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百官商讨出征事宜,百官对此事表示沉默,于是我很满意地统筹人源物资,因事发突然且紧急故将出征之日定在十日之后也就是我十八岁生辰之日。
直至晚间时分才将百官放出宫,正打算稍做休息就去上官阳向太后说说此事,听得宫人来报刘钰求见后立马将他宣了进偏殿——本以为他至少得明日才能回京不想他今晚就回来了,这办事速度够快!
君臣之礼完毕后我就开门见山:“刘卿可有审出点什么来?”
“臣已经详细审问过了,山匪叛变的原因有三:一是山寨生存困难,黄县令与山匪有约限定了山匪打劫范围,而山匪范围内已数年无人路过,山匪生存困难;二是山匪为求存混入城中将商客带至其范围内抢劫与黄县令矛盾加剧,再加上皇上与黄县令的约定,自皇上上次从柳县回京后黄县令加大对山匪的打击力度后,山匪才开始明目张胆地树旗造反;至于第三点……”
见刘钰有所迟疑我随即接过他的话问:“但说无妨。”
“第三点是臣的推测,山匪说他们一直由一名叫俞先生的人训练,这位俞先生一直是个安静的人,但这一年来他比较活跃,特别是在公子去柳县后开始,亲手策划了劫持皇上一事,而这次山匪叛变有一大半是他游说的结果,但在贺侯开城门出战时,原本在山匪营地的俞先生忽然不见了。所以臣猜测这位俞先生就是皇上要找的细作。”
“俞先生?”我眉头拧成一团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可有问过这俞先生是何来历?”
“只说是个读书人,六年前被抓去的山寨,因寨子里无识字之人,他就在那里当了夫子教孩子识字。”
六年前?!这颗棋子埋得挺深的!只是为什么会把棋子安插在山寨中,还是山寨里的一切就是一个幌子掩盖其他的东西?又或者他本就是一个不怎么管用的弃子,因重要的棋子被洗掉了才会突然起用了他?
想到上次被我清洗掉的某些京官,不得不说在我根基未稳时确实被人钻了许多空子。
暗自思索一翻后抬头见刘钰还站在那里只得道:“刘卿还有其他的事?”现在我比较想吃点东西而不是继续谈朝政。
“臣听闻皇上要御驾亲征?”刘钰平淡地问。
“对。”我点头给予肯定,又觉得他那平淡的语调有着掩不去的怒意,只得不解地问,“刘卿不认同朕的做法?”
“皇上可知两军对垒刀剑无情?”刘钰依旧很平静地问。
“知道啊!”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战场上的事即使是没上过战场的人也清楚,他这样提出来强调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为我没能力上战场?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用生气啊,用以前他贯用的口吻讽刺就够了。
“那皇上为何还随兴提出要亲征?皇上真以为亲征就和吃饭一样容易?皇上可知亲征要做些什么?”
刘钰嘴角上挑形成一个弧度,我知道那是怒极反笑。
认识他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配着他的泛着银光的面具真的很的恫吓力。我扭头不看他,深吸一口气道:“佚名,我现在需要真正在这朝堂之上立威、在百姓心中立威,而战争、军功是最好、最快的立威之法。”
我要的是百官对我真正的心悦臣服,让他们知道我这个皇位不只是靠祖宗庇护捡白便宜,更是我有这个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我有这个能力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知道我的行为太过冒险,未经过深思熟虑,但是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除此之外,我不能忍受我的地盘被人践踏,我的子民被人杀害,如果我放任不管了,就是我的失职。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管是不是我所愿,总之我接下了。所以有我一日我就要履行我的职责,不为任何人,只为求一个安心。”更是我对已故之人的承诺。
那个已故之人,我只见过三次。第一次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第二天,他把册立太子的金印放在我的身上;第二次是我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天,他抱着我对他的将领死士托孤;第三次是在他将死之日,我被的抱到他的病床上与他并躺,在遣退所有人后他自言自语:“曾有高人为朕指点,说朕命中无子但有一个胜过男人的女儿……朕的江山也许会在她的手中兴盛,也许会在她的手中败落……朕知道你听不懂这些,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听天由命吧……”
那时的我视线还是一片模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在遗憾,一种最无奈的遗憾,心有力,奈何沧桑尽。当时我不知是哪根神经抽了,拼尽一身的力气翻滚到他的脸颊旁亲了他骨瘦如材的脸以示安慰,他在一翻震惊之后大笑道:“为父就当你答应了……天不会舍弃司徒家,司徒家当后继有人……”然后嘴角含笑地死去。
因此,这个承诺也算是强迫中奖或者说是自找的吧,但若再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那么做。
“皇上?!”
一声呼唤将我唤回神对上刘钰复杂的目光浅浅一笑:“刘卿,何事?”
刘钰微抿唇不语,我笑了笑正欲让他回去休息时冬喜进来传话:“禀皇上,太医院庄祥之求见。”
因庄祥之现下并无官职而又为我诊过脉,故特允他可来觐见我。
“喧。”不知这么晚了他还来找我做什么,我眼神示意刘钰主动告退,偏他似未看见一般不为所动,笔直地站于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或许还有其他的事吧!只是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么,跑了一天他就不累么?微微叹了口气,在庄祥之进来行完君臣之礼后,我说:“两位卿家都坐下吧……庄卿家急着见朕有何要事?”
还未来得及坐下的庄祥之躬身道:“草民闻皇上出征钦点草民的师傅汪太医为随侍太医,但因家师身体不适故特来请求皇上恩准由草臣代替家师随驾。”
第一次听到庄祥之用这样陌生恭畏的语气同我说话,我真的很不习惯,一时间有种恍惚,仿佛以往同他相处的日子真的如泡沫一般越飞越远直至消散。盯着他看了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汪太医怎么了?”
“家师摔了一跤,伤了腿。”
“好好的怎么会摔了腿……罢了,那就由你来替他吧。”我抚额长叹,“去吧。”
“草民谢皇上恩典,草民告退。”庄祥之揖了一礼后就要走。
“等等。”我唤住了他,可看到他波澜无惊的脸时,我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愣了愣,说,“回去后代朕问候汪太医,以后别自称草民了,先当个从五品御医官吧。”
“臣庄祥之叩谢皇上。”庄祥之脸上一喜,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立即跪地行大礼。
我心一颤,似被什么割了一刀,闭眼道:“你先退下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不论如何,这是他选的路,我只有尊重;至于我与他的过往,那就真的把它当成过往吧,从此之后,我只是他的君,他只是我的臣。
“皇上可是心疼了?”半晌未开口的刘钰突然出声,不带一丝温度极为平常地说。
“心疼什么?”被他没头没尾的话怔住了。
“心疼什么还需要点明吗?”刘钰倏地起身,拂袖就往外走去。
他又在生哪门子的气?算了,不知道就不要想了,如果要我事事都想明白我的头发早就全白了,就当是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脾气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