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这句话到我这里大约就只剩下祸了。
我牵着马在林间走了一程又一程,但我敢确定以及肯定,这个水潭我已经来过三次了,而且每次都是从不同方走向水潭。
无奈地看了一眼趴在马背上昏死过去的人,箭依旧插在他的背上,血早将他的衣服浸、凝固,两手冰冷,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乎与死人无异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就是我在马背后面挡箭,可最终本该射在我身上的箭怎么会射在他的背上,或者可以说,那支箭是射向我的眉心要我命的,他却在最后关头把我拽到他的怀里,生生地承下了那只箭。
他为什么要以命护我?他明明忠于的是大东皇朝的皇帝而不是我这个人,为什么他在神志清醒的最后一刻、在我惊慌不知所措时抚着我的脸道:“麒麟,坐稳了!”
他用尽全力打马飞过山涧,却在马落地的一瞬昏倒在我身上。我背着他的身体策马奔腾逃入林间、最终甩掉敌人的追捕,同时也在迷路在山间林地。
“再找不到出路,我们两个都会死定!”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盖在他的身上,立即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此时天色不早,本未吃好早饭又没吃午饭的我真的是又饿又渴又冷,就算现在让我喝一杯温水也会感到满足。
水,水,水!
当目光落在水潭面上时,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是我一直没想到,虽这几天冰雪在开始消融也不至于能将一个水潭的冰全部融化完毕,当见到这个水潭上却无一点浮冰甚至还在冒着雾气时我就该想到,这个水潭应该是个天然的温泉!
欣喜地跑过去伸手试了试水温,果然如我所想,它是个温泉!
很想,很想立即跳下去驱除一身的寒意;很想很想下去后就不起来等着人来救助;很想很想……
结果我只是把衣襟撕了下来在水里泡热后取出拧干,走到马前捂在刘钰的手上直至布片冷却,再将他的手重新捂回斗篷中。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他有没有一点点的帮助,我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我只知道如果天黑之前还走不出这片林子不论是他还是我都会被冻死在这里。
又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是朦胧,脚早已冷得麻木,依旧不肯停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在迷茫中寻找目的地、寻找人烟。
“麒麟……”
突然听见刘钰喊了我的名字,我心头一热立即道:“佚名,你醒了?是不是很疼?你忍一忍,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毛球……酸鱼汤……泥娃娃……”
我一听这话不对劲,立即伸手去探他的手,很热;再探了探他的唇,很烫,且发绀!
发烧说胡话,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荒山野岭,我该怎么给他退烧!放任不管让他把脑子烧坏我做不到,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唯一能做的,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突然发神经想学人家来个微服私访什么的,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是我的错,贺宽给我警告时我就该警醒的,是我太自大太自信太自负,最终连累了你……”我喃喃地一遍又一遍低诉,即使他听不见,即使我知道我的道歉很无力很苍白。
“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在高喊,待他们走近时,借着火光我才看清原来是三个和尚。
和尚,应该不是敌人吧!
“快,快救救他!”我一把抓住一个和尚,朝他大喊。
“施主放心,我们会救他的。”
得到和尚的承诺我心中的大石一子落回了肚中,整个人都松散下来,眼前一黑就陷入了黑暗。
——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木头做的天花板,这是哪里?
怔了几秒后才坐起身,环顾这个简易的房间——当在对面的墙上看到一个大大的佛字后,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麒麟,坐稳了!”
“公子,我们分开走到山下汇合!”
“刘公子,我家公子就交给你了,请你勿必保他平安。”
“……”
是了,因被追杀所以分散走,然后刘钰中了箭,我迷了路,再后来刘钰发烧,再再后来……
“皇上醒了!老臣给皇上熬的药也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汪太医进来时我正在穿鞋,他的欢喜表于面,端着药快步向我走来。
“且放着吧。现在什么时辰了,刘卿有没有大碍,他在哪里,朕先去瞧瞧!”我边问边急急忙忙地往门口冲去。
“皇上等等。”汪太医拦在我面前,神色严肃,“皇上受了风寒还需静卧不宜外出。皇上放心,刘左相已无大碍,此时正在休息,皇上若要去瞧还是先把药喝了再多穿点衣服再去吧。”
已无大碍?我不信,明明就是恹恹一息了,怎么可能一会儿就无碍!
接过汪太医的药立即夺门而出,边走边喝,引得汪太医在后面大喊:“莫急莫急,是这边,不是那边!”
刘钰被安排在我住的房间的左边一间,因此当我喝完最后一口药时已走到他的床前。
刘钰沉沉地睡着,铁面依旧覆于面上,浅浅地呼吸着,晃眼看去很正常,可细看之下,他的唇却是红艳如血。
“他这是怎么了?”我一手指着床质问汪太医。
“中毒。”汪太医走上前拿出刘钰的手诊了一会儿脉,“箭上有毒。”
“什么毒,为什么不解毒!”我紧紧拽着药碗,短短几个字如箭射入我心。
“此毒……”汪太医很是犹豫,半晌才道,“此毒得在刘左相醒来发作时后才可解且这里并无解药。”
“到底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什么毒得在发作时才能解?
“解药在柳城。”汪太医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我也没了追问的心思,只要毒能解就好。长舒一口气道:“那此刻起程回柳城。”如果他现在就醒来毒性发作那不就是死定了么!
汪太医却面露难色:“此时无法下山,山下被土匪包围还未离去。”
“土匪?难道昨日袭击我们的是土匪?”我冷笑。
土匪有那么好的组织力战斗力那军队又算什么!
“是的,寺里的方丈说这后山上十几年前来了一群土匪,建了寨子广招年轻小子,从不危害平民百姓,专抢富商官员。柳县的知县也出兵围剿却惨败而归,后来不知拟了什么契约达成了什么条件,土匪还是霸占山头抢富商,官府也不闻不问,也因如此这几年已无富商走那条道了。”
有这等事为何无人上报朝廷!如此猖狂的土匪存在于京城的咽喉处,简直是对整个朝廷的藐视!
顺手将碗放回桌上,怕我忍不住把它摔碎吵醒了刘钰。“那他们会不会搜山到这里来?”
“这个老臣不知,但方丈说让我们安心在这里住几日,等风声一过就可下山。”
那什么时候风声才能过!我们几个倒无所谓,但刘钰……只怕风声未过他先过了!“刘相的解药可否由寺中的和尚带回寺中?”既然他不能去就山,就让山来就他吧。
“不可……”汪太医躬身垂首缓缓道,“刘相所中的毒……是江湖上最为恶毒的……处女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