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水中幽莲
隔日近午时，媚可儿派人前来传话，人已约好，戌时林苑见面。
林苑虽在桃源城内城，但却偏居一隅，离闹区有段距离。此时四面寂静，天上乌云密布，家家关门闭户，只有林苑朱红大门上挂着两盏大灯笼，映照着林苑两个红漆大字，诡异万分。
让我总觉得今晚气氛不对，心想，或许今日不宜出门？就在我犹豫之间，从石狮子后面飘出一抹影子……
我与金珠呼吸一窒，今夜月儿躲在乌云背后，只能借着梁上昏暗的灯笼光线打量。对方缓缓道：“可是凤老板到了？”见我点头又道：“两位里面请。”他这才拿出火折子点燃灯笼，灯光瞬时照亮周围，好歹没那么阴森恐怖了。
抬头打量他一张木然的脸，穿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目不斜视。
他自顾自道：“主子吩咐小的在此等候，这烛火一直燃着，浪费。”
我有片刻跟不上他的话，想了一下才知他是在解释为何把烛火熄灭。
真是个怪人！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一片昏暗，只有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曳，不远处倒有些灯火，只是明明灭灭，更似鬼火。
中年人领着我们直直向着灯火处走，原以为那处并不太远，起码我们目视不觉得远，但走了半刻钟，那处建筑却依旧在那里，似乎一点也未靠近过，而我们的脚程并不慢。
一路行进，过了好几个院子，却连半个仆人也不见……
心中狐疑更甚，莫不是龙潭虎穴吧？虽说金珠在我眼里已经是‘高手’一流，我也会些拳脚功夫，但水平到底如何，却没有比对过。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对战经验基本为零，遇上真正的高手，怕只有死路一条，心中很是担忧；后想了想，又觉对方似乎没有必要置我们于死地。
毕竟，我表面上、暗地里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只是个商人罢了。
按下这些不靠边际的想法随意问道：“媚老板可也在里面？”
他在前面头也不回：“小人不知。”
金珠的眼睛一直在四周顾盼，只是四周都黑漆漆一片，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皱着眉，心里显然也有些不安。
这林苑相传是某个富商的别院，由于时间关系，加上林苑似乎很有些神秘，金珠打探回来的消息也就这么多，着实令人费解。
约莫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来到竹林围绕、假山林立的湖畔，而那处隐隐的灯火处，竟在湖泊中央，遥遥望去，如一朵红色幽莲绽放在水中央，人影绰绰，丝竹声不绝于耳。
湖边早有小船候着，中年人道：“二位请。小的就送到此处。”
湖边距离中央的屋子数十丈，以我的轻功我相信可以飞跃，就不知道金珠……我看她一眼，她也看向我，无声胜有声，两人了然于心。她微一点头，我便懂了。
于是对中年人笑道：“多谢引路！”说完施施然上了船。
我与金珠先后上船，刚站稳，船夫便开始用桨吱嘎吱嘎摇着，和着那盈盈水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响起。中年人还在岸边目送我们，船行至一半，我回头看去，岸边已无中年人的身影。而那丝竹声越发清晰起来，还有歌舞声不绝于耳。
终于近了那水中央的屋子，船夫只用手势请我们上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夜半却依旧戴着惯常船夫戴着的斗笠，夜色本就黑，他一张脸也就完全隐藏在暗夜里。
岸上也有人接应我们，站着两人，正是媚可儿带着一个丫鬟，笑意盈盈地站在湖边，一抹湖水绿的青衫随风摇曳。
丝竹声正是从她身后的屋内传出，但却被一些珠帘屏风纱窗挡住了内里，倒是门额上大大地挂着一个牌子，字正腔圆中又透着狂放不羁的三个大字——观心斋，吸引了所有人的第一注意力。
我在心里默念一遍，观心斋？可不知观的是世人的心，还是自己的？
船靠岸时微微一顿，让我略一回神，随即我朗声道：“媚老板，让你在此等候，那敢情好？”
媚可儿袅袅一个福身：“凤老板不必客气。”说完正要下阶来扶我。我与金珠却噌一声就从船上跳出，那小舟兀自在湖里摇晃好一阵子，却没有翻。
我与金珠这一招可谓是用了好些力气，自然因为船夫本身会武，才镇住那船……看来，今晚确实不简单呐，隐隐之中，那危险的气息更加逼近。
长身玉立，我笑道：“媚老板，请。”
此时丝竹声骤歇，古筝铮铮音色袅袅散出，恰如乌云密布中闪现的一道天光，直扑面而来，气势磅礴，让人心中凛然；若铮铮铁马，意气风发，画卷尽展，万里山河收纳其中，浩瀚大海，无边无际，那声声撞击海岸礁石的波涛展现神秘自然的景象……忽而变成高山流水，风清月朗之境，继而朗朗乾坤，物换星移，白朐过隙，光阴荏苒，岁月蹉跎，最后只换得一声无尽哀叹之意……
众人都屏住呼吸，聆听这绝世琴音，待一曲完毕，还沉浸在刚刚曲子带来的臆想之中，屋内的人却已开口：“贵客既然已到，何不进来畅谈一番？”
“凤老板，里面请。”媚可儿已经一脸平静，轻轻道。
我点点头，还在想着刚刚的曲调……真是神乎其技。能把古筝弹得如此气势磅礴，除了技艺，必不可少得便是以气奏乐，没有一定的混元真气相助，是万万不能的。
屋内精致奢华而又大气磅礴，倒与刚才的琴音相应。而奢华之处却不是那种刻意为之的奢华，而是骨子里透出的奢靡高贵：两边偌大的两尊白玉玉雕，晶莹剔透，雕工精细，展现神女凤舞九天之姿，座下便是莲台，彰显了淡雅高贵；大气磅礴则属堂内大体风格，八根大柱巍然伫立，直通飞鹰盘旋、云飞雾绕的雕花穹顶，各个柱上犹以金雕纹饰，是神鹰展翅飞翔，直冲云霄的图案，与之相呼应。
银光闪闪的纱幔背后是奏乐的乐队，而正堂之上，正有一人优雅端坐于矮几之后，矮几上正放着一架雕刻繁复的古琴，想来，他便是今晚的主人公，亦是奏得神曲之人。
不想却是如此羸弱的一个公子哥。看他的身子骨，若摇摆的柳絮不禁春风的爱抚，惶惶然就要倒下；一身银光华服，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下，映衬着他微微苍白的面容。他抬头一笑，也不起身迎来，只是笑望着我们一行。
我掩去心中刹那的犹疑，也展颜笑看着他，待得来到堂前三丈之处站定：“凤某今日有幸得见如意坊的当家，实在是三生有幸；能得当家如此招待，更是满心欢喜。这是凤某为当家准备的一点心意，还请当家笑纳。”从金珠手中接过准备好的礼盒递上。
他微微一点头的同时，便有人从他身后的隔扇闪出，将礼盒拿走。
“多谢凤老板的心意，请上座。媚娘，你也坐吧。”他说话时声音如他的人一般孱弱，但却温润，咬字清晰，如吐出了一颗又一颗的亮泽珍珠。
媚可儿首先招呼我入座后才施施然坐了。一时，殿内及其寂静，有仆从替我们上了茶，奉上时新的瓜果糕点，那茶座碰上紫檀白玉矮几的叮咚声都遥遥传了出去，在空旷的大堂内激荡回旋，甚是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