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玉如意
第六十三章：玉如意
每当杨军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在路上他都习惯性地看一眼自己的家。家里的灯却是一直都开着。
………………
毛旭万念俱灰地跑到医院，医生又通知他直接去太平间。在阴森恐怖的太平间里，他看到了毛大德，不过毛大德的死相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毛大德的老母亲忽然成了疯子一个，又哭又笑，还疯言疯语地乱说：“这是报应呀！这是报应呀……天神降临，报应现世。”
如果真有报应也应该降临在双手沾满鲜血的毛旭头上，毛大德的母亲的罪恶感却只是因为曾经年少的时候，进入养殖场，专门杀鸡。
母亲被毛旭送到医院治疗，不过市医院的院士说，疯子不归他们管，最后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
毛旭咬着牙，觉得这一切都拜杨军所赐，已经准备好了砍刀，准备找杨军寻仇。不过警察这个时候找上了门。
“你是死者的家属？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我是他叔叔！”毛旭道。
“噢！”警察从胯下挂的皮包内摸出一个塑料袋，袋子内装着一把黑色手枪，把枪摆在桌子上，道：“这东西是死者生前用过的么？”
“是！”毛大胖。
毛大胖没有任何犹豫，在道上混迹二三十年的他自然明白，在天朝内平民持枪是犯法的，但是还是供认不讳，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什么，难不成天朝的法力会制裁一个死人么！
警察浅浅一笑，道：“噢！既然是这样，那这件案子就完了！”
“完了？”毛旭心头动了一下，毛大胖刚死，连身上那股残忍的味道还没散尽，就这么匆匆宣布案子完结了？这也太草草了事了。
“我说警察同志，凶手抓到了么？”毛旭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嗯！这是一件自卫案，是你的侄子咎由自取。”警察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塑料袋，袋子内装着一个白色录音器。
“这是什么东西？”毛大旭七分愤怒三分不解地望着那录音器，道。
“算是证据吧！警察播放了录音器，还是之前的那份从容不迫地道。
录音器开关一开，只听：“我会在杨军面前杀了你，然后再杀死他，让他品尝完自责的痛苦，然后在步入黄泉”。
录音器内的声音虽然怪怪的，但是还是能够辨别是毛大德的声音，并且即便是在录音器内也无法再消除他那个时候的亢奋。
“这是你侄子的声音吧？”
毛旭点了点头，“嗯”，他刚想问：“难道就这样放过那杀人凶手么？”那警察就站起身，冲着毛旭诡异一笑，道：“那事情就完结了！凶手是自卫杀人，没有任何刑事责任。”
在面对诸如杀人，强奸，持刀抢劫，这些情节恶劣的行为之时，一切防卫都是正当的，没有防卫过当而追究刑事责任这一说。毛大胖在死前已经说得很是清楚，他不但是要强奸慕容天涯，而且还要杀死她，因此从法律上来讲，尽管慕容天涯杀了毛大德但是也属于正当防卫。
毛旭本来就没指望警察能够帮助自己严惩凶手，对于他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蛇虫鼠蚁，他们反倒相信自己刀子之下出正义。
但是他却不知道毛大胖到底是死在谁都手里，听那录音器上的录音可以知道，对方是一个女的，但是与毛大胖有不共戴天的女性仇人不计其数，毛旭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
下午三点，杨军在医院里陪张大雷。
杨军知道张大雷有一个嗜赌如命的老爸，但是自打张大雷进入医院之后就没见过那老爸一面。
杨军担心，倘若有一天自己有什么闪失了，那谁来替自己的好哥们——坐在轮椅上只能说话不能动弹的张大雷端屎端尿？
杨军把张大雷推到树荫下，今天天气大好，秋日的阳光就好似女人的乳?房，温柔似水，让人流连忘返。
杨军用手碰了碰鼻子，眯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树荫，“张大雷，今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肥头大耳的毛大胖已经被干掉了！”
张大雷瞳孔微微一缩，脖子只能小点扭动的他，还是艰难地侧过脸来，两眼颇为不解地望着杨军。
杨军拍了拍张大雷的肩膀，微笑道：“多好哇，以后那只疯狗就不会在摧枯拉朽地对我们威胁恐吓了！”
张大雷微微低下头，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残忍现实之中，他的拳王美梦又遥遥不可及，身上还肩负着保护杨军的使命。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四肢发达的他，实际上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他此刻坐在轮椅上，四肢不能动弹，心倒反而是静下了。
杨军看张大雷略显走神，用手理了理张大雷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杨军心里一动，道：“大雷子，你的爸爸呢？”
张大雷的神色一变，好似杨军这么简单随意的一问，却让张大雷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力，张大雷重重呼了口气，道：“他死了！”
干脆决绝。
杨军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又轻松一笑，道：“很快就要到清明节了，我把你带到他老人家的坟前拜拜他怎样？
杨军自然知道张大雷的父亲还健在人世，他也深知张大雷与父亲之间横亘着一条深沟，但是每天都把自己脑袋系在腰带上，见到身穿黑衣皮裤的男男女女就担心有可能是自己的某路仇人来杀自己的杨军没有能力照顾张大雷一生一世，就算这样陪着张大雷，杨军都会担心，这样会不会引来一群人的围殴，自己又能不能保护得了张大雷？
“不需要！”张大雷的语气还是之前的决绝，没有任何余地。
“噢！”杨军毫不妥协地道：“但你爷爷的坟你得去拜拜吧？那可是把你视为心肝宝贝的爷爷呀。”
张大雷别过脸，透着一抹诡异的眼神，决绝地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回到那个家，同样，他也一辈子不希望我回到那个家里。”
杨军与张大雷四目相视。
杨军还记得小时候张大雷跑到自己身前说的那些话：“我要成为拳王，哇哈哈，那时候就再也没有谁敢来欺负我了。”
杨军见张大雷满是是泥，脸上还青一块肿一块，不禁笑道：“大雷子，你又被你家老头打了吧，哇哈哈，连你父亲都打不过，还想当拳王？”
杨军也是少不更事随口说说，哪里知道听到这话的张大雷当即就呼了口气，道：“我是让着他，让着他！”
但是杨军还是很开玩笑地道：“让着他？啥让着他，分明是打不过，是打不过咧！”
结果，张大雷回到家之后还真的把那个酒鬼老爸擒在床底下，痛殴了一番，最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到杨军面前宣布自己的胜利成果，杨军还热情招待他下了馆子，吃了一打啤酒。
但是从那以后，杨军就再也没看到张大雷回家了。
而张大雷的学费与生活费的来源一直被杨军视为一个谜。
接下来的一天，杨军特地回到了张大雷的老家，在一个破破烂烂满是污浊之气的民房内，看到了张大雷的老爸。
张老头炒了两个小菜，一个是白萝卜炒腊肉，另一个是韭菜炒黄瓜，摆在桌上的还有两瓶汽水。
以前嗜酒如命的张老头，酒不离身，吃饭的时候若不喝点酒，那就好比阳?痿早?泄的男人打?炮不嗑伟哥一样难受。
往日张老头见了杨军，要不就是眼不见心为静，狠狠给杨军一个白眼之后掉头就走，要么直接上去拎着一根木拐子，追着杨军满街跑。
今天格外热情，是杨军有生以来感觉到的头一次。
“怎么，转性了？不喝酒了？”杨军望着桌上那两瓶汽水，笑问道。
张大头很随和的一笑，道：“戒了！戒了！那东西害人，还是汽水好！”说着就在杨军身前的塑料杯内倒了点汽水，笑笑呵呵地道：“喝点，吃菜！自家人，随意！”
杨军望着此时的张老头，竟有说不出的感慨，“嗯！真好，如果你以前早这样的话，那么张大雷也不会……”
张老头的眼睛忽然红了，但是还是艰难的一笑，僵硬又苍老的脸被这样生拉硬扯成一团苦瓜。他道：“嗯！他还好么？”
“瘫痪了！”杨军直截了当地道。
张老头心里忽然一紧，眼睛红得可怕，就这样僵硬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道：“这……这么严重哇！”
他抓着筷子的右手紧紧握着，又道：“需要我做什么？”
杨军眼中一跳，他并不知道张老头知道这一切，但是从张老头的眼神中，杨军好似略有察觉地知道，张老头对张大雷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不闻不问。
“你见过他？”杨军问。
“嗯，他刚住进医院的时候，我曾偷偷看过他一眼。不过……他并不知道我来了！”
“你在害怕？”杨军问。
“嗯，是挺害怕的，我怕了一辈子，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怕，正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呀。”张老头说得很缓慢。
杨军面对现在已经幡然醒悟的张老头，并没有宽宏大量，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同情，如果他是张大雷，他拥有同样的父亲，他也会如张大雷一样恨着他。
一个把自己的老婆和女儿都拿出去卖的男人，他有什么理由值得人同情？他配么？
杨军呼了口气，道：“你想不想他回到你身边？你重新做一个父亲？照顾他，关爱他？”
张老头听了这话，整个人又僵硬住了，他红着眼望着杨军，好似觉得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重新当一个父亲，照顾关爱自己的孩子？这在张老头看来是那么遥遥不可及。
曾经的他嗜酒如命，整天醉醺醺的，生活在梦幻之中，因为一旦醒了，他就会发现满是罪恶的自己，他会发现自己有多么畜生。
张老头的脑袋有些僵硬地摆了摆，道：“呵呵，下辈子吧，这辈子我注定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人！”
杨军知道，即便是张老头愿意，大雷子也不会愿意的。不过看着眼前已经焕然一新的张老头，杨军眼中还是有一抹说不出的辛酸。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人活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杨军忽然觉得，如果他和张大雷都是两头没有思想的畜生，那么应该活得快乐些。
杨军并没有回家，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张老头不允许。
杨军第一次听到张老头说要补偿张大雷的话，杨军并不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留下，我得给张大雷一些东西，算是我这个不是人的父亲对他的一些补偿。”
这天下午，张老头匆匆出门了，出门时候手里还带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杨军并不知道张老头要去哪里？又是去拿什么东西来补偿大雷子，心想难道是他们家的祖传宝贝玉如意？
直到深夜，张老头才匆匆赶了回来，脸上身上千疮百孔，但是那张苍老的满是血渍的脸却笑容灿烂，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袋子，里面全部是钱。
多得吓人。
“孩子，你拿去，拿去都给俺家的大雷子花！”
这怕是张老头这辈子见过最多的一笔钱，但是他却决绝地塞进杨军的手中。
杨军满是诧异，问：“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
张老头可是穷得一条内裤反面正面穿一年，他怎么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再加上张老头脸上的伤，杨军心头一紧，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老头笑着，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没事，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钱，我家还有一块祖传之宝玉如意，大雷子没跟你说么？那东西也被我卖了。嘿嘿，我把钱埋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今天去取的时候，被两条疯狗追，你瞧我这被狗抓的！”
杨军还是没有接那袋钱，道：“他如果知道这是你的钱，他不会要的。”
“那你就不要让他知道，你不能让他知道。我只想补偿他，让他好过一些。还有……告诉他……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
杨军没有说什么，他在踌躇。
“你快走，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张老头把杨军推到门外，然后把门上了锁。
杨军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看着钱，想了一会儿，大雷子家的确有一快祖传宝物玉如意，据说还是达摩祖师开过光的宝物，如果真的卖了还真会得这么大一笔钱。所以，杨军变得有些心安理得地拿着钱离开了。
门缝内，那双苍老的眼睛看着杨军离开……他那张残忍的脸第一次露出真心的微笑。“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用柴油浇在自己身上，他点燃了火，火焰在他身上似虫子一样来来回回吞噬着…………
杨军在得知张老头死讯的时候，是在第三天的早上，他看到新闻上说，在这个城市的周边地区，发生了一起恶性抢劫事件，犯罪嫌疑人名叫张宝国，不过根据警方调查，张宝国已经在家中自焚，据警方估计，他所抢的三十万现金也应该焚毁在家中。
被抢的大款是当地一个势利眼，名叫刘乐乐，刘乐乐平日里作威作福，仗势欺人，但是他直到现在也想不通，张老头居然会是抢劫犯——一个你打他一拳，他还倒问你手疼么的怯弱鬼，居然敢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