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自欺欺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自欺欺人
大厅里，那两个曾经彼此依恋的人默默相视着。
杨军的胸口那件米白色T恤此时却绽放红莲，但身体的伤能与心中的痛相提并论么？他嘴颤了一下，又吐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他面对苏紫紫，似乎只能用那三个字表达。
可自己对这个少女的伤害，又是这三个字能够弥补的么？
苏紫紫忧伤的眼眸闪过一抹讥讽之色，似乎是自言自语，又或是说给杨军听，“一句对不起？能够让我干爹复活么？能够让疼我爱我的慕容阿桂活过来么？能够让那些死去的长者复生么？”
“一句对不起？真是轻巧！”
杨军微微一呆，他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好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么……那么就请你用这把刀子自裁吧！”苏紫紫面色淡然，玉手把手中那把沾满血渍的小刀丢向杨军。
杨军在空中握着刀子，心口却泛出一抹冰冷。
苏紫紫冷冷道：“如果你所说的并不是谎话，那就用你行动来证明吧。”
杨军深深呼了口气，目光从大门穿入黑暗中，仿佛那儿有什么东西羁绊着他的内心。
“死么？”杨军的手在发抖，他暗暗道：“我亏欠的，便是用我命来还，我也不会皱一下眉。但……就这么死了么？”
他看着黑暗，发抖的右手忽然松开了，刀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泛出金属疼痛般的音色。
他淡淡地道：“我……我不能！”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让他舍之不下的吧？
他看着苏紫紫那张愤怒的脸，道：“对不起！”
肖洒今日来到杨军的家，倒并不是找这位老朋友叙叙旧的。而是把一个能激起杨军希望的消息告诉给他。
而正是这个消息，让杨军面对苏紫紫的时候，让他不能轻易选择了死。
苏紫紫呸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怒视杨军，道：“你的虚伪真让我呕心，分明贪生怕死，却又要装出那种无助无辜的模样来。”
只见苏紫紫一个箭步上去，竟是将别在腰间的那把手枪握在手中，枪口对着杨军的脑袋。
这个时候，苏紫紫仿佛一点留恋也没有，她的嘴角曲着一个满意的弧度，道：“虚伪小人，结束了！”
“紫紫，我欠你的，我想我只有用命来还。只是我现在不能死，我必须去把她救出来！我欠你的，我也欠她的！”杨军眼神仿佛是在恳求苏紫紫手下留情一般。
苏紫紫僵了下，玉唇抿了抿，仿佛想到了什么，她幽幽地道：“我知道你口中的她是谁？”然后，她把手放下，道：“是陈娟对吧，我知道……知道是你把她害死了。”
杨军的心上又似被什么东西碰了下，脑海里闪过那个冷酷而不多言语的少女的脸，竟一下痴了。
“不！”杨军定了定，坚定道：“她没有死！”
苏紫紫微微一愣，关于杨军的大多事情她倒是清清楚楚，而传言与杨军最为密切的女人陈娟在人们眼里却是已死了。
“她……她是被控制了。我不该信圣母那巫婆的话，把娟子留在那。我应该知道一点，其实那冰蝉蛊毒并没有什么难解的，她们之所以不解，只是因为怕娟子的力量给她们带来的反噬。她们本能地恐惧娟子，不想让娟子醒过来，我必须去把她救出来。”杨军说得异常坚定。
这些自然是肖洒说给杨军听的，尽管杨军不相信肖洒这个突然阔起来的人，但是……基于某种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救陈娟的希望。
苏紫紫看着杨军，心口忽然冷下去了，那种冷仿佛还掺杂着一种针尖刺入抽搐般的疼痛，她看着杨军，道：“你有多爱那个女人？”
杨军微微一怔，苏紫紫骨碌骨碌般的目光仿佛看穿看透了她的心魂，以至于他甚至都把目光缩了回来。
他闭口不言。
但……这似乎已经默认了某种事实。
苏紫紫眼神忽然一变，在忧伤与愤怒的眼眸之下，竟生出一抹别样的光彩。
她看着杨军，陌生人般冷酷地看着她，道：“听说你杀我阿桂阿姨，还有那些老一辈的长者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哼！那个号称鬼王的杀手用那个女人来威胁你。看来她对你来说分量真不轻哟。”
看着杨军的眼睛，苏紫紫淡淡地一笑，她心里涌出的那个想法足以让她这般开心愉快。
“陈娟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能把她救活，然后再当着你的面杀死她，这对你杨军来说应该是无尽痛苦的惩罚吧？”苏紫紫说完，冰冷的眼眸竟然荡起一层残忍的笑意。
她在什么时候，已经变作了另一个角色，不单单是报复杨军，而且还在惩罚那些让杨军背叛自己的女人。
她有时候在想，就这么杀了他，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这个时候，当她要杀杨军的时候，杨军的脑海里竟还想着另一个女人，这真是一件史无前例的莫大讽刺，因此，苏紫紫觉得，如果陈娟如杨军所说能够从半死不活的木人醒来的话，那自己一定要把那个女人抓来，当着杨军的面，让杨军体验一下那种亲人失去的疼痛。
而杨军的眼神竟有几分不安掠过，这自然也无法逃过苏紫紫的目光。
苏紫紫讪笑一声，似乎带有某种诡计得逞的味道，道：“怎么？杨军，你也觉得我的这种做法残忍么？哼！我只是在效仿你，当你下手杀我干爹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犹豫一下，想想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我苏紫紫——你曾经喜欢的女人的爹么？”
杨军嘴唇颤动了下，其实他想说，自己没有杀死三爷，但他知道自己这么说只会让苏紫紫觉得自己更加虚伪！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紫紫，答应我一件事情！”
苏紫紫眼神一呆，看着杨军。
“如果娟子真的活过来了的话，你记得……记得千万别去碰她！别去惹她！”杨军咬着牙，道。
“怎么？你会心疼？如果我伤害她，你会掉过头来杀我对么？你是要在我面前表现你有多么爱她而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对么？”苏紫紫淡淡地道。她手掌间握着的手枪又紧了几分。
“不………”杨军眼神一变，似乎带有几分寒意，他看向苏紫紫，道：“我是怕你受伤！因为……不管你多强大，在娟子面前……都不堪一击。”
苏紫紫讪笑一声，嘴角边噙着一抹讥讽，道：“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强大。”她玉手握着手枪又紧了紧。
大厅一侧，刘婶走了出来。
苏紫紫转目看去，表情一僵。
因为此时的刘婶两袖已然破开，而且表情有些呆滞，嘴角边还有些血渍。
这毕竟是苏紫紫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苏紫紫竟顾不得许多，快步走上去，正要搀扶这看起来老迈的女人，但伸手之时，刘婶却挥手制止。
“刘婶，你……你没事吧？你到底是怎么了？”苏紫紫目光落在刘婶破裂的袖子上。
刘婶到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略为眼神一变，原本平和的眼神中竟有几分怒色。
她以一副长者的口吻对着苏紫紫道：“怎么？那个男人……他还不死？”
语气之中仿佛还带着几分不满，这可是为人和善刘婶平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话中带怒色，而且还是对着她最疼爱的苏紫紫。
苏紫紫愣了愣，然后哼了声，道：“暂时，还不让他死，我要在他喜欢的女人都死绝了，再杀死他，这样才能解除我对他的恨意。”
刘婶身子一颤，木讷的表情又是一呆，然后，皱纹条条的脸上忽然扯出一抹不屑的表情，她摆了摆头，道：“小姐，我把你从小照顾到大，你心里如何想的，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哦。”
说着，刘婶眼神中豁然跃出一丝怒火，连同她的声音也硬了几分，坚定而不容置疑地道：“小姐，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分明……分明是下不去手！”
“我没有！”苏紫紫道，把脸带有几分固执地侧向一边。
“哼！我早就说过了，小姐你下不了手就让我这个下人下，毕竟报仇并非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老爷在天有灵，他看着我们呢，在仇人面前切不可在动儿女私情。”刘婶道。
苏紫紫眉紧蹙着，她又固执地道：“我没有！”
刘婶看都不看她，径直走向杨军，站在杨军面前，语气恢复温和，她淡淡地看着杨军，道：“年轻人，你是用哪只手杀死老爷的？”
杨军深深吐了口气，眼神真挚地看着刘婶那苍老而深沉的眼眸，道：“我……我没有！”
他的无罪辩解显得过于苍白，让人觉得有种撒泼耍赖的感觉。
刘婶淡淡地道：“年轻人，你功夫不错哟，既能够下手杀了老爷。不妨和我这个老女人动动手如何？”
杨军神情一呆，想到自己初见刘婶之时，刘婶就给了自己一个深刻的印象，像那么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竟手道力度那般大。
只是他却并不知道那刘婶的内在功夫到底有几分，但看着她神态自若，杨军暗暗道：“看不会在自己之下！”
刘婶目光在杨军身上扫了一圈，似发觉了什么，吐了口气，淡淡道：“年轻人，你身上有伤。为了以示公平，我就一只手跟你打吧。”
说着，她竟将左手别在身后，伸出了右手来。
单手？
杨军瞳孔一缩，心里竟有些发毛，他暗道：“这个老女人也实在是太狂妄了吧，他以为凭着他单手就能够斗得过我这个拳王之子么？”
但不知为何，杨军在面对这老女人，心里还是没底。
“住手！”身后的苏紫紫忽然吼了一声，让正欲出手的刘婶身子一颤。
但见苏紫紫面带愤怒地走了过来，看着刘婶，道：“刘婶，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怎么跟你说的？杨军的性命只能由我来取！”
刘婶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光，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内，让她苍老的声音显得那么不自然——“我……我终究……还是一个下人啊，连替老爷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下人？
苏紫紫可没拿刘婶当做下人，在苏紫紫的心里，刘婶从小对自己百依百顺，她甚至在心里已把她看做是自己的亲妈了。这个时候，对于自己方才的言语冲撞，苏紫紫竟有几分愧疚，几分不安。可，苏紫紫又倔强得要命，她可不是那种会主动承认错误的女人。
她抿了抿唇，看向杨军，道：“刘婶，我是干爹唯一的女儿，我要亲手杀了他，你明白么？”
苏紫紫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些许别样的情感，她冰冷的表情下是否真如刘婶所说的，还有几分不舍？杨军就那般看着苏紫紫……这么看着，仿佛时光未逝，他还是那个在学校里遭受人轻蔑的男孩，被辅导员无缘无故地责骂，身边的朋友都把他看做瘟神，避而远之，他也是油嘴滑舌，帮苏紫紫过滤掉那些道貌岸然地追求者。
杨军这么望去，竟痴了。
怎料此时的刘婶右手上扬猛一劈下，打在他后脑上，他身体后仰，晕了过去。
刘婶苍老而沉重的声音，慢慢地道：“但是……这个男人终究是要死的，那么就由我这个下人来看着他，哪天小姐你能够下得了手了，我这个下人就会把他送到小姐你面前去。”
刘婶把“下人”这两个字拖得很重。
苏紫紫听到刘婶那苍老却不容商量的声音，她心中一沉，仿佛这是有生以来，刘婶第一次这么“放肆”地不遵从自己的意思，但正如苏紫紫所想的那样，刘婶已不是个下人，而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亲人，她点了点头。
一直躲在楼道后面的欧小倩眨巴眨巴眼看到两个男人把杨军装进了麻袋，跟着刘婶后面，把杨军塞进后备箱里去了。
欧小倩心中一焦，把脚一跺，道：“遭了，杨军被他们带走啦！”
刘婶在离开之前，眼睛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几眼。
似有一个声音在心头掠过——“我是好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