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很久以前,传说天下分为九州。
天地初分之时,妖物横行,洪水滔天,天下百姓不堪其扰。人族生死存亡之际,有一个名为大禹的人,显大神通,搬山填海,治水驱兽,终于使得天下太平。大禹因功而封禹王,炼九鼎,定九州,更将翻江倒海、驱星赶月的无上仙术藏在九鼎之中,以为后世黎民百姓自强不息之用。
然而仙术毕竟玄妙,普通人难以参悟。所幸后世又有资质过人的人,他们参天知命,以九鼎仙术演化武功,留下诸多功法秘术,这才使那所谓仙术有了流传于世的机会。
九州传说由来已久,如今已不知过去多少岁月,对于普通人而言,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他们只知道如今天下名为大周,实分七国。至于九鼎仙术如今却更是少有人提,晃晃红尘,你来我往,神仙传说虽然不少,他们却从未见过一个御剑飞行的仙人。最后只能将之归咎于自己福薄命薄,九鼎仙术毕竟与自己无缘,感叹之余仍不免连叫可惜。
天下七分,齐、楚、燕、韩、赵、魏、秦,它们名为大周分封的诸侯,尊周天子为王,实际上周氏已颓,七国各自为政,早已不领周命了。
七国之中,以楚国最为特别。楚地居于西南,享国历旧,建国更在大周之前。周、楚本为兄弟,后周氏渐强,楚人被周人所驱,远避于西南蛮夷之地,自力更生,开荒纳蛮,建大楚国。楚君南面称孤,自立为王,跟周王分庭抗礼,后来虽受周王分封,实际上与其余六国已是根本不同了。
楚国多山,连绵起伏,峰峦叠嶂。多山从而多雾,多雾从而多仙隐传说。那些终年云封雾锁,不见天日的奇山神嶂往往被看作仙人洞府。六千里楚地,有很多这样的山,自然也有很多这样的仙人洞府。
这一座山藏得特别深,它藏在楚地西边绵延群山最里边的位置。它被众山环绕,也被云海纠缠,楚地十万大山,它毫不起眼,甚至连楚人也少知道,这里竟有这样一座山。
大隐隐于市。它伏于群山,隐于群山。
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相信它将会继续隐匿于群山之中。
巨响突起,如雷霆一怒。霎时间,群鸟惊飞,众兽逃散,无数凄厉、惊慌的嚎叫声响起,甚至连那终年不变的云海都为之震了一震。
山崩地裂,群岭深处,这座不起眼的山前,两块对立的巨石轰然而动,土石翻飞,好像两扇对开的巨门朝两边挪开。
尘埃落定,碎石遍地处露出两扇巨大的青铜门。铜门依山而建,青苔枯藤缠绕,正中雕刻古朴花纹,那花纹已辨不太清,仔细一看,却像是一张狰狞鬼脸。
那鬼脸笑着,笑得阴沉,笑得叫人发寒。
突然,鬼脸一动,一声尖鸣好似鬼叫,它竟从中间裂开一条巨缝。
门开了!
气浪如风,有什么东西从那门里电射而出。这东西速度极快,转瞬间已射出十几丈远。铜门前的万千藤蔓此刻都好似活了过来,张牙舞爪,漫天狂舞,朝那东西追去。
眼看要被这藤蔓缠上,那东西却陡然一晃,往山林中左突右拐,来回穿插,速度竟又更快了几分。
藤蔓虽长,毕竟有根,在林间左缠右绕,终究拿那东西没有办法。不消片刻,那东西已没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万籁俱静,连云雾也忘记了流动,四周阴沉得吓人。
然而,宁静只是暂时的。一声极怒的吼声在浓雾深处陡然迸出,震彻山林,风云倒转,仿佛连楚地整片十万大山都在为之颤栗。
然而,时至如今,已经于事无补。该来的已来,该走的已走。
片刻之后,铜门闭合,那些藤蔓簌簌而动,复归原位,甚至连那两块巨石也重新堵在了铜门之前。
一切如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清风徐来,阳光普照,楚地某处深山的山道上迎面走来两个人。
前面一个青衣老道,道袍破烂,拂尘秃了半截,口中哼哼唱唱,不知所云,瞧这样子,想来快活至极。后面一个秃帽敝履的白面老儒,却愁容满面,一言不发,他颌下长须参差打结,无精打采,仿佛初逢大变。
这一儒一道一喜一忧,本已叫人十分奇怪,然而最叫人奇怪的却并非这些,而是他们俩正抬着一口棺材。
在楚国了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两个衣着破烂的老人正抬着一口棺材——恐怕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了吧。
这口棺材很重,很庄严,黑漆金线,火凤雕花,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了的。
火凤是楚王室图腾,这是一只楚国王室的棺材。
走在后边的老儒苦着脸将棺尾微抬,换了个肩膀,他撇撇嘴,满腹愁怨道:“一路上跋山涉水,九死一生就为了从深山老林里扒出来一口棺材,这赶着趟的去做损阴折寿的事,估计也就我这样的蠢人能做得来。”
青衣老道自顾哼歌,待将这一小段曲子哼完了才眯着眼笑道:“你确实够蠢,事都成了,你还在这叽叽歪歪,叨咕不停,不是蠢又是什么?大事已成,余下的交给他们去做,你我只管逍遥快活就是了。”
“逍遥快活?挖了楚先王的坟,只怕如今这山里山外已到处都是楚国官军,你上哪去逍遥快活?”
“嘿嘿,那石头门堵不住我,大铜门关不了我,就连守陵的鬼手藤也捉我不住,楚国官军?这些个臭鱼烂虾能闻见我放的屁都算是走了大运了。”
白面老儒悻悻摇头,目光落在漆黑棺木之上,忽又缓声问道:“楚国官军你不放在眼里,那,这棺中人你可躲得过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甚至还有些抖,但他却信青衣老道必定已听得清楚,因为他口中那恶俗的歌声此时已经停了。
青衣老道沉默许久,终于寒着声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等你我将他放回到那祸福兴难起始之地,日后他若来寻,大不了我将这条老命赔了就是。”他扶棺的手不由加了几分力气,生怕一个不稳,叫这棺材从肩膀上摔下来。
白面老儒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走快些。”老道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两人不再说话,脚步却越来越快,片刻间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山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