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卑怯约定 二
上班一段时间了,李副科仍懒洋洋的趴在自己桌上。
他倒不是心疼那被敲诈的一万块钱,而是感到一阵空虚和难熬。
今早临出门时,吕院埋怨到:“好几种主打药都快用完了,还有熊胆换装的药,份量越来越不足,医生和患者都在提意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是男人,是院里的主心骨,得赶快想想办法才是。”
李副科回答。
“药么,可以再拿,只是这段时间我老觉得不对,总有一种要出大事儿的感觉,得再等等。”
想想,又摇头嗟叹:“我也给熊胆这老家伙打过好多招呼,还冒过火,吵过架,可地下药厂现在的经营风险越来越大,成本越来越高,只能在短斤少两上抠门,这也是没法的事么。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啊!”
吕院木纳的端坐在被窝里,呆头呆脑的看着老公。
“那怎么办?这大一摊子铺得这么开?”“熬呗!唉!我们现在总共有多少钱啊?”
吕院面无表情:“五套商品房,存款有八百万吧!下辈子也足够了。”李副科看看老婆,未发一言出了门。没说的,早上己经把院里急切需要的药品,收拾好了,就放在药架上,下班拎回家就是。这比上农贸市场买菜还方便简单。上那儿,还得选选和讨价还价,进药库呢,拎起就走,轻松加愉快。可是怪了,现在的李副科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陶醉,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忐忑不安。
更没有以前的那种振奋,反倒是松软无力,一种看不到前途的茫茫然。
叩!什么东西重叩动桌子?
被打断了思忖的李副科侧侧头,原来是朱科。朱科把一个超大的不绣钢保温瓶,放在桌上,一面珍惜的擦拭着,一面斜瞅着李副科:“你也感冒啦?”李副科支起身子,二只胳膊左右一撑,打个长长的呵欠:“没么,坏啦?”
“坏?我老太婆花了二百大洋买的,哪能轻易坏?”
前党支部书记瞅着保温瓶,像瞅着心爱的情人,继续珍惜的擦拭,唠唠叨叨。
朱科老伴儿爱逛超市,淘宝。他常穿的那件海军呢短大衣,就是老伴儿淘的宝。平时价1900。
超市岁未促销,狂降三分之二,老伴儿挤破了头,掉掉了鞋,喜滋滋的花上600块大洋,将它抱了回来。可是,穿上身子的第27天半,朱科感到海军呢忽然变得轻松。
无人时脱下一瞧,原来内层自由脱落。
里面镶着的据说是正宗羔羊毛的烂棉絮,飘飘散散,掉了一地……
这个保温瓶呢,据朱科介绍,平时价280块,超市促销120块,价廉物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老伴儿也顺手拈了回来。也许是上当受骗一百次,总有一次捞到真货缘故?保温瓶倒是保温又坚固,被前党支部书记不小心摔了几次,都完好无损,继续保温,赢得大家的啧啧称赞。
朱科也因此春风满面,更加宠爱。
只是,因为它体积实在太大。
应该老老实实蹲在家里某个地方,被朱科这么常年一背挎着,显得是那么的滑稽可笑。当然。
那只是大家的感觉罢了,爱屋及乌的朱科乐此不疲,常背不懈:“我就觉不对么,你那时怎么和小红就像狗见羊,碰上就吵嘴?现在,真相大白。”
他瞅瞅李副科:“原来,你俩是情人呀?”
脸上有一种恨铁不成钢愤怒的表情:“人家多大?你多大?趁人之危么,这就叫卑鄙和下流。”
李副科脸上热热,好个毛主,上午说说,现在就传播开了?真是女人!不过,好,把大家视线引向这儿女私情,自己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这感情上的事儿,”李副科装作难为情,嚅嚅到:“难说么。”眼前这个前党支部书记,根本不在自己眼里,就凭他七老八十,顽固不化,大字儿不识几个的,也配来与我讨论爱情?
“你是副科长,人家是内勤。理你吗,胡子拉喳的一大把年纪。不理你吗,又担心给穿小鞋,”
铃!电话响了,这并没影响到朱科眼明手快,一把拎了起来。
“你好!请问,哦,他在。”话筒向李副科一扬:“找你的。”李副科接过,原来是冬胖。冬胖要他马上到局办来一下,有紧急事情,并顺便带上如下药品云云。一个钟头后,拎着大方便袋的李副科,站在了冬胖办公室:“冬局!”“来啦?”冬胖坐在桌后忙着,头也没抬到:“放下吧。”
又跟着补充一句;“塞到柜里。”
李副科就走到侧面靠墙头的一溜书柜,放进了常放的最里下间。
“签阅个急件,喝水自己倒。”李副科就走到墙头的开水器前,弯腰拿出纸杯,小心地接了大半杯滚烫的开水,坐在沙发上慢慢呷着……其实,他一点不渴,呷着作欣赏状或沉思状。
可掩映心里的盘算和空虚。纸杯,还真是个好东西。
他边呷,边打量着市卫生局的局长办,一点没变还和以前差不多。
不同的是,一台崭新的果绿色油汀保暖器,蹲在靠窗口的墙侧。因此,整个办公室显得暖融融的。
和冬胖成为忘年交后,除了偶而到景观大道123--8—8号冬胖家里走走,李副科也少于到这局长办逛荡。这固然是李副科心里那上下级意识作祟,也是冬胖的暗示。忘年交双方默认,也都不愿意让外界知道实情,这对各自的工作和形象,都有好处。
“呶,先看看这个。”冬胖扔过来一封信,李副科捡起折开,脸孔一暗。
原来是莫老板娘写的申述书。
莫老板娘显然花了大价钱,申述书写得楚楚可怜,哀哀求求,证据充分,引经据典,还付有彩图,图文并茂,更添氛围。李副科读罢,直直的瞅着那彩图:莫老板娘递给自己的三大迭钞票,自己转手递给况秘,况秘喜滋滋接过的表情和揣进小坤包的手指头……
他妈的,真没想到这要死要活的老娘儿们,竟然会来这一手?
老子真还小看了这母猴精么!
他瞟瞟冬胖,冬胖仍在忙忙碌碌,硕大的脸孔上,戴着架碎花腿的老光眼镜,嘴里念念有词,让李副科想起了某部进口动漫大片里的熊家婆。李副科揣测着冬胖扔给自己看的目的,是想借机敲诈一笔钱?还是故意以发给莫老板娘医院的批准证书为威胁,把自己更紧的抓在手心?
可是,难道他现在还嫌不够么?
李副科睃睃市卫生局局长,有种不祥感觉。
叩叩!不等回答,况秘就推门进来了。李副科连忙把申述信折好,重新装进信封,捏在自己手里,背在身后:“你好,况秘。”“你好,李副科!”况秘意外的站住,笑眯眯的回问着好:“刚来呀?”“刚来!”况秘眼睛在室内开始搜寻:“你是来?”“汇报工作。”李副科熟练的胡谄到:“关于302厅局级以上领导的体,”况秘一听就扭过头,嘴里仍说到。
“哦,好好,冬局正忙着签阅急件,你先坐坐吧。哎,冬局长,好没有?”
冬局没抬头:“还差点儿,等十分钟再来拿么。”
“好呀!”况秘回过身,对李副科客气的点点头:“麻烦你等等了,拜!”“再见!”况秘姗姗出去,嚓,关上了房门。冬胖依然没抬头,老光眼镜滑在鼻梁上,龙飞凤舞,大约真是什么急件吧?“嗯,还算机警,没看到吧?”李副科上前把信放在他桌上:“哪能呢?”
冬胖顺手一抹,将信抹进了抽屉。
“你呀,哎,小李呀,就是心善,怎么能把三万块的巨款,全部拿给她呢?”
冬胖手动嘴说,一心二用:“这是害了她么!对她而言,钱多了不是好事儿。她每月的总收入是你的好几倍,可再多的钱,也总喊不够用。我就怀疑,是不是有人帮着她用么?”李副科不动声色的听着。他明白这主仆二人之间,相互防范,互相利用的心态。
只抱着一个宗旨,听,不插嘴,不发言,不表态!
“就像你上几次给我反映的药品,我派人调查过,真是有人帮着她用么。”
见对方没有多嘴,冬胖有些遗憾的抬头瞅瞅他:“不相信?匪夷所思吧?可这却是事实。嗬嗬,我还得谢谢你给我的那个手机号码么。”冬胖丌自笑起了声,可并没停止手动:“那个假的玩意儿,还真是个玩意儿,弄得她晕头转向,还真没认出来,帮了我很大的忙么。”
想想人精鬼怪的况秘。
被假冬胖哄得老老实实的蠢样,李副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他仍感到有些迷惑。假的毕竟是假的,再神似形似酷似,总有一丝蛛丝马迹吧?“真一点没查觉?”李副科笑到:“久走夜路,总要闯鬼么。更何况,况秘并不笨。”冬胖放下了笔,揉揉自己手腕,嘻嘻嘻的笑到。
“当然,说真没有,也不对。好几次,这骚娘儿们都揪着人家问,你那话怎么不像以前那样了?还没战斗就松松垮垮的?一定是在外偷了女人。哈哈哈,真他妈的,臊娘儿们,就从这上面发现有异啦!哈哈哈!真有趣儿。”
李副科也爆发了大笑。
不过,他一面笑,一面鄙视的打量着对方。
谁能想得到,这个粗俗不堪,下流无耻的老东西,居然是本市的市卫生局局长?“那,那以后呢?”李副科投其所好,故意笑得打哽儿:“翻船啦?倒霉啦?挨骂啦?”冬胖耸耸肩膀,重新低下头忙忙碌碌:“真要给她发现了,我今天就不是坐在这儿啦。自古红颜祸水,色字头上一把刀。要玩女人,就得做到收放轻松,吐纳自如,这才是真正的玩家。好在老弟你不贪这杯,真是羡慕你么。喳!终于完了么。”
冬胖扔了签字笔,捧起文件珍惜的瞧瞧,又拎笔改改,啪!扔下,身子向后一倾。
“真正的完了,啊哟,臭嘴,是真正的批阅好啦。”
手一伸,捺响了桌底下的按铃:“你不想知道,我签阅的是什么?”李副科摇头笑:“本市的军机要文么,我4哪敢问啊?”冬胖得意的叩叩文件:“且告诉你一回,是给中央巡视组的建议书。”李副科呆头呆脑的:“中央巡视组?听起好像挺吓人?”
冬胖一抱自己的胳膊肘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然,你要是都知道了,也不叫中央巡视组了么。”
叩叩!况秘叩门进来,冬胖把信交给她,叮嘱到。
“一定要亲自交给王组,这可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么。”况秘瘪瘪嘴巴,接过信,对李副科友好的笑笑,拉上门出去了。一老一少,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注视着她高挑的背影,被橡木隔音房门彻底隔断,才回过头来。
“中央巡视组,”冬胖站起,先伸伸懒腰,然后绕着桌子走过。
“也就是古时的钦差大臣,专门发现和处理贪官污吏,喳!”
一屁股坐在李副科身边,李副科只觉得那棕色漂亮的沙发垫,像垮下去了一大半:“杀头!
再砰!枪崩!然后,约谈,喝茶,在规定时间和规定地点,交待自己问题;最后,头版头条,双开!从此这世上多了一个替死鬼。”
冬胖仿佛谈兴正浓。
居然拍拍李副科肩膀:“知道这市里的二巨头么?”
李副科摇头:“就是温书记和吴市长么!这二个都不是好东西。老子就毫不留情的奏了他俩一本,瞧吧,建议书到了王组手里,哼哼!要不了多久,”李副科听得头皮发麻。他哪可能不知道什么二巨头?官场中都这样称呼市委书记和市长么。
可是,对于什么中央巡视组。
他倒是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具有实干精神的李副科觉得,这些离自己太远,自己就一个小小的副科长,志不在此,而在一夜暴富;再说了,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与其有精力乱聊,还不如花费在工作上,多拎回几袋好药,对自己更有帮助。
“要不了多久哇,哼哼!”
李副科终于第一次斗胆,打断了忘年交。
“冬局,那信我看了,谢谢你。”没想到冬胖一声狂笑:“不谢!”眼睛一扫,直视着小兄弟:“可也不是没有代价和回报。事情是明摆着的,我也不绕圈子了。这个心民医院么,工商税务环保可都是通过了的。”李副科无力的争辩到:“关系么,本业的主管部门都没认可,这不是搞反了吗?”“说得好,是搞反了。”
冬胖冷笑笑。
“可这世上事儿,哪样不是搞反了?要依了真本事儿,我冬局早该是市长,你李副科也早该是院长,对不?”
李副科点点头:“可是,”
“没有可是,这就是中国的特色国情!就是说,你那民心今天还在一枝独秀的赚大钱,全靠了我冬局一手遮天。我是你的核保护,你就是伞下的一粒石子,这样比喻,不过份么?”“恰如其分!”李副科眨巴着眼睛,投其所好,猜测着对方下面的话茬儿。冬胖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李副科肩膀:“好!即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上次我提的那事儿,怎么一直没听到你的答复?”
李副科呆头呆脑:“什么事儿?”“忘记了?”
李副科点点头:“真忘记啦?冬局,有什么事儿,请直说吧。”
李副科实在腻烦了对方的这种酸相,可又不敢发火,只得强笑到:“对不起冬局,请直说吧。”“就是你老婆么。”冬胖脱口而出:“你那吕院还不错么。”李副科呆若木鸡,什么?这冬胖原来是看上我老婆?他妈的,看上谁不行?偏偏看上了我老婆?这哪行啊?
冬胖笑到:“怎么样?行不行么?”
李副科勉强压抑着自己,才没一拳打过去,哆哆嗦嗦甩出一句。
“大哥,我们好歹是忘年交么。朋友妻,不可欺么。”没想冬胖轻蔑的笑笑:“这个嘛。
就不说了。总之,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他上下打量着李副科:“行了小李,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断,或者到纪委告发,送我进监狱。可是,我要说的是大实话。
老婆也罢,情人也罢,不过都是身外物,只有健康和金钱,还有孩子是自己的,对不?”
不待李副科回答,又说。
“你坚守自盗,把302药品库里的好药,偷偷拎回去换成假药,致使302多年来医不好人,也医不死人。甚至连吴市长做个小小的胃囊水手续,也受你所害,疼得不顾体统的大声惨叫。这样的弥天大罪,你只有被枪毙十次,才能抵消,对吧?”
李副科听得目瞪口呆,背脊发冷,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提出这个要求,是完全看在你我忘年交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兄弟,生命对于人只有一次。死了,你辛辛苦苦,担惊受怕的这么多年,就白忙活了。所以,请你好好考虑,并马上给我一个答复。不然,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