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复苏
直到几秒前，都还照耀夜幕的紫色光芒，现在就仿佛从未有过一般烟消云散。
半空中，漆黑的缺口卷起的狂风，也随着光芒的消褪而变得风平浪静。
“妈的……什么鬼玩意！吓老子一跳！”
山贼头目骂骂咧咧地啐道，可他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身边有不少手下看着，他不能暴露出惊慌，只能强装镇定。
其实，山贼喽啰们，根本就无瑕顾及头领的失态，他们早就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了。
“小的们！没什么好怕的！把这儿翻个底朝天，值钱的玩意都给老子搜刮走！剩下的那些女人嘛，随你们高兴！”
山贼头目强装镇定，扯开嗓门发号施令，试图用触手可及的利益来驱走手下的怯意。
““噢噢噢噢噢噢——！””
像这样的激励，对于忠于本能头脑简单的山贼而言，是相当奏效的。
山贼们留下了一些看守出入口的人手，剩余的便在领主府中四散开来。
他们在偌大的府邸中阔步前行，肆意掠夺着进入视野的一切像是财物的东西。
守卫的士兵全部都遭到了杀害，领主府里剩下的就只有一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女仆。
山贼们并不急于杀死她们，而是像捉迷藏一样，将女仆们逼得四处逃窜。
他们故意放慢脚步，一路砸坏沿路的家具来搞出动静，以此来享受狩猎时将猎物逼入绝境的快感。
于是，在走道的尽头，房屋的角落，甚至是衣橱的门后，总是能意料之内地发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人。
硕大的领主府里，到处都回响着女性凄绝的惨叫声，以及山贼们淫邪的高笑声。
整栋建筑都仿佛化作了屠宰场，到处都上演着不忍直视的惨剧，就好像眼前——
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年仅十二岁的女孩，仓惶中脚尖撞到了台阶，摔倒在地。
而就在女孩的身后，五个山贼正踏着悠然的步子向她逼来。
其中不仅有人类，他们之中还夹杂着一个半兽人和一只哥布林。
带头的半兽人，他拥有近乎两米半的巨体，粗糙的肌肉，单单用一只手掌，就捏住了女孩的两条细弱手臂，将女孩轻而易举地压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在半兽人的另一只手中，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他正用短剑的剑刃撕开女孩单薄的睡衣。
粗暴的动作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白皙的肌肤上划开了一道道艳丽的口子。
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体正不断被刀尖割伤。
“不……不，不要碰我……！放开……放开我！求，求求你……请放开我！”
女孩惊叫着发出哀求，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只能不停摆动身体奋力挣扎。
她的声音也被烫伤般的疼痛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可微不足道的抵抗，却更煽动了半兽人的嗜虐心。
半兽人兴奋不已地将女孩一把拽离地面，伸出舌头舔舐女孩身上的伤口。
伤口流淌的血味，让半兽人的脸上浮现起满足的笑容，恶臭的唾液从嘴角不断滴落。
雄性的体臭，满是血腥和汗味，让女孩几乎窒息。
“来！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快活快活！”
说着，半兽人抬起粗壮的大腿，一脚踹开了楼梯对面的一间房门，然后将女孩像破抹布一般拖进了房里，其余的山贼也跟着半兽人一拥而入。
山贼们闯入的并非是一间空房。
房间里，在从窗户漏进的月光照耀下，床铺上两只娇小的身影依稀可见。
那是年龄大概只有七八岁，相貌极为相似的一双小女孩。
小女孩稚嫩的脸庞上点缀着俏丽的五官，只是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让那双可爱的面容都露出惊吓的神色。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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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嗯……”
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躺在柔软的床垫上。
屁股底下的，是一张前所未见的陌生大床。
宽敞，还装有豪华的顶棚，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种类。
【睁开朦胧的睡眼，女孩发现天还没亮。
有些冰冷的空气从窗外漏进了卧室。
少女轻轻地哆嗦了一下，她用小手将棉被裹紧，鼻尖传入的熟悉气味让她稍微安心了下来。】
墙边的窗户没有玻璃，奇异的木窗半开半掩着。
夜色的天空中挂满了星辰，闪烁的星光汇聚成了一条银河，展现出摄人心魄的美丽。
就在“少年”为星空而心醉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使他朦胧的意识变得清晰。
【不知何时起，窗户半开着。
能看到窗外司空见惯的星空，闪亮的星光驱走了女孩的睡意。
女孩缓缓坐起身，背靠着皮质的床垫，揉了揉眼睛。】
“醒了啊，姐姐。”
细腻的嗓音从耳畔响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少年”转过头去。
一张精致可爱的，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的女孩的脸庞跃入了眼帘。
美丽而陌生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是谁……？
【呼唤声吸引了女孩的注意。
身旁的是自己熟知的可爱脸庞，小脑袋边上扎起了两条俏皮的马尾。
那是自己的血亲，三胞胎中排行末位的妹妹。】
“索菲亚……？”
少年不可思议地轻喃起陌生女孩的名字，随之而来的，是大脑冷不防的一阵钝痛。
【女孩轻念出妹妹的名字，可与此同时却有一阵猛烈的痛楚袭上脑门。】
“爱丽丝姐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爱丽丝是谁？
少年的脑中乱作一团，不协调感挥之不去。
【——爱丽丝·艾尔·克鲁斯尼尔。没错，这是女孩的名字，西利亚城领主的女儿，三胞胎中的长女。
自出生以来七年半的鲜明记忆，让女孩自然而然地得出了结论。】
少年试着伸出双手，摆在自己的眼前，可这双手却让他愕然了。
不禁询问自己——这，真的是自己的手吗？
没有千锤百炼的精炼肌肉，也不具备凶器似的凸起骨骼。
无论怎么看，这都与记忆中的自己手臂大相径庭。
【女孩茫然地伸出双手，呆然注视。
犹如白玉一般细腻无暇的肌肤，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手臂，被包裹在丝质的睡衣袖口里。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熟悉的，属于贵族女孩的手臂。】
——这是……我的身体？
【这是，我的身体……】
“呜……啊……痛……！”
少年【女孩】——爱丽丝试图找到一些线索，来挖掘自己最后的记忆，可换来的却是不断加剧的痛楚和错乱感。
他【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身旁的妹妹索菲亚，抓住爱丽丝的衣角，眼瞳里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就在这时——
一声粗鲁的撞击声中，卧室的房门被强行顶开了。
只见，一个身高两米有余的兽人夺门而入。
兽人手中，被强行拽入房间的，是爱丽丝所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直以来负责姐妹三人生活起居女仆——赛琳娜。
她正被兽人粗暴的拖行在地板上，曾经清新爽朗的笑容，如今却荡然无存。
梨花带雨的脸庞写满了屈辱和恐惧，浑身上下只有残破的睡衣和触目惊心的伤痕。
赛琳娜的惨状，让爱丽丝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将妹妹索菲亚紧紧抱在了怀里。
害怕，这是无可奈何的，毕竟爱丽丝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让她不知所措。
兽人的身后，还紧跟着其他的几个男人，和他一起涌进了卧室。
男人们都穿着肮脏的皮甲，手提简陋却狰狞的武器。
“哟吼！让老子捡到宝了！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小丫头！”
其中一人，在注意到床上的爱丽丝和索菲亚之后，一边发出了尖锐的欢呼声，一边迫不及待地袭向了床边。
“来来~小猫咪~~别怕~~让老子来温柔地疼爱你们一番~！先选谁好呢~~咯咯咯~~”
脸颊上留有伤疤的男人，用舔舐般的视线来回扫视着两个幼女。
最后，他将肮脏的手掌伸向了依偎在爱丽丝胸侧的索菲亚。
然而男人并没有如他所言般的温柔，竟极为粗暴地拽住索菲亚扎起在一边的头发，将她硬生生地从被窝里抽离，狠狠地摔向了墙边。
可怜的索菲亚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悲鸣，就在猛烈的冲击中不再动弹。
眼前上演的一幕，让爱丽丝只觉得脑海中有一根弦被拧断了。
难以容忍的暴行，让“少年”的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意。
【眼见着妹妹失去了意识，苦涩和悲伤，让“女孩”浑身发颤。】
——夸啦。
发出了像是这样的，一个清脆的声响。
带着伤疤的男人所伸出手臂，最终没能触摸到昏迷的索菲亚。
因为他伸出的手腕，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然而，骨头被拧断的剧痛还没能来得及传递到大脑，紧接着的猛击便命中了男人的下颚。
支撑着头部的颈椎无法承受宛如炮弹一般的威力，当场仰天折断。
一秒钟前，粉红色睡袍的贵族小女孩——爱丽丝，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凌厉动作，飞身跨步夺到了男人的身前。
女孩原本秀丽而柔和的面容，正被强烈的厌恶和愤怒扭曲着。
她摆出一个奇妙的姿势——下肢半蹲，双腿呈前后跨开，伸直的右手手臂，将手掌朝天翻起。
而在刚才，就是这样的一掌，断送了一个比自己强壮数十倍男人的性命。
爱丽丝·艾尔·克鲁斯尼尔——她，并非曾经的“少年”。
爱丽丝·艾尔·克鲁斯尼尔——她，便是眼前的“少女”。
雪白的研究室。
手枪的弹痕。
被强光所吞噬的身体。
还有宛如诅咒般的走调旋律。
鲜明的景象，就像遭到电击一般从大脑流窜而过。
然后，属于“少年”的记忆，宛如决堤的浪潮，涌入了“爱丽丝”的意识之中。
就在这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丹田涌出，源源不断地充盈至全身。
爱丽丝只觉得浑身都轻盈得感受不到重量，原本小女孩的孱弱肢体，如今却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那股力量，结果就化作了眼前的光景。
爱丽丝的掌底传回了骨骼脆裂的手感，男人轰然倒下。
击出的这一掌，给爱丽丝带来了不可思议的舒爽感。
就算是在“少年”的全盛时期，都不曾体验过。
简直就像是小说中所描绘的，在练就了绝世神功时，“内劲”贯通筋脉，“真气”游遍全身的神清气爽。
从前，“真气”和“内劲”基本是虚构的概念，只存在于武侠小说的世界里。
现实中，即便是再精于武学的宗师，包括自己的父亲，最多也只能隐隐约约参透到一些皮毛。
而现在，本以为是虚构的“气”和“劲”竟汇作了一股清晰的洪流，经由穴道和经络，在爱丽丝的身体内奔涌不息。
在其影响下，爱丽丝的肉体能力得到了难以置信的强化。
仅从刚才那一掌的粗略估计，出招的威力恐怕就是“少年”时期的数百倍。
男人的同伴们来不及理解眼前的一瞬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纷纷愣在了原地，呆然注视着突然发难的女孩。
可是接着，他们的视线却追不上爱丽丝那宛如疾风般的身形，彼此间的距离瞬间归零。
神速的飞踢在第二人——身材矮小的哥布林腹部炸裂。
遭受攻击的哥布林，在接下来的几秒里纹丝不动，让周围的同伴不禁感到庆幸。
认为终究只是小女孩的无力挣扎，不可能造成多大的创伤。
之前的男人，恐怕是不巧击中了什么要害，所以才倒霉地昏迷了过去。
可直到，哥布林手中的铁棍滑落地面，连悲鸣都没能发出便“扑通”倒地。
泊泊的鲜血和内脏的残渣正从哥布林的口鼻处喷出，证明了刚才的脚踢，威力大得足以让内脏都支离破碎。
见状，反应最快的兽人急忙抛下了手里捏着的女仆，他挥舞起手中的短剑，朝着女孩发起了反击。
比他稍慢一步，其余的同伴也紧随他的步伐。
三柄利器杂乱无章地朝着爱丽丝的身体挥砍。
最先出手的兽人，他挥出的短剑并没能打中目标，手腕腾空便被稳稳抓住。
自己的右手仿佛被卷进了一股无法忤逆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由于实在是太短的一瞬，兽人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从刀刃处传来了皮开肉绽的手感。
接着在两声短暂的悲鸣之后，身旁的两名同伴接连倒下。
兽人这才发现，竟然是自己手中的短剑，在他们的喉咙口留下了致命的刀伤。
惊慌和诧异的念头才刚刚从脑海萌发，肋骨被打断，并刺入肺部的剧痛，成为了兽人最后的记忆。
十秒，只是十秒不到的功夫，五个身强力壮的山贼全数殒命。
可这一惨剧的始作俑者——爱丽丝却看都没看一眼山贼们的尸体，她匆忙来到了昏迷的索菲亚身旁，一脸关切地扶起了自己的妹妹。
十二岁的女仆，赛琳娜幸运地获救了。
可是赛琳娜并不能消化几秒前所发生的一切。
就在刚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自小便一起长大，并一直侍奉着的贵族大小姐，就在自己的眼前，像是捏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妄图侵犯自己的山贼们赶尽杀绝。
比起获救的安心感，反而是难以名状的恐惧更胜一筹。
“赛琳娜……”
“咦啊……！？”
爱丽丝轻轻的叫唤，却让女仆浑身一颤，惊出了一声悲鸣。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刚才他们突然闯进来，有好几十个！我，我只顾着逃命！楼下，还，还有很多……！”
“是吗……那么，艾丽泽在哪里？”
爱丽丝遵循着记忆，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并非就只有索菲亚一人。
还有一个名为艾丽泽，理应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可自刚才起，就不见踪影的妹妹。
“不，不知道……进屋之后，就只有大小姐和三小姐，二小姐她……并不在……”
严重的事态。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艾丽泽不在卧室中，便肯定离开了房间。
回忆起赛琳娜不久前的惨状，让爱丽丝不安的念头不停地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沉默地将索菲亚抱回到床上，爱怜地抚了抚妹妹的发丝之后，爱丽丝默不作声地朝着房门口走去。
“爱丽丝大小姐！您……要做什么？”
“还用说吗？当然是去找艾丽泽……还有，顺便宰了这群畜生的同伙。”
爱丽丝吐出了一句和贵族气质毫不相称的粗鲁话语。
停顿了片刻，又放柔了语气，接了一句“帮我照顾索菲亚”之后，踏出了房门。
爱丽丝没有走楼梯的打算，她单手一撑，便纵身跨过了二楼楼梯的扶栏，完全不顾近十米的高度一跃而下。
注视着在昏暗烛光中向下坠落的背影，赛琳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眼里，自己熟悉的主人，那位温柔娴雅的女孩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被戾气附体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