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干了这碗恒河水
自星期四面试归来之后，金晖就如眼前这样，在床上横了一整天。
直到周五晚上，柳珏芳准时下班回家，金志康强行把他从床上拖起来，金晖这才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走出卧室。
“老金啊，咱们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柳珏芳难得见儿子如此不堪，向丈夫问道。
“还能怎么样，阴沟里翻船了呗。”金志康把金晖摁到椅子上，帮他拿过碗筷塞在手里，“当初我就提醒他万不可轻敌，这下好，受打击了。”
柳珏芳也有点想不通，按理说就算面试不尽如人意，儿子应该也不会这样萎靡不振。她想了想，夹了一筷子菜到金晖碗里，尝试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安慰道：“不就是一次面试吗？没啥好难过的。来，吃菜，你爸现在手艺又有长进，快尝尝。”
金晖吃口菜定了定神，随即向母亲倒起了苦水：“我不是难过，我就是想不通啊。”
“想不通？”
“是啊。老爸老妈，你们可是不知道啊，我一进那个房间，唉呀妈呀，你猜谁坐在那儿？三个金发碧眼的歪果仁啊！我长那么大，也就在电视上看看他们踢踢球、演演电影、选选总统，平时要见着几个还不像看西洋镜一样啊。”金晖添油加醋地讲述起当日的情形来。
“三个活生生的老外就这么坐在我面前，六只碧蓝碧蓝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感觉就像是同时被六个X光给照着。我当时就懵逼了！”金晖边说着，边把眼睛睁得老大，好像自己是那三个老外，爹妈是当场懵圈的自个儿似的。
“所以我就在想，怎么也没人跟我事先说一声呢？好歹也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那，叫你去面试的邮件里面没提到吗？”柳珏芳尝试帮着儿子找寻缘由。
“没有啊，后来打电话确认的时候也没提这茬啊。”金晖郁闷道，“这就是我这两天总也想不通的地方啊。”
“那应该就是这个公司的问题了，自己不先讲清楚。”一旁的金志康发话了，他试图把责任归结到那个叫骏云的公司身上。
“这倒也不能全怪那家公司。这也能算作一种甄选员工的方法，一个公司需要的是能适应任何突发情况的人才。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厚道，但也不是不可以。”柳珏芳毕竟是在人事部待了半辈子的人，从容地分析道。
“那你面试到底怎么样？要连个英文面试都攻不下来，你那么多年英文不是白学了？”金志康点出了关键点。要是过程顺利，就算用英语面试有些出人意料，金晖总不至于会像是霜打了的蔫茄子。
“嗨，别提了。”金晖似乎并不是很想多说这个话题，“还能怎么样呗，进去之前气就泄了。古人说的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这可不是竭了，都快成负的了。”
金晖摆了摆手，继续发着牢骚：“我平时又用不着英语，面试的时候这么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十个词里有九个半是嗯嗯啊啊。这能好的了吗？后面我看那几个老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在鄙视我这废柴。”
“那能怪谁啊，谁让你不用功读书。我们当年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们这代成学好诶必西喽。”金志康感慨道。他的英文是在哪个动荡年代学的，字母的发音也带着浓浓的时代特色。
“行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还是要朝前看。”柳珏芳安慰了两句，赶紧换个话题，“还记得前两天我跟你说的事儿吧？”
“啥事儿？”金晖还有点沉浸在悲愤的心情里。
“就那个，我同事的女儿，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柳珏芳还是想避免把相亲说得太直白。
“哦，你直说相亲不就完了嘛，还认识认识。上次你就用的这说法，也不搞搞创新。”金晖嘟囔道。
“我可没说是相亲，你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被当面戳穿了心思，柳珏芳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摆出家长的架子，假装威吓一下。
然而金晖才不吃她这一套，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说道：“行，你说认识认识，那就是认识认识。”
“那就这么定了，就后天中午，在川香阁。到时候记得别起太晚，留点时间整理整理自己仪态。你看你这头发乌七八糟的，到时候给我好好理一理。”虽然金晖的回应有些敷衍，但总算没闹腾着拒绝，柳珏芳便放下心来。
其实金晖心里对于所谓的相亲也没什么抵触情绪，毕竟他只是眼界比较高罢了，又不是不婚主义者。万一无巧不巧，这相亲的人儿就是那个对的人，要是不去的话，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前世修来的福分。
“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安排。”金晖突然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乍然道，“诶，等等。”
“咋了？”金志康和柳珏芳疑惑地看向儿子。
“我突然想到，那个职位好像在最开始的招聘广告上就写了是个跟英文有关的岗位？可能是我广泛撒网重点收割的时候没注意到……”
“……”夫妇俩也是一阵无语。
第二天，经过前一天与父母的交流，金晖终于放松了一些心绪。在家里也闲得慌，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动身出门去赴宴。
周末离海的公共交通系统如同平日上下班高峰一般人满为患，金晖好容易才从地铁站的人山人海中挤出来。
刚走到滨江站的出口，对面商厦外墙上一副巨大的蓝豹俱乐部广告便印入眼帘。一众蓝豹球员一字排开，抱起双臂，尽显威武帅气。为首的是蓝豹现在的头号球星兼队长莫雷诺，以及进球机器黑人前锋韦斯利。
但是金晖的视线却被牢牢地钉在那行球员最左端的年轻面孔上，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金晖的肩膀上。金晖回身一看，却是正巧也出了地铁站的王兵。
“哼，这小子现在也算是踢出来了。瞧他那样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王兵身材高大，原是踢中后卫的，身上很是有几分横肉，壮实如牛，讲起话来声音如同闷雷炸响。
“行了，田江能崭露头角也是他有本事，作为前队友，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金晖轻声说道。
王兵冷哼一声，却没有多说。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在自己这个好兄弟面前，最好还是少谈论这些旧日恩怨，不然王兵也不知道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走吧，书生和牛老板该等急了。”王兵从广告牌上把视线收回，拍了拍金晖的后背，先行一步。金晖赶忙跟上，但眼神却还不自觉地往田江那意气风发的身影上飘。
待二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孙煦文和钱越却早已等候在内，见昔日老友来到，二人赶忙站起身迎上前去。
“书生，不好意思啊，地铁里人比较多，来得稍晚了一些。”金晖似乎已经从之前广告牌的影响中走了出来，嬉皮笑脸地陪了个不是。
“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到没多久。”孙煦文显然心情极好，把早已甄好的四杯清酒分给众人，故作豪迈地端起酒杯怪叫一声：“来，兄弟久别重逢，啥也别多说，先干了这碗恒河水！”
“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