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与蛇共舞
一眼望去，似乎是远无边际的浩瀚海洋。所谓的邀月亭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凉亭那般，而是在岸边环立着假山小桥，只在入口处立着一个高高的牌坊，上面写着邀月亭……
步入那标志性的边界，里面那人正独自坐在石桌旁于花下独饮，石桌上另放着一只杯子，一个青花瓷酒壶。
他一身暗红色外袍，金丝镶边浅绿马褂，一头乌黑的秀发飘逸温柔，散发着柔和的光，喝了酒的樱唇更是娇艳欲滴，让人想忍不住想一亲芳泽，此时的妖魅模更甚以往。
银珠当场愣住，直到金珠问候一声，她才急忙跟着问候。他只是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她们退开几十米，隐在桃花丛中后，他才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珠儿，何不与我痛快饮上一回？”
我于他对面位置坐下，捏起小酒杯，里面的酒水是浅浅的黄色，半透明，有一股辛辣的味道直逼鼻尖，尔后却有淡淡的桃花香味，喝入口中竟是甜甜的，忍不住一仰头便喝了个精光……这在现代，大概是鸡尾酒的种类吧……
我淡淡开口：“不知国师爷今晚怎么有这兴致邀珠儿赏月？”
他帮自己与我都斟满一杯，接着看看浩瀚的莲海，又看看空中的皓月，思绪又似飘远，竟与那晚在密林中赏月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悲怆、寂寞。
这一次，我确定自己随着他的神情，悲喜更迭，心不由己，竟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我拿起酒杯再次一口饮尽，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自斟自饮，如此几轮，酒壶中的酒已经去了大半，口中甘甜回味，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的侧脸开始有些犯困……
偶尔一阵清风夹着荷花清新的味道拂来，沁人心脾，伴着像似永远也落不完的粉色瓣，飘呀飘呀，飘呀飘呀……飘到圆月上去了。
月是我熟知的月，那黑蓝色的苍穹里有我熟悉的银河星光，但这个世界，却不是原来那个世界，如今我身旁也没有偶尔脑袋瓜秀逗的母亲，孤身一人于这茫茫人海天地间。过去十三年的奔波生活，如果说让我学会了随遇而安，但同时却是有副作用的，一个安全温暖的停靠港湾，也许是我内心深处永恒不变的愿望。
在我沉浸在无边苦海时，那妖魅男人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脸上温柔得几乎可以漾出水纹，樱唇微张，正轻轻呼出一缕缕的酒气，丹凤眼泛着盈盈光色，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那头乌黑顺滑的黑丝，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想望。
我看得有些呆，不知胸腔为何突然有些鼓噪，喉咙发痒……只见他红唇翕张，似乎说了些什么……
悠忽间，从远处传来悠扬的笛音，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心跳随着笛音的频率跳动着。他唇角勾了勾，细长的手蹭了蹭我的脸，冰冷冰冷的，我不明所以，直到听清他魅惑的声音：“珠儿，你在想什么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抬头望月，喃喃道：“国师爷，今晚这月确实是挺不错的……可它到底是不是我家乡的那个月呢？”
“哦？珠儿的家乡在哪呢？”
“我家？”我的家在哪呢？我根本没有家却又四海为家，与母亲两人一前一后，度过了漫长的十三年。可这十三年，在今夜看来，却如弹指一挥间。
“这天下，便是我的家……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他妩媚一笑，身影开始在我眼前晃动起来，这时的笛音更盛，另有琴音和鸣，铮铮有声。花前月下，美人在怀，也不过如此了罢？
我痴痴地欣赏起他惊为天人的舞姿，一颦一笑，一个转身扬起的红色衣摆，金丝闪烁不定，更似华丽篇章初始，隐隐绰绰，在桃花丛中、在月夜荷塘中，飘逸飞舞……仿佛惊鸿一瞥的娇羞、仿佛日月轮回的交替、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哀伤、悲怆、孤寂，却甚是凄美。
世上怎会有如此模样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正值豆蔻年华，本该一身浩然正气、蓬勃向上，他却似天地间无一物能入他眼，独立于天地间，只是这世间的一个冷眼旁观者。一曲作罢，摇摆的身姿忽然向上腾飞，带出一股气流，将遍地的花瓣卷起，化作一簇花团飘舞而去，消弭在墨色的荷塘里。
我忍不住抬头，他正华丽丽地旋转降落，整个身体在空中三百六十度似一飞舞的彩带那般，轻轻地便在我眼前站定。他很高，我站起身的时候，只到他腋窝处，所以我的头已经是直直仰视他。
他道：“珠儿，我这段舞，可还欢喜？”
我道：“宛如仙人下凡，凤舞九天，是珠儿看过最好看的舞。”
他斜斜扫视我一眼，忽道：“珠儿，可还记得那日在密林中，我与你说的话？”
话？他说了挺多话……我沉吟道：“不知国师爷指的是哪一句？”
他复又坐下，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那酒在月光下发出银色光芒，而承接它的却是一张倾城容颜……那画面，当真是让人瞧了便三生无憾。
“自然，是指本国师的清白……你到底想好要怎么负责没有？”
说我当场呆若木鸡一点也不过，他温柔地拾起我的白色纱裙衣袖摩挲，似乎刚刚他只是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就像是问‘你用过晚饭了吗？’
我最后找回声音，道：“国师爷，你就不要再与珠儿开玩笑了……第一次开了便算了，这再来第二次，珠儿可真的要吃不消了。”
“哦？”他还在认真仔细地抚摸我的袖子，害我以为袖子脏了。“珠儿可还记得那日你要住进府里时，应承过本国师的事？”
我道：“自然记得。”
他终于放开我的袖子，笑道：“珠儿记得便好。关于本国师刚刚所说清白之事，今日暂且不提罢，本国师就再为珠儿舞上一曲，如何？”
我松了口气道：“国师爷盛情难却，珠儿自当放上千万分心欣赏国师爷的天人舞姿。请……”
笛音复又响起，在我狐疑那奏乐之人的位置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风轻云淡。忽然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而近，似是某种爬虫动物爬过草地时的声音，我正要开口询问，他似乎也听到了，只用玉手做了个噤声姿势……接着从左侧假山处有一庞然大物蜿蜒而下，他扬起一抹笑，开始舞动起来……那庞然大物扭动着身躯，随着笛音，与他一起舞动着……
我的心就像刚从从冰窖中取出那般，毫无念想地看着这场景……那庞然大物不是别的，正是我在浴池所见的黑色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