轰”一声巨响,一道庞大虎影疾扑出来,扬起熏人欲呕的虎腥味,向着王沂等人扑过来,如惊电疾闪般快!
“啊!!!……”
众院子失声尖叫,此时王家护卫还在三丈后,护卫头子急得厉啸一声双手扬出三十六枚飞刀,成一片刀幕插向那猛虎的虎眼虎颈。
突然一道清吟,如凤鸣悠然入空,天地仿佛突然充满山林的清野之气……腥风一停、刀光退回、虎啸嘎然而止——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众院子瞪大眼珠子,几乎不敢置信眼前景象。
那巨大凶猛的白虎如一只柔驯的幼虎崽,趴伏在那仙人之姿的“男子”足边,庞大的虎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乌靴。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这一幕,唯有护卫头子李五七呆呆垂目看着自己脚前。
三十六柄飞刀整齐插在雪地上,盛开如一朵莲花,森亮的刀面映着雪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心中更是一片刺痛。他甚至没看见那人出手,引以为傲的飞刀绝技便如小孩子的杂耍般被轻易破掉,还排成了这么一朵花——真是绝妙的讽刺!他心头一阵冰冰凉,一时灰心沮丧到极点。
卫希颜徐徐伸出一只手掌,如雪为肌如冰作骨,莹亮在这天地间。众人不由看得失神。白虎仰起脖子,伸出腥红的舌头柔顺舔着冰玉般的掌心。她体内的凤凰真气本为天地自然之气,丛林生物只觉亲切熟悉,宛如回到母亲怀抱般舒适自然。
众院子瞪大着双目作不得声,这还是那只凶猛不驯服的百兽之王么?看着那只如冰雪神玉的手掌,忽然又对那只白虎涌上股子嫉妒,凭甚么它就能这般亲近?
名可秀扫了那粗如胳臂的铁枝一眼,唇略勾了勾,这虎能脱出铁笼,必是希颜做了手脚。
卫希颜看着白虎额头上的“王”字,清眸里有着淡淡温情。昔年她因白轻衣而在这雪山上的湖里狂练功夫时,这偶寻而来的白虎就趴在湖边好奇看着她,此后每练功这虎必循声而来相陪,结下些香火缘份。未料今日竟在王园重逢,顺手解它一劫也算是清了这香火缘了。
她眸子看向雪山,手掌轻拍虎头,“去吧!”雪山才是你的家。
白虎依依不舍地蹭了她好几下,仰天长啸一声,方撒开双腿如风驰电掣,奔到三丈高的院墙时,后足一蹬,“噌”就上了墙头,又回头望了卫希颜一眼,方虎啸一声奔向雪山。
园中人仿佛这才醒过神来,众院子却仍有些做梦般的恍惚。卫希颜掏出手巾擦了擦手,走回名可秀身边,侧眸对王沂淡然道:“老骥马不甘卧槽,山中王又岂能笼伺?”
这话既是应了名可秀方才所说的“老骥伏枥”,又隐隐有显威之意。
王沂眉棱骨一跳,眼底精光闪过,捋须哈哈道:“说得好!”又拱手为礼,“老朽承先生指教。”
卫希颜只淡淡点头,仿佛这西川商王给她行礼是本是应当,眸子看向名可秀,扬眉笑道:“老朋友来了。”
王沂父子心中一诧,有谁来了?
名可秀清冽眸底却是了然,微笑看向北面红墙,语声悠扬,“故人既到,何不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浪淘沙:曲牌名,文中这一首词为欧阳修所作。
杜甫:字子美,因做过工部侍郎,后人又称杜工部。
话说小卫和王小郎君,这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呀,可怜的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