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回到正和殿打发走宫人换了套太监服溜了出去,并不是因为与庄祥之约定的时间到了,而是单纯地想自己走走,在宫内,以一个最平常最低微的人的身份走走。
我并不怕被人认出来,实际上,以我这十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当我换下那身龙袍穿着普通的宫装在宫里行走时,除正和殿内的宫人外还真没几个能认出我的宫人。
每当与宫人擦身而过或是被某个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太监指挥去跑跑腿拿点东西什么的,我总会告诉我自己,脱下龙袍的我也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而这份平凡让我感觉到真实与心境的平和,没有看不完的折子、没有斗不完的阴谋、更没有防不完的暗算。
我徘徊在上阳宫附近,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徘徊。站累了,坐地石头上,石头很冷,可我依旧盯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呆,放空脑袋的发呆。
“小哥哥你瞧那边!那个小太监傻里傻气的,大冷天坐在地上,脑子肯定有病!”娇滴滴的嘲笑声让我的思绪回来了几分,并未寻声看去我也知道是贺圆圆来了——十几年可是没白天的,只是没想到贺侯爷的办事速度这样的快。
“圆圆,你还是这样莽撞!对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是在宫中不是在家中,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宫中的人都不能得罪的,你忘了上次你骂了个宫女就被皇上责怪的教训了?”明明是教训的话偏用着无限宠溺口气根本不能达到教育的目的。而且这个声音我也比较熟——贺宽,字敏之,贺家最小的儿子,贺圆圆的小哥哥,也算是我的表哥了虽然我们见过的次数伸出一只手也能数清。只是他怎么来了?似乎我并未宣他进宫吧!
我撇撇嘴,继续当一个合格的傻呆观众路人甲。
“小哥哥,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宫女!”贺圆圆跺脚咬着牙警告,“听宫里人说那个下贱的宫女不知道对皇上表哥施了什么**术,让皇上表哥专宠于她,夜夜红帐**……”
“圆圆!”贺宽厉声打断了贺圆圆的话,“宫闱之事岂是你我可以评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我也是这样说的就可以现在怎么就不可以了!”贺圆圆哽咽争执。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贺宽也沉下了脸,声音明显提高了几个分贝。
“你!你居然凶我!我去告诉姑妈、爹娘大哥二哥三哥。”贺圆圆红了眼框,跺脚扭头就跑,任贺宽在后面喊也不听。
被人宠坏的纯真少女!我打了个呵欠扭扭脖子站了起来准备换个地儿继续神游外太空。可惜在我低下头拍衣服上的尘土时,一双脚停在了我的面前。微微一愣,心下顿时明白那双脚的主人是谁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贺宽冷淡的声音如同这天气一样寒。
他对我起了杀意!这是我的第一直觉。
哼,既然敢说敢做又何必怕人知道!心下冷笑,却低着头尖着嗓门回答:“庆元宫的小四。”庆元宫,大公主的母妃冯太妃所居,而大公主的驸马是文丞相的侄子。现在的我则是期望因这层关系而让贺宽把我当作一个不能随便除掉的路人甲——其实路人甲也是一门挺危险的职业,瞧那些电视剧中路人甲总是轻易被炮灰,而主角比打不死的小强还要坚强,直往死里去的折腾法都能活着蹦达到剧终。
“庆元宫?”贺宽低声重复,半晌不语。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死亡射线直扫在我的头顶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在我的头上瞪两朵花儿出来。“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
“我记性不怎么好,刚走过的路又忘了,我一直想从这里到庆元宫的路怎么走,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咦咦咦,等等,好像想到了点什么……”我答非所问,东拉起扯抱头作痛苦思考样。
“抬起头来!”贺宽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连说话的态度也更加的强硬了。
如果此时谁还敢在我面前说贺家的小公子贺宽是个不折不扣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软耙,我定要吐他十次口水——单单就是他这逼问人的气势也比他那三个在朝为官的哥哥强多了!
可惜我对他这点气势免疫——作为一个长期在金鸾殿各种怪异气氛中还能安然入睡的我来讲,他这点小气势真的不算什么!于是我继续装疯卖傻:“喔哈哈,我想起来了,走这儿走那儿再走这儿就到那儿了。”
我低头一手指路抬脚就走口中念念有词,至于念的是什么,不好意思,我自己也不清楚,就像前世某位歌手一样Ta自己唱的是什么Ta说不出来反正跟着感觉走就对了。所以,感觉是这个世界上玄之又玄的东西了。
“原来竟真是个傻子!”一记中肯的评语把我这一系列行为鉴定完毕。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要不是我现在还不想跟你们家翻脸,我用得着装二吗?!
吐槽归吐槽,我摇摇晃晃继续朝前走,直到走到快到转角处时,贺宽发话了:“本公子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呆,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但凡今日之事被第三人知道,你……哼哼!”
不用哼了,你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他已经知道了!我欢乐地在心中竖中指,绕过转角时微停了停步子,扭头回望恰好与贺宽对上眼,又在他眨眼之际回头加快步子绕过几个转角彻底远离上阳宫。
哈哈,贺宽,就那一眼,我就敢肯定你现在一定是坐立不安猜测我究竟是一个长得像皇帝的太监还是扮作太监的皇帝了吧!
“小四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这样的高兴?”正独自乐呵之际,庄祥之撑着一把竹青色伞站在了我的面前对我浅笑。
黑色的斗篷之下露出青色的衣衫,如永绿的松树一样站立在雪地里,笔直坚挺偏又淡漠如画。我愣愣地看着他,直到鼻尖一凉,回神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又在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