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寺妖氛
几滴清雨，闷雷数声，云中阴霾嚣然依旧，但柔和月光却堪堪守住了天地平衡；初露峥嵘的暴虐水汽，一时之间，引而不发，但见者皆心知肚明，当风雨再来之时，必是如洪荒一般惊天动地。
穹顶山。时间一如平常，在历史的长河中分秒流逝。但无人知晓，下一刻将发生什么，在更遥远的未来将发生什么，甚至不知，此时此刻，究竟在发生什么。
沉睡的少年摸了摸疼痛的后脑，犹自紧紧闭着双目，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仿佛自己是从那遥远的古代穿越至今，然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唤醒。
良久，沿着面颊上那一缕清凉，远遁的意志逐渐回归，模糊的视线逐渐明朗，苍天，正高悬虚空之上，明月，却笑看人间悲欢。
十指缓缓，合拢双拳，足下犹感酸痛，少年勉力撑住地面，侧过身子，在摇头晃脑之中，终于成功地站立起来。秋风习习，随着夜色渐浓，愈发冰冷，少年打了一阵哆嗦，但也感受到了心脉的跃动。
此时的少年，满怀劫后余生的舒畅，有什么比活着更令人欣喜呢？只是未经风霜的他还不懂，其实在很多时候，又有什么比活着更令人苦痛？
稳定心绪，少年举目张望，左右皆为山林，但足下之地却颇为宽敞，青石方砖，整整齐齐，芳草错落其间，自成一体，在充盈的生机中朝着前方延伸而去，直至尽头，又见三层台阶。少年下意识抬头看去，入眼，竟是一座饱经沧桑的古朴山门，上书四个苍劲之中不失飘逸出尘的大字——空明禅寺。
少年定了定神，不敢相信地揉了揉双眼，随后快步上前，再定睛一看，果是“空明禅寺”无疑。
“杜贤弟、小叶子，快看，我们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
兴奋的少年高声叫唤，正是此前失去踪影的虚御风。眼见古寺在前，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只想赶快与两位伙伴分享，谁知连叫数声，却是无人应答。山林间，缭绕不散的，唯有自己的回音。
望着空无一人的四周，虚御风此刻才隐约想起，体力不支的自己被杜灵犀拉着在山道疾行之时，耳中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随即后脑勺一痛，便失去了知觉。醒来之时，已然身在此地，但他们二人又在何方？
虚御风四下寻找，却始终不得二人踪迹。正当苦恼之时，山门上四个大字再度飘过，心中突然闪过一念：“山门四字，分明是出自恩师的手笔，此地正是信中所言缥缈峰空明寺无疑。恩师既然约我在此相见，那么他老人家此刻应该就在寺中，自己为何不向恩师求助呢？”
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虚御风当即回身而来，一步一步踏上山门台阶，探出右手轻叩木门，口中恭敬地说道：“弟子虚御风，特来拜访恩师。”
无人回应。
“弟子虚御风，特来拜访恩师。”
如此再说了三遍，木门内依然毫无声息。虚御风心中无奈，只好默念了数声“罪过”，双手探出，轻轻往前推去。
“嘎吱”一声，木门却是朝内缓缓而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扑面而来，令虚御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缓步踏入古寺之中，虚御风眼中所见，除宽敞的佛堂与禅院外，尚有十间禅房，左右各五间，可见空明寺规模不小。但此刻佛堂之内一片漆黑，所有禅房皆是紧闭房门。静，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一个人的心跳声。
面对此等凄凉冷寂的场景，虚御风不免心怀惴惴，唯有闭目冥思，口中默默念起咒语，此乃恩师当年传授的清心安神之法，可扫除心中魔障，正好适合此时来用。约莫过了盏茶功夫，虚御风缓缓张目，眼前却豁然开朗，只见前方佛堂之中，两排白色蜡烛不知何时已被点亮，摇曳的烛光伴随摇曳的树影，投射出参差不齐的黑幕，使得周围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烛光中，佛堂内，一名黑衣僧人背对山门，突兀地出现在虚御风的眼前。僧人微微低头，一动不动，仿佛正在沉思。
虚御风心中一喜，忙快步上前，待到佛堂入门附近，屈膝跪下，倒头拜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仍是无人回应。
虚御风心想：“佛门有入定之说，入定之际，不饮不食，一息之间，百日已过，对于外界的一切，更是充耳不闻，唯有高僧方能达此境界。莫非恩师正在入定之中？”
思及此，虚御风不敢再出声，保持跪姿，轻轻朝着身后挪动几步。其实在他心中，对于恩师是否出家人，是否就是天胤大师同样充满了巨大的疑问。此刻，不知多想趁着恩师入定之际，偷偷瞧上一眼，以解心中疑惑，但自小对于尊师重道的坚持，以及满怀对恩师的孺慕，令他始终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动也未动。
突然，寒鸦声起，妖风袭来，山林树木一阵嘈杂，虚御风不由一惊，久跪的双足血气未通，一阵眩晕，身子竟不由自主朝着黑衣僧人方向跌去。慌乱中，虚御风勉强扭过身躯，但左手已然是碰到了黑衣僧人的后背。
“糟糕！莫要把恩师吵醒，若是坏了恩师的静修，那罪过可就大了！”
虚御风心中默默念道。然而，黑衣僧人受到外力影响，身躯顿了一顿。虚御风心叫不好之时，一个物什却从黑衣僧人身上掉落，正好滚到了虚御风的眼前。
虚御风抬眼看去，竟是四目相对。
震惊、恐惧、愤懑、不甘，虚御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
下一幕，模糊的鲜血，狰狞的面容，出现在虚御风前方的，居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虚御风失声惊叫，几个翻滚急急去往另一旁，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吓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下，双目犹自望向黑衣僧人，但此刻，静坐佛堂的，已是一具无头尸身！
而就在此时，一声惊恐万分的惨呼又自身后传来，尚在失魂落魄之中的虚御风下意识扭头回望，只见右首第三间禅房之门被猛烈撞开，木屑纷飞中，一条人影直直冲出，同样面无血色，显然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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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空间，岁月在风中波动，气流凝结、模糊、破碎；冷寂的孤峰投射出冷寂的孤影，诡异的叩钟声声声回荡。
神魔的祭坛下，浓稠的血池悸动、翻滚、沸腾，浓烈的血腥漂浮、汇聚、激荡；压抑的脚步划出，压抑了所有的心跳声，坚定的意志，坚决的背影，是坚持毁灭一切的屠戮开端。
剑，泣血；人，无言；屠戮的影，缓缓没入无边乌云之中。
云端上，一对诡笑的眉角，冷冷看在人心永世轮回的深渊。手中展开，是翻覆风云的血字天书，霹雳惊雷齐下，黑暗力量蓄势待发。
赫然，孤峰上一道伟岸身影缓缓降落，强大的气劲扫向云端黑暗的源头。
“赫赫赫～神州大陆最顶尖的绝代高手，是迫不及待来找寻天书中，你魂魄的归宿吗？”低沉的妖声鬼语中，黑暗力量扩散，形成恐怖漩涡，层层吞噬来者气劲；瞬间，已是逼命危机。
来者冷哼一声，黑色漩涡再度剧变，本已被吞噬的气劲自内向外化为无数刀风剑气，割裂漩涡；随即，气旋汇聚，贯穿天地，更为庞大的暴风席卷，黑暗力量弥散无踪。
静寂。时空顿入无边的静寂。来者气凝周身，缓缓踏出一步，一张脸，一双眼，出现面前寸息之间，鬼瞳中，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注视；脚下，竟已踏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赫赫赫～黑暗，无处不存，强横如你，又能抗衡几分？”
“妖邪奸宄，天理难容。今日，吾誓要扫清所有罪恶！”来者长啸一声，剑光自身前化为惊虹而出，猛然击中冰冷的鬼脸。
惨绝人寰的嘶吼响起，充斥在地狱的每一个角落。厚重的环形黑墙，不断向来者站立的中心挤压。身形，已不再下坠；但步履，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红尘无道·一剑归虚。”
平淡的八字随着平淡的语气说出，却是阴阳混沌力量爆发。下一刻，剑光在时空中无限延伸，神魔俱寂，天地无声。
黑雾消散，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柔和的月光照向原本秀丽的山峰，峰顶云雾氤氲，水汽挂在枝叶间，清澈的露珠滴答回响，鸟语蝉鸣，生机盈盈。
早前没入乌云的屠戮者，自清圣的云气中再现尘寰，一袭白衫，一柄长剑，垂首静立，半分戾气不存。
来者收剑，双手负后，缓步而行，面前，是意料中熟悉的身影。
“好友，欢迎你回到美好的世间。”
右手搭上屠戮者肩头，再见之刻，眼中，是意料外熟悉的面容。
错愕间，黑色的剑锋穿过身躯，冰冷的感觉扩散，心头是压抑不住的寒。
屠戮者缓缓抽出杀伐的剑，冷冷望向跪落尘间的人。对视，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映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
“世人眼中正义化身的你，才是死神选定屠戮人间最佳的机器。愚蠢啊～”
高举的剑无情斩落，跪倒的人一声叹息，黯淡的流星划向遥远的异时空。地狱再度降临。
…………
“啊~不要！”
猛然惊醒，浑身冷汗，额上一片冰凉，心头更寒如严冬。
“为何总是这个梦？梦中之人究竟是谁？与我又有何关系？为何我总是感觉到如此的压抑、如此的凄凉、如此的痛不欲生？”
不知是第几回问起这些问题，但从来没有人给出过答案。惊醒的少年低叹一声，睁开双眼，却意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中。
尚未完全走出梦境的少年，摸索着从卧榻之上走下。借助窗外射入的微弱月光，少年环视着四周，顿时大为讶异。
只见房中，除了身侧之卧榻，剩下的，唯有香案蒲团，以及佛龛之下，那数本错落的佛经。
“这是一间禅房？”
作出判断的少年缓步而行，走到佛龛前面。望着清圣古佛，少年心中得到几分宽慰，绝然不同平时的性情，在沉默之中珍而重之地将香案上那几本佛经拾起，拂尘，整齐放好。随后，少年退至蒲团处，闭上双眼，开始虔诚地祈祷着什么，膝盖，也缓缓弯曲，准备跪在蒲团之上。
就在身体接触到蒲团的瞬间，突兀的怪声自身侧传来。少年被吓了一跳，整个身躯顿时弹了起来，立足不稳之际，踉跄着往另一旁退了几步，同时睁眼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谁知入眼之景，竟是前所未见的恐怖，以及惨绝人寰！
方才自己所躺着的卧榻，不知为何已然翻起半边，露出原先压在地面上那一侧的空间。
月光透窗而入，投射出斑驳的树影，错落在禅房各个角落。一股刺鼻的臭味随着微风飘送，少年反手遮住口鼻，但眼中那一幕，却是定格心间。卧榻之侧，竟然牢牢嵌入了一具无头尸身！在月光之下，甚至依稀可见尸身上，那千疮百孔之中，横行无忌的恶心尸虫！
“啊！！！”
平生首度瞧见尸体，而且是如此恐怖惨绝的尸体，少年顿感头皮发麻，随后是强烈的惊惧与呕吐感，惨呼一声，随即运起了全身的力量，朝着房门处猛烈撞去，一时之间，木屑纷飞，惊魂未定之刻，又见一条人影面无血色地出现在眼前，显然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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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寺中，突来变故令虚御风既惊且悲，惊的是那滚落于地的人头，悲的是佛堂之中无头的恩师。但尚来不及作出下一步反应，身后又传来惨呼之声，随即房门碎裂，一条人影如旋风般冲出，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
正当虚御风与那名少年相互走来，即将接近的时刻，头顶上方却再度突然传来一声惊怖已极的惨呼！
“啊！！！！！！！！”
禅院中的二人同时被呼声吓到，忙止住脚步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的物什以惊人的速度呼啸而下，挟带着强劲气流，瞬间便落至头顶上方。
连续数次剧烈晃动之后，这团物什终于慢慢稳定下来。后来那名少年鼓足勇气，走近跟前，睁大双眼瞧去，只见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庞倒挂在自己面前，翻着白眼，伸长舌头，全无呼吸，仿佛吊死鬼一般。少年被吓得连退数步，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扭头看向另一侧，虚御风的脸上，同样是一片毛骨悚然、三魂失了七窍的模样。
蓦然，又一阵妖风吹起，随着诡异妖氛布满整座古寺，那吊死鬼的脸庞之上，眼珠子突然转了几圈，随即舌头一伸一缩，一伸一缩，往来数回。
这，难道是、诈尸？
虚御风与那少年对看一眼，心，却同时沉了下去。
可怕、可怕、可怕，空明古寺之中，虚御风连番遭遇惊人变故。头颅跌落的黑衣僧人究竟是谁，自房中冲出的失魂少年究竟是谁，嵌入卧榻之中的无头尸身究竟是谁，最后自半空落下的吊死之鬼，又究竟是谁？存在于传说之中的诈尸，真的会在他们的身前上演吗？狂暴的妖氛肆虐之下，虚御风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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