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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故人与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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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计算无误,应该还剩最后一圈。安雨萱气喘吁吁地看了眼一直在身旁身旁陪跑的李暮阳,此刻却依然云淡风轻,雨萱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迷离,仿佛看到他身上泛着光茫。

身体里似乎有股浓稠的血液正要冲破脑门,脑袋一阵阵发疼,脚也重得像灌铅,直觉告诉自己,她快撑不下去了,她的意识变得游移起来,不知怎么竟想起李暮阳方才说的话来,此刻的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在赌气,跟老师,也在跟自己。

看着安雨萱那瘦弱的身体以及明显放慢的步伐,李暮阳的眉眼间弥散出一种心疼,他爽朗地对雨萱说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罢,便自顾自地讲起来:“某天,小白兔跑到药店里,问老板:‘老板老板,你这里有胡萝卜吗?’老板说:‘没有。’于是小白兔就走了。第二天,小白兔跑到药店里,问老板:‘老板老板,你这里有胡萝卜吗?’老板说:‘我都跟你说过了,没有。’小白兔离开了。第三天,小白兔跑到药店里,问老板:‘老板老板,你这里有胡萝卜吗?’老板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你再烦人,我就拿老虎钳子把你的牙都拔下来!’小白兔有些害怕,跑掉了。第四天,小白兔跑到药店里,问老板:‘老板老板,你这里有老虎钳子吗?’老板说:‘没有。’小白兔问:‘那,你有胡萝卜吗?’老板真的生气了,拿出老虎钳子来把小白兔的牙通通拔掉了。第五天,小白兔跑到药店里,问老板:‘老板老板,你这里有胡萝卜汁吗?’”

这是什么笑话,完全找不到任何笑点,她喘着粗气对讲得一脸认真的李暮阳抗议道。

李暮阳看看她的侧脸,有些沉默地说:“我也找不到笑点,但我记得有个女孩说过这个笑话,每次还没说完,自己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也是个笑点低到奇怪的女生,安雨萱这样想到,眼睛便朝跑道望去。还有半圈,半圈的半圈......

离终点越近,雨萱越发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口腔里有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她渐渐听不清李暮阳的声音,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失去重心,恍惚中,她跌进一个温柔的怀抱,可她仿佛失掉了所有力气,渐渐也失去知觉......

乔蓁跑进足球场的时候,雨萱已经不知所踪,或许已经跑完回教室了吧,他这样想着,开始迈步跑起来。

教室里,班主任占用下课时间上了次紧急班会课。她说:“我万万没有想到,乔蓁同学竟然会开这样恶劣的玩笑,以同学的名义写情书去整蛊别人。”

听完班主任的话,教室里一片哗然,徐梦涵更是惊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她不曾猜到事情竟然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起来。

“看在乔蓁同学主动承认错误,我罚他去操场跑十圈,再写两千字检讨。这次的事算是个提醒,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下次还有类似的事发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老班便又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出去,剩下教室里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又是熟悉到让人想吐的消毒水味道,又是一片素白而单调的墙壁。雨萱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试图让自己相信那只是个梦。

一扭头,她看见了李暮阳那张干净而棱角分明的脸,然后是班主任有些紧张的脸。

李暮阳松了口气轻轻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雨萱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怎么了?”

“你在跑道上晕倒了。还好这位同学把你及时送到医务室来。你身体不舒服应该事先向老师说清楚,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有些后知后觉的班主任语气有些责备,眼神里却满是紧张。

病床上的少女依旧恬静美丽,只是少了份该有的活力。站在病床前,李暮阳静静看着面色苍白的安雨萱,心口却传来阵阵的疼痛。

李暮阳那么轻易地便回想起那个夏天,时隔两年后再次见到雨萱的情形。

他不想记得那时的具体情节,可是脑袋里却是清晰无比。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医院里的槐树散发着特有的气息,一直弥漫到走廊。

他身穿一袭黑衣,与医院雪白的墙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接到姑姑的电话,他便赶了最早的航班回到榆城。可是他仍旧没能赶得及去见雨藤最后一面。

他的神情带着哀伤与疲惫,叶婉芝有些心疼起来,可是作为长辈,她该说什么?说那辆肇事的车辆,又或者是说安慰的话?她说不出来,那是她最不愿触及的伤痛。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一如当初静静看着三个孩子在一起嬉戏一样。

李暮阳看着面前端庄的叶阿姨,眼神依旧温和,只是脸上没有了那份久违的笑容。或许对于这个身心俱疲的母亲,微笑已然变成一个奢侈的动词。

安敬之将病房门轻轻打开,让他去看看雨萱。李暮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那间特护病房,每走一步,心痛就会越加剧烈。

雪白的病床上,他熟悉的那个安雨萱正乖乖躺着,呼吸均匀。她那么安静,安静得让李暮阳不习惯。

多少年了,他习惯了她的甜美微笑,习惯了她拉小提琴时优雅陶醉的表情,习惯了她不打伞走在雨里,一蹦一跳像个小鹿的样子。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点点滴滴……

在国外的两年时间里,他已经把那份习惯变成了深深的想念;他想她,想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的只字片语。

他最遗憾的是,漫长的两年时间里,他们唯一的联系是靠生日时的明信片。就连电话也不用,他怕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有立马飞回她身边的冲动,他想她,可是他更想要给她更明媚的未来。

可是知道他看到雨萱的那一刻,他才愈加明白,即使再多的两年,也改变不了他对她的思念。

“雨萱,我回来了。”他俯身看着少女苍白的脸颊,心竟痛到无法呼吸。

“你知道吗?槐花都开了。”李暮阳嘴角微微扬起来。他说,“不要再睡了,陪我去看看吧。”

“不去吗,小懒虫?”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哽咽,然后泪水便以决绝的姿态滑落到雨萱的脸上。

以往,他做这个动作时,她总是会踮起脚尖,在他的鼻尖上也轻轻刮一下。可是现在,她那么安静……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生气咯。”他吓唬她。“安雨萱,我说的是真的,你再不起来,我就回美国咯,再也不回来了。”可是话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不……雨萱,我不再离开你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好吗?”

或许,是他离开得太久了,雨萱是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惩罚他,如果当年没有跟随爸妈到国外求学,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他这样想着,眼神空洞。

他始终记得,离开那座城市的那年夏天,槐花开得正好,也许只是为了赶飞机,也许是害怕看到雨萱伤心的模样,他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来得及对她说,他不知道那时的她会不会像此刻一样安静。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雨萱的爸妈走了进来,接着,李医生穿着白大褂出现在面前,李暮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李医生是暮阳的姑姑,是榆城最好的脑科大夫。

安静地看着姑姑给雨萱做完例行检查,暮阳说:“姑姑,雨萱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李医生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暮阳,雨萱的脑部有淤血,所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头部是比较危险的部位,不能擅自做手术。”那一刻,李暮阳的心像是跌进了深渊。

“那雨萱还有可能醒过来吗?”叶婉芝的表情里带着绝望。

“像雨萱这种情形的病人,也有醒过来的事例,但是几率很小。但是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线希望。”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让雨萱醒来。”李暮阳听到一直沉默的安叔叔这么说。

“其实,人在昏迷状态下难以醒来,除了是神经的呈递问题,很大一部分也取决于自己的潜意识。倘若在潜意识里抗拒苏醒过来,不管怎样高明的技术也是无能为力的。”李医生说,“虽然淤血压迫着雨萱的神经,但是我觉得潜意识的抗拒也是不容忽视的。”

“多陪雨萱说说话吧,或许她在潜意识里会做出一些反应。”李医生走出去的时候说道,“尽量让病房保持通风舒畅,那样会有利于雨萱的脑部供氧。”

叶婉芝拉开窗帘的时候,明亮的光线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病房里的压抑也似乎一瞬间被夏风吹散了不少,空气里有好闻的味道。

在那端最煎熬的日子里,他们轮流陪雨萱说话,说她小时候曾从院子里的槐树上摔下来的事,说她最爱看的电视剧快要剧终了,说她养的那只画眉不小心飞走了......

有时候,李暮阳会惊觉雨萱的手指微动,可是姑姑说那只是正常的神经反射行为,雨萱还没有醒来的任何迹象。

李暮阳摘了些槐花放在病房里,满是医用酒精味道的病房里便立刻充满了槐花的香气。

“雨萱啊,闻到了吗?这是你最喜欢的槐花,再不醒来就要错过今年的花期了哦。”叶婉芝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意,往年的这个时候,家中的院子里一定是最热闹的。

李暮阳自然记得,在槐香氤氲的某个夜晚,在挂满彩灯的院子里,安家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聚会。

那是他们一家人多年来的传统,未曾变过。当然,雨萱和雨藤总是不忘拉上轻松的小提琴曲。李暮阳的伴奏总能锦上添花,引得大人们称赞不已。那个时候,是他们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光。

雨萱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那时,叶婉芝正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水往她干燥的嘴唇上轻轻涂抹,窗外传来动听的钢琴曲,叶婉芝知道,那些都是女儿最爱的曲子。

那几天,只要天一亮,住在特护病房的病人们就能听到那熟悉的旋律。也有病人家属想过制止,但是,看到弹钢琴的少年专注的表情,看着那对悲伤的中年夫妇,没有人忍心打碎他们的梦。

是的,他们不过是想唤醒病床上沉睡的少女。可是,唯美的是钢琴曲,忧伤的却是李暮阳的心。

安雨萱终于醒来,可是李暮阳从没想过,某一天,她竟然会忘记了自己。从她迷茫的眼神里,李暮阳的心终于彻底破碎。就连夏天的阳光撒到身上,他也觉得寒冷无比。

他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整整坐了一夜,清晨,他看着她身穿那件有些肥大的病号服走出了病房,走廊上很空,她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的天台上,就连李暮阳,也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开阔的视野了。

天台上的风那么大,吹得她的长发飞扬,衣角摇曳。她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李暮阳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小小的她裹进了一片温暖里。

她看他的眼神依旧清澈透明,只是多了份迷惘。“谢谢”,他听见她说,语气平淡生疏得让他内心抽痛,她依然把他当陌生人。

“不用谢。”他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虽然他早已适应分开,如今她站在面前,却陌生得那么让人心疼。

就在刚才,他和雨萱的父母才那么真实的从姑姑口中得知她忘记他是因为选择性失忆。他的脑袋里满是姑姑说的话:“有的人在受到某些刺激后会选择性地遗忘掉曾对自己造成伤害的记忆,那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问多久才会恢复正常,却看到姑姑脸上笃定的表情。“每个人在潜意识里都是自我保护的,要让他们接受会伤害自己的记忆是不太可能的,那样也可能会再次导致严重后果。”

雨萱脱下外套,递到他的手里说:“我要回去了。”暮阳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防备,他的心再次抽痛。

“雨萱,我要失去你了吗?”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他的心里升腾起无限哀伤,他还记得叶阿姨泪流满面对他说的话:“暮阳,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雨萱了,求你不要让她想起过去。回美国吧,那才是你该过的生活......”

雨萱打完点滴已经是中午放学的时候了,乔蓁听到老班说到雨萱的事,便一溜烟跑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外面,医生在对李暮阳说:“她的体质不是很好,所以大量运动后出现了休克状况,回去还是需要静养。”

李暮阳扶着安雨萱正好出来,乔蓁对面前陌生的少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然后劈头盖脸地对安雨萱说道:“安雨萱,你真够蠢的,身体不好还逞强去跑步,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现在好点了没?”雨萱看着生气的乔蓁,有些傻眼了。

“她吊点滴有些累。”李暮阳说道。“让她休息一会吧。”

乔蓁和李暮阳陪着雨萱站在路边,招停了辆计程车。此时,雨萱却安静得不发一言,直到她被塞进计程车后座,才向李暮阳挥手说再见。

计程车缓缓行驶,雨萱依旧是不发一言,乔蓁看着雨萱的侧脸陷入沉思。

李暮阳呆立在原地,现在的雨萱有着她那个年龄段不该有的沉静与淡漠,他忘不了她在昏迷中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不住的绝望,他也忘不了她在医务室醒来时恐惧的表情。

他甚至记得叶阿姨当初肯求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他照做了,可是回到美国的每天都是煎熬,他闭上眼便会想到雨萱痛苦的样子,既然无法回到过去,就重新开始吧。

费尽周折打听到雨萱现在的情况,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回来,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他错过了她两年,难道要错过一生吗?

手机在震动,李暮阳缓缓按了接听键,是姑姑的声音,她开门见山就问:“暮阳,我前几天听你爸说,你回国了,是因为雨萱吗?”李暮阳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

“可你知道她的情况,她受不了任何刺激。”电话里的李医生显得异常冷静。

“姑姑,我想明白了,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我只想静静地陪着她。”李医生怔了一下,说道:“可是暮阳,你别忘了当年你们全家移民美国,是为了让你在美国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这样荒废学业,值得吗?”

李暮阳抬眼看着身前川流不息的马路,他静静地说:“姑姑,我没有荒废学业。更何况,雨萱和雨藤的意外,有一部分要归咎于我,出国两年,他们每年都会在我生日时给我寄明信片,他们出车祸那天,正好是我过生日……”

李医生沉默了会儿,她说:“暮阳,你千万不要背负这样的思想负担,有些事,是很难预料的。”

“我只想静静地陪着她就够了,不会打扰到她……”李暮阳的声音渐渐被车流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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