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家
艳阳日，他站在泥道中央，穿着长马褂，手中提着一柄塵尾，披散着头发，用朱砂点了唇和额，一身的仙风道骨，却隐隐透着几股妖气。
不远处传来马车声，惊得道路两侧中的林鸟展翅而逃，马车行到此处，一个中年男子迅疾地从马车上跳下，正站在道人面前。道人也不说话，他的目光越过中年男子，盯着马车，隐隐露出喜色。
“你是谁？”中年男子手臂处有伤，并没有来得及包扎，殷红的血液从长袖中渗出。他神情紧张地望着道人，悄然伸展开了右手手掌，四指紧紧并拢，掌心处一小团火焰同时生出。
道人并不说话，一个闪身绕到中年男子身后，右手探入车帘递上两件物事。
“孩子不能没有一个好老师，我帮你这忙。”马车内的人将这两件物事收入袖内，道人转身离去，声音越来越远，隐隐有飘渺之意。
车帘内是个披着黑纱的美妇人，正抱着一熟睡的婴儿。中年男子重新驾起马车，车厢也微微晃动起来。美妇人打量着手中的两件物事，蹙起了眉头。
这一年，当年的婴儿已经十岁。柳城河畔一座种满桃花的庄园内，桃花盛开正艳。那美妇人站在桃林中，桃花纷飞，美妇人露出愁眉道。
“再美的花儿都是要凋谢吗？”
“画中的花不会。”一道稚嫩的声音从美妇人身后传来，正是当年的婴儿。
“季夜，今天该背的书，你可都背完了？”美妇人立刻拧紧眉头，向着身后问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季夜黄发垂髫，摇头晃脑便将人字卷中的一段娓娓道出。美妇人满意地点点头，溺爱地摸着季夜的头道。
“要记住，你是这天下的主人。”
“天下的主人？可这天下分别有季、羽、崔、画四国，难道我是他们的主人？”季夜带着几分兴奋，疑惑地问道。
“我现在一兵一卒都没有，谁来当我的征兵大元帅？”
“一切都会有的，但你首先要记住，天下只能是你的。”美妇人双手负在身后，向着遥远的东方望去。
“母亲，我会的。”季夜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
“明天学院要开学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准备的东西，无非是被子，洗漱用品。早就整理好了。”季夜看着飘落的满地桃花，从美妇人身侧拿起那把扫帚。
“母亲，您不舍桃花落，但桃花终究是要凋谢。我帮您把它们都葬了吧。”
“夜儿，摘星学院中的学生都是皇宫贵族，那是你征服天下的第一战。”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一株株桃树来年一定会生出更繁茂的枝桠。季夜这般想着，将扫起的花瓣掬入花冢。
离别总是依依不舍，仆人将东西需要的东西搬上后面这辆马车。季夜站在马车旁，看这十余人随行的阵仗，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般直直的望着母亲，突然眼泪便噗硕硕地落了下来。美妇人蹲下身子，用手绢帮季夜拭去泪痕。
“夜儿这么大了，出个远门有什么好哭的，想娘亲了就写信给我。”
说话间，前面那辆马车已经先行，随行的十余人中，有八人目光炯炯有神，竟都是练家子，他们骑着枣红色大马却随着前面那辆马车走了。季夜停止抽噎，望着那辆先行的马车有些不解。
难道不是互送自己去学院的车队？是母亲近些日子又接了跑茶的生意？但据自己所知，为了让自己在摘星学院顺利就读，母亲这几日都在忙着打点那边的关系。
朱红门半掩，管家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颤颤巍巍走来。不知怎的，平时行路极稳的老管家，今日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季夜看不过意，忙小跑过去搀扶着正蹲在地上的老管家。从季夜记事以来，管家一直就很老，但奇怪的是，这几年管家还是同以前一样老。他的手皱如老树一般，手臂处攀附着一条狰狞的刀疤。管家将手轻轻搭在季夜肩头，目光落在季夜的脸颊上，然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皱眉对美妇人说道。
“夫人，您看少爷脑子尚未开窍，老奴总担心送少爷去摘星学院那地方，他能不能活下来。”管家很自然地挺起了身子，之前快要摔倒的动作只是用来探视季夜的反应。
季夜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有些恼怒，搀扶老管家的动作并未因此而停止，眼中的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美妇人瞧见季夜这微小的变化，拢了拢额前鬓发，对季夜问道。
“若为君，天下当如何治？”
“当以仁心治。”季夜不假思索地答道。“博爱天下者，天下自然拥戴他。”
“那么，将本不忠，臣原谄媚。你还是以仁慈对待吗？”管家平静地质问。季夜一时语塞，他望向马车方向。车夫上了马车，一切准备就绪，唯一随行的丫鬟碎步走到美妇人身后。由于害怕，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夫人正与少爷在谈话。
“夫人，一切准备妥当，现在就走吗？”这丫鬟生地极美，贝齿朱唇，眼中清澈无比，像正在缓缓流淌地山间溪水。她捏着衣带，糯糯地请示道。
“嗯。”美妇人不再看季夜，在随身丫鬟的簇拥下，转身走入朱红大门。管家再次摇摇头，叹道。
“哎，少爷好自为之吧。”
春日里，阳光正灿烂，目送着美妇人与管家都回到庄园内，季夜笑嘻嘻地回头对那丫鬟做了个鬼脸。“丹青，谢谢你帮我解围。”
“那么，以后是持续阳光灿烂，还是变得阴雨连绵。我们都得义无反顾地前进了！”季夜仰头望着天空，天空万里无云，而这天气，似乎很适合睡大觉。他不由得心情大好，对摘星学院也开始生出憧憬之心。
庄园内，管家拍拍手，仆从赶忙关上庄园大门，随后挺立在两侧。美妇人一言不发地向着桃林方向走去，四五个丫鬟会意，忙去抬来沉重的木榻。
“您只给少爷一个丫鬟，他这样会死在路上的！”管家低着头，远远地跟着美妇人，良久后，他突然抬起头，一双眼却是爬满了血丝。他猛的甩掉拐杖，一步跃到美妇人身旁。“您难道不知道一直以来，有多少人想要少爷死吗？”
言叶大道，这条道路一头在柳城内，另一头笔直通向摘星学院的所在地青田县。在距离柳城十余里的青砖道，那辆先行的马车在疾驶中骤然停下，滑行的车辙在青砖上划出两道长长地痕迹。此时无风，道路两侧的果林却一直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林中，那一道崩直的弓弦引而待发，箭头直指马车。刀鞘内，嗜血的刀锋正嗡鸣作响，跳出的寒芒闪射到马车旁那个赤发大汉手臂处。赤发大汉见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芒，微微一愣，蓦地扯开嗓子大喊。
“拔刀！保护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