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年的第二天我到上阳宫向太后请安、陪她吃顿饭,太后对我淡淡的,从我进入上阳宫到离开大约同我说了十句话,我也不恼不躁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自十岁后我就不曾对亲情有什么期待,而将太后软禁于上阳宫后大概就是宣告连表象的亲情也不用维持的时刻。
余下的时间我老实蹲在宫中睡睡觉、听听琴喝喝茶,兴趣来了的时候换上太监装跑到宫廷偏僻处堆雪人。到第四日开朝时,我一挥手在朝臣表面不似赞同实际心中乐开花的情绪中又放了朝臣两日假。
我继续在宫中游荡,椒房殿暂时我还不想去,而贺宽——那日不知他和贺侯爷是怎么说的,总之结果就是他依旧留在了宫中且住在正和殿偏殿,害得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就要见。其实见面事小,见了面无话可聊才叫事大啊!谈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抱歉,我对这些玩意儿不熟;谈人生哲理民族主权天下事?我想如果他的脑子被驴踢才会跟我谈这些——你一平民百姓要对一帝王洗脑?还是先掂量你有几两重吧!谈月亮数星星论风花雪月?嗯,必定他是被我以男宠的名仪弄进来的,似乎有点靠谱了,可惜我对他没兴趣,就算他凑上来我也不会要的——他可是我表哥,近亲乱搞,下一代会脑残身残的!
于是我跟他的见面就成了这样——
“草民拜见皇上,皇上金安!”
“免礼。”
“皇上可否拨冗与草民谈谈?”
“朕近来身体不适要多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谈。”接着闪人。
当然,也不是次次这样顺利的,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贺侯爷来的时候。
“皇上可否帮老臣劝说犬子回府?”贺侯爷气胀着脸对我施礼。
“皇上不要敏之了?”贺宽万般小媳妇样朝我抛个媚眼。
而正欲出门的我内心一颤立马打哈哈:“朕瞧着天色已不早,且外面太冷,朕还是回去洗洗睡了吧。”接着闪人。
每当这时我只能叹自作自受,谁叫我为了达到目的将自己也利用了?!现在只希望这一招真的有用,没让我白受这份罪吧!
再画一个圈圈诅咒这该死的皇位,丢掉棍子起身把身上雪花拍干净准备按原路返回,转身后才发现庄祥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和身后,依旧一手执青伞,像青松一样立于雪地中,只不过这次伞早已遮在了我的头上。
擦!近来警觉性是越来越低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并不把话说完。
“新年好,小四。”庄祥之笑眯眯地伸手把我头上的帽子扶正。
“新年好。”我机械地回应,又像条件反射一样接着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红包?”庄祥之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蓝布包着的小包递向我笑道,“不知这个算不算?”
其实这些年来,每年朝臣过节时上贡的东西不少,却没一个合我心意,大多都被我丢入库房压仓;而我赐下去的礼物也颇多,绝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若说在这里真正能合我心意的礼物大约全是在庄祥之这里得的,而我始终未回赠给他任何东西。
我接过小包,包里装是的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两个巧夺天工的泥人,细瞧之下,竟有一人与庄祥之容貌有八分相似,而另一个则未捏五官。
“那个,本来这个是想要捏成你的样子的,但捏泥人的师傅说我形容的不好,他捏不出来,我只好拿了个没五官的给你瞧瞧,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带你去让那捏泥人的师傅给你做个更好看的。”庄祥之急急解释。
我拿着那个没有五官的泥人看了又看,笑道:“很好看,也很贴切呢!”我现在的五官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快记不清了,每日清晨有宫人为我梳头整理门面自然用不着照铜镜,或者说是我不愿照铜镜——即使我常听人说我的容貌是先帝所有子女中最好的那个,要知道我那三个姐姐虽非天下绝色,至少也能跨上美女行烈——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更何况靠一面铜镜就能看清自我吗?!
将泥人收因盒中重新包好,想了想,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取出里面的三颗金祼子递给他:“这个是回礼,这会儿子我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把这个收下吧。”
“我要这个做什么,你手中的荷包都比这个好!”庄祥之略带嫌弃的瞟了金祼子一眼,直接把视线投在了荷包上。
“这个?”我举了举荷包,很是为难地说,“这个东西是别人送给我的,现在又送给你……不大好吧……要是你喜欢的话给你也无妨……”荷包是秋霜做的,大不了我再向她要一个。
“那就算了,等以后你有好东西再回礼给我也一样。”庄祥之看了看天色,接着说,“站在这里怪冷的,你不如随我到太医院去坐坐,这几日太医院只有几个留守的他们人都很好,不怕被人发现。”
“……还是不要了,我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我拒绝。太医院的人再好我也不能穿成这样去,要是被那里的人认出来了可就麻烦了。
“……好吧,对了,一直没问你现在是在哪个宫当值,前几天我有几个庆元宫的宫女来太医院抓药,我跟她们聊了几句,可她们都说庆元宫没有小四这个人。”
“……在正和殿……”我真诚无比地报出了我住的地方。
“正和殿?”庄祥之低声重复几遍后忽而笑了,“正和殿也很好很安全……”
“什么?”这话我没听明白,什么叫正和殿很安全,好似这皇宫中已处在水深火热中了一般。
庄祥之忽地收了笑容问道:“你……应该不是皇上的近侍宫人吧,近侍宫人都是随时待命的,哪像你这样的闲。”
“呃……当然不是的!”其实近侍宫人偶尔也挺忙的,特别是在我把他们甩开的时候,他们总要在冬喜的逼迫之下在宫内四处寻我。
“那就好,总之呢你要跟皇上保持距离……”
“为什么?”我不解打断他的话问,“难道你也相信那些传言?”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皇家的事总是很复……总之你安心地当个小宫人,别胡思乱想才是最好的。”庄祥之吞吞吐吐的谆谆教导。
小宫人啊!可惜,在这个皇宫,小宫人也不好当啊!我咧嘴冷笑,皇宫就是一个大染缸,任你进来时白的像一张纸,只要你想要活命,就必须得变黑。纯真,在这宫中就是一道催命符。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的事。”庄祥之扯嘴笑笑,“不如我送你回正和殿吧,你瞧这雪是越下越大了。”
“好啊!”我扬唇轻笑,其实庄祥之并不适合撒谎,或者说他在我这个可以把谎话说成真话的人面前不适合撒谎。看来,他在外面学到了医术,却未学到如何与人勾心斗角。这样的人要在官场中生存……汪太医,您还得多废些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