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钢之决意
那是八年前，宛如梦魇般的记忆。
一切都是从帝国皇帝突然驾崩开始的，原来平稳的政局就如同沙子堆砌的城堡一般，飞快地土崩瓦解。
为了争夺皇位，繁杂交错的**和阴谋，无穷无尽的动乱和恐慌。
原本繁荣和平的帝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名为‘内乱’的战火所席卷。
当年，身体壮健的皇帝，并没有急于立下太子，或许正因如此，他的驾崩才卷起了难以想象的腥风血雨。
风波围绕着四个人物，以及追从他们的派系之间展开。
勇猛果敢，霸气逼人的皇长子阿斯托。
性格沉稳，心思稠密的二皇子伍德隆。
天赋卓绝，聪慧过人的四皇子理查德。
最后还有鲁特加的恋人，继承了最为浓厚的皇族血统，受到精灵眷顾，被圣剑选中的‘圣女骑士’——皇长女佛洛拉……
在众多具备皇位继承权的皇亲国戚之中，他们四人不仅身份地位光鲜夺目，确实也都是极为优秀的人物。
同时，他们四人，全部都在传说之刃——效忠于皇族，被誉为帝国最强的骑士团之中，担任着部队长的重任。
这也是以武勇著称的泰伦斯帝国，一直以来的传统，立志习武的皇族，会自小被编入帝都王立的骑士学院，被施以长达数十年的，最为正统，也是最为严格的骑士战技和领兵军法的教育。
与周边国家不同，帝国的皇子公主并非只是挂个空虚的军职，以此来骗取武勋，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出类拔萃。
只能说，屠龙圣皇的血脉名副其实。八年前，仅仅作为战士的力量，这些英雄的子孙们便已达到圣阶的高度。
事情发展得猝不及防，就如同暴风雨一般，最后以谁都没有料到的形式降下了帷幕。这场皇位的争夺没有胜利者，居心叵测的贵族一派，竟假造皇帝的遗命，暗地里将毫无建树，素有白痴皇子恶名的三皇子拥立为太子。
由此掌握了大义名分，操控‘传说之刃’半数以上的圣阶骑士，对三位皇子进行洽谈的晚宴会场进行发动了血洗镇压。
那一晚，在鲁特加所不知道的地方，爆发了难以想象的一场激战，而抗争的结果——同归于尽。一夜之间帝国同时丧失了优秀的储君，有能的臣子，强大的骑士，这让原本昌盛的国家，转眼之间陷入了危机绝境。
那时的鲁特加，还只是团里一名默默无闻的其实候补生，却身处这场混乱的中心。
为了解决外忧内患的燃眉之急，残留的佛洛拉公主一派，和宫廷贤者爱德华进行主导，将所谓的【圣灵计划】摆上了台面。
而那时，也正是【圣灵祝福】这项技术在‘传说之刃’中崭露头角的契机。
原本，召唤‘圣位精灵’是只有拥有‘屠龙圣王’血统的皇族子嗣，才与身俱来的力量。而【圣灵计划】，则是要将这股力量移植到普通人的身上。
就结果而言，成功了，但也付出了惨痛无比的代价。
王立其实学院近两千三百名候补生全部参加了这项计划，而最后，获得精灵的祝福，并残存下来的，竟只有区区十多人。
而鲁特加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是其中一人，更是最早成功的一批骑士。
之后的日子里，他作为新生的‘传说之刃’一员南征北战，四处镇压勃发的内乱，扫荡入侵的外敌。
尽管‘圣灵祝福’的力量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尤其是鲁特加，与他签订契约的“时间的圣精灵”极为特殊，不仅夺取他的魔力，更直接吸收着他的寿命，但与之相对的，鲁特加获得了足以夺回帝国安宁的压倒性力量。
而他却没能料到，自己赶赴的最后战场，竟是帝都——【泽瑟托瑞亚】。
才刚刚踏入帝都，鲁特加便从贵族口中得知了今生最让自己悲痛的讣告——三位皇子们的残留势力失控，他们发动武装政变，妄图从庸庸无为的三皇子手中夺回政权。
为了平定这场叛乱，自己未婚妻的佛洛拉，不顾长期贡献血媒的虚弱身体，她为了保护被困在皇宫之中，自己的孪生妹妹，挺身迎战，最终……在战场上香消玉殒。
话虽如此，鲁特加却没能见到佛洛拉的遗体。一切的故事都是贵族们肆意渲染的。
可就在心怀怒意的鲁特加踏上战场之后，亲眼所见却告诉他……根本不是贵族们所说的那么回事。
异常至极的光景，让他甚至都无暇为未婚妻之死感到一丝的仇怨，因为……他所看到的，那些所谓的叛军士兵们，根本就没有残留人的理智，而是一群发疯的怪物。
叛军之中，不乏一些从训练生时代就熟悉的面孔，但没有任何人认出了自己，他们各个都翻起白眼，淌着口水，发出嚎叫。
不仅如此，还变得力大无穷，狂暴无比，就像是魔兽，或是邪恶的亡灵僵尸一般不分敌我，只会一个劲地破坏、杀戮、侵犯……
无辜的民众血流成河，惨声连天，光耀的帝都正在熊熊燃烧，地狱的光景让鲁特加别无选择，他挥舞手中的长枪，将进入视野的一切敌人都穿刺击杀。
一个，两个……
十个，百个……
鼻子在鲜血的腥臭中渐渐麻痹，眼中也只能看到猩红的颜色。如果说血洗皇位继承人的那一晚是‘血腥镇压’的开幕，那么鲁特加在帝都的一役便是‘血腥镇压’的落幕。
战斗以敌方的全灭告终，没有一个活口，因为根本就没有一个投降的士兵。
事实证明，就算鲁特加获得了精灵的力量，他也只是个凡人，他无从得知那场异变的真相，只能随波逐流任凭命运潮流的肆意推怂。
而希尔妲，便是鲁特加在那场战斗之中，所救下的无依无靠的少女。
堆满了尸体的废墟之中，少女抽泣着，而在当时的鲁特加听来，她就好像是在代替自己的哭泣一般。
自从那天起，名为希尔妲的便留在了鲁特加的身边。
一开始，可能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和打击的缘故，少女根本连话都不会说。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了鲁特加的同情和爱护，又或者是为了排解自身的寂寞，总之，鲁特加一直都放任着希尔妲赖在自己的身旁。
而在悉心照料和长期相处之中，希尔妲渐渐走出心理的阴影，找回了原有的感情，但她依然还是黏着鲁特加寸步不离。
直到鲁特加辞去了骑士的席位，成为了边境的领主，正准备带着佛洛拉的三胞胎女儿——也便是自己的女儿们归隐田园的时候，希尔妲也毅然随之同行。
如今八年过去了，希尔妲从粘人的妹妹，成长为了精通家务的能干女仆。在鲁特加的心目中，她是除了自己的女儿之外，自己最为亲密的亲人。也是在八年前的那场动乱之中，将万念俱灰的自己，拉出地狱的唯一救赎。
可说实话，鲁特加却从来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当做‘妹妹’的女性，竟是用“恋慕”的眼光看待自己。
“换作我的话……难道……就不行吗？”
骑坐在自己的腰间，女仆希尔妲的面容扭曲着，泪水沿着脸颊不停滑落，水滴落在了滚烫的炮口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蒸发成白汽。
“拉琪小姐……好狡猾……呜……明明，明明是我先……呜呜……很久……很久之前就……为什么……是我，就不行呢……请……呜……请留在我的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女仆泣不成声的脸庞，令鲁特加深感怀念。
如今的希尔妲，早已出落成了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女性，然而……八年前，刚刚见到希尔妲的时候，她却是用这样担惊受怕的，好像迷路小孩一般的神情哭泣着。
也正是因为这张脸，让鲁特加无法抛下这名少女，将她留在身旁，直至今日。
只要摆出这张惹人怜爱的神情，就会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她任何的请求。但是今天，即使是将这张脸孔放在眼前，即使被致命的炮口直指胸膛——鲁特加还是毅然地得出了答案。
“对不起，希尔妲……我必须要赶去拉琪的身边。”
“无论如何吗？”
“是的，无论如何……！”鲁特加直视着女仆的双眼，毫无动摇地说道，“我不知道在我离开西利亚的这段日子里，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爱丽丝、艾丽泽、索菲亚她们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能猜到，或许是难以想象的，极为痛苦的事。作为家主，作为父亲，在最为需要我的时候，却离家远游……对此，我感到心痛。”
事实上，他也正是为了从危机之中解救自己的家人，从快马加鞭从帝都赶回西利亚来。而路上与拉琪的邂逅，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的巧合。但是……
“但是！现在的我，必须赶去拉琪的身旁。我不想……再体味八年前的后悔。”
“哈啊……”主人坚定的回答，让希尔妲轻叹一口气，她止住了哭泣，并在淡淡的光芒之中，将身上的盔甲、长炮、钢翼都化作烟雾，身上的着装也变回了原本的那洗练的女仆装束，“既然如此，请允许我无论发生什么，都陪伴在您的身边。”
“啊……诶？”
已经做好被女仆打断双腿觉悟的鲁特加，对突如其来的应允有些不知所措。
“希尔妲……那，那个……关于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我从来没有过类似的念头，也从来没有将你当做那方面的对象，甚至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所以……”
“这不重要。”女仆法掩饰眉宇之间浓重的失落感，却还是强迫自己破涕为笑，“我说过……我的职责是，从今开始不让您离开我的视野半步……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