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生机渐熄
剑布衣刚入座便见他们走出,诧异一怔,笑道:“巫骊方才言你们还歇着。”
昙儿一手扶着蕴果谛魂的胳膊,一手反扶着腰身,挺着肚子继续缓慢走近,笑道:“醒了有一刻了,吾不想出去,便和蕴果谛魂一直在房中坐着,也没传唤任何人。”
说完后才小心坐下,笑看他:“你现在不该是和大哥处理事务吗,怎么倒来了吾殿中?”
剑布衣微微笑了笑:“大哥准了吾一个月假。”见她怔住,诧异不解,他继续笑着,右手同时化出一道火红色光泽,掌心顿时出现了一张火焰形的血红方帖:“来给你和圣者送吾的大婚喜帖!”
“喜帖!”昙儿一震,不可置信直愣愣瞪他,惊呼一声:“大婚?这怎么回事?”
剑布衣笑将喜帖交给皇绝音所扮的蕴果谛魂,才又凝视她笑道:“吾和三千的婚期就在三日后。”
昙儿这才回神接受此消息,眸色顿喜替他高兴,只是仍旧难以置信皱眉看他道:“怎么如此突然?之前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爹娘何时……”
剑布衣笑了笑出声打断了她的惊讶,如实告知道:“前日吾跟爹娘提了欲迎娶三千之事,只是让他们晓得吾之打算,却未想到他们会如此快和劫尘咎殃定下日子。而且大婚一应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顿了顿,无奈摇头笑道:“按咎殃的话说,只等吾和三千考虑好,选定日子就可以大婚了,什么都是现成的。”
昙儿闻言一愣后,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了声:“肯定是爹娘提前暗中就为你准备好的,我们却全被蒙在鼓中不知道。他们倒会秘密进行,瞒得滴水不漏。”
“确如你所想。”剑布衣点了点头:“吾上午刚跟说了此事,没想下午他们就去找了劫尘和咎殃定下日子。昨日早上喜帖已经写好全部给了吾,让吾去送。”
昙儿想着那幅情形就想笑:“你没被爹娘这速度吓到?”
剑布衣叹笑一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当时正和吾在一处,直接便笑着下令让吾休息一个月。”
昙儿这才又想起一事,暂收起了笑意,不解蹙眉看他问道:“三千妹妹还是大祭司,该三千年后卸任方能婚嫁,怎么?”
剑布衣已料到她会问此事,笑笑平静道:“鬼邪姑姑该跟你说过有转圜之法。吾答应了按她的办法做,便可以了。”
昙儿一怔,急问:“是何办法?”
剑布衣笑笑:“当初神祖和神后二人设下祭司之职时,除了大祭司必须四千年方能卸任的规定,还有另一条,便是永生为大祭司,为神之侍奉者首领,其子孙亦自生下便亦是侍奉者身份,要永生居于荒神禁地,随神址所在而居,不能离开,其他方面方可与常人一样。但要按此条而行,还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当职之大祭司能有后嗣。”
昙儿听完陡一皱眉:“大祭司须是童净之身方有资格当职,若不卸任自不能有人伦之事,后嗣便无从有。可任职期间又不可能破了童身,否则重罪论处。这条规定自相矛盾,根本不可能有适用之时,二哥!”
剑布衣笑了笑继续道:“此条还有最后一项,若大祭司选中之人,自愿亦有能为担当大祭司之职,可同设男女大祭司,二人结为夫妇,共同侍奉神祖。”
昙儿一怔,愣了片刻后,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皱住的眉头蓦然松开,失笑道:“你这么说,吾突然觉得这完全是神祖和神组母,故意给鬼邪姑姑下的套!”
剑布衣微笑,等着她继续说。
“他们想让姑姑作为护守异诞之脉和神界通道之人,安安心心一直当着大祭司。若动了情爱之心,有此条在,便也没什么阻碍。以姑姑性情,寻常之人自是难入其眼,既然入眼,便是有足够能耐为大祭司之职之人。当真照此发展,神祖和神祖母一举两得,大祭司有,还又多了一名死心塌地为厉族之人。”
剑布衣轻笑出声,点了点头:“姑姑昨日特意寻到吾,说了此事。可惜她没有如了他们心愿。”
昙儿见他眸中并无被算计的不满,全是心甘情愿之坦然欣悦,笑了笑:“如今是你和三千落了姑姑设下的圈套了。”
说着一顿,微散去笑意,肃然谨凝道:“大祭司之位,其职责之重不亚于王,更替频繁绝非好事,若是有能者居之,长久下去,方是最好。神祖和神祖母定这般规矩约束子孙,定然有不能为人知晓的原因。姑姑当初以为要身死,或许还有其他原因,自知之明下,忖度自己不能长期担此大任,方才寻寻觅觅,必须为此位谋求更加适合之人。”
剑布衣轻点了点头,凝眸微叹:“吾现在才明白为何小时,她会单独教导吾和三千知晓所有关于祭司之事。”
说着抬眸笑看向昙儿:“你还不知,吾的生辰是假的。”
昙儿一震,知他不是无缘无故胡言之人,当即凝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剑布衣道:“昨日姑姑才告诉吾真实生辰,以及当初爹娘收养吾为义子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当初年纪小,许多事情吾都不记得。”
昙儿怔住,不可置信问:“二哥的生辰是?”
剑布衣平静笑着将四绝之命说了出来:“鬼邪姑姑当初看到了吾这命格,便早已把吾当做大祭司未来之承继者教导,再后来便是三千。吾虽不知她真实命格,但能推想得到,我们所知也不是真的,该也是符合姑姑所选大祭司承继者之要求。”
昙儿未曾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情形,越想越觉得内中诸事趣味,不由笑了出来轻叹道:“姑姑一切做法,倒好像是算到了你和三千会有此番姻缘。”
剑布衣笑笑:“若吾猜的不错,应当是有倒溯到过去的吾和三千之原因。”
昙儿哈哈一笑,戏谑看他:“因缘际会难料,或许你和三千是命中注定了,要不然为何她小时独独粘你粘得紧!原来是前缘早定啊!”
剑布衣任由她打趣,只平静笑笑,随后三人又闲话了许久,剑布衣才告辞离开,继续去送剩下的喜帖。
皇绝音送完他后返回了卧房,见昙儿满眼皆是难以掩饰的欢喜,走近道:“剑布衣和三千如此算是修成正果了。”
昙儿闻言仰头笑望他:“能如此快,皇绝音功不可没。那办法虽不怎么样,却是管用。”
皇绝音听出她话里的感念之意,心头柔暖,眸光微闪,平静落坐在床边她身旁:“你亦有一半功劳。打通双方关窍之事方是关键。否则按照他们二人的性情,依然要继续误会下去。”
昙儿笑了笑,不由抬手轻握住他的手,凝视他叹道:“或许当真是好事难多磨。”
说着想到了他们自己,笑道:“他俩倒是磨的少,比我们顺利许多。”
皇绝音眸光平静一凝,平稳出声:“多少无妨,最后结果欢喜便好。”
昙儿见他眸中微现的温情,含笑满足轻点了点头。
此时的双天宫主殿秘殿中,床边,天之厉正俯身查看蕴果谛魂身上病症显现情形。
天之佛等他查探完,才转身走近他凝沉问:“如何?”
天之厉摇了摇头,安抚抬手抚在她肩头,对上她的视线冷静道:“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顿了顿,才继续道:“尸斑已经从手脚扩散至四肢,心跳比两日前又弱了些。”
天之佛听完眉头骤一皱,沉叹一声:“只剩下五日了。”
话音刚落,秘殿殿门吱呀一声开启。
“大哥!大嫂!”
天之厉和天之佛转眸望去,见是咎殃和劫尘,放松了眸色:向远处的圆桌前走去:“坐下谈吧。”
咎殃百思不得其解,凝向天之厉道:“吾想了一日也没想明白,大哥为何要将婚期定在三天后,不算今日,只还有两天时间准备,太仓促了些吧?”
劫尘望进天之佛眸中,直言不讳道:“大嫂和大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你们说出来,我们也好配合行事。”
天之厉和天之佛本不欲让他们知晓用药之事,如今被问,天之佛暗叹一声,看了天之厉一眼,才对上劫尘的视线说出了不得不如此仓促之原因。
“借布衣和三千的婚事对昙儿用药,这也只有我们和缎君衡鬼邪知晓。”
劫尘和咎殃未料到实情竟然到了这一步,怔了半晌,才回神望了眼床边越发严重的蕴果谛魂,一皱眉担忧道:“这对昙儿和孩子……”
天之佛平静打断了他们的忧虑:“提早几日,无大碍。正常怀子提早几日诞下亦是常有之事。”
咎殃见她和天之厉果决神色,暗叹一声,转了话题问道:“蕴果谛魂情况如何?想到的那几个办法可有效?”
天之厉摇了摇头:“无用。病情没有任何被克制之兆,须尽快另寻他法。”
天之佛凝向二人继续道:“明日花魁和树魁便能将她的药制成,或许能有用,这是目前为止最后一个办法了。”
劫尘诧异微怔:“花魁何时到了王宫?”
天之佛露出了丝几日来很少见的淡笑:“当晚吾和你大哥便派人去了天阎魔城,让花魁急至王宫,看过蕴果谛魂的情况后,她便和树魁到了地下宫殿研药。他们之法,本之天地灵气,治愈他的希望大些。”
话虽如此,劫尘还是从她笑眸中看出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沉忧,亦未说出同样的顾虑,只怕又是无效,便轻点了点头:“明日便可知道。若有效,对昙儿用药之事也可省下。”
天之佛微笑点了点头。
两日后中午,昙王宫,殿门吱呀一响后,巫骊满脸笑,从外进入,直走近卧房。
“公主!”
昙儿闻言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折扇,转向她:“三千和二哥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巫骊走近后从她手中拿过扇子,打开为她扇着,笑道:“吾去的时候已经都全部妥当了,只等明日婚期到来了。”
说完后,见昙儿眸底欢喜,想起了什么突然收起笑意,叹了一声:“若非进了王宫亲眼得见部分,吾简直无法相信宫中婚礼竟是如此盛大,比那时在家听闻得好了千百倍。可惜不能看公主你的。”
昙儿闻言失笑,斜眸一瞟,看她笑道:“吾的新房还是你给布置的,怎能叫没有看到!”
巫骊骤皱了皱眉:“那怎么能叫婚礼!你是没见梦亲王和千亲王的……”
昙儿好笑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吾见过的婚礼不知有多少,从还是婴儿起就被爹娘带着开始看,次次都盛大庄重,虽有不同,却也大同小异,你不必给吾形容。”
说着一顿,戏谑挑眉看她:“你当初还说若是地藏圣者愿意做吾的驸马,怎么着都行,只要吾高兴,怎么现在开始抱怨了?”
巫骊一噎,抽了抽嘴角看她,眼珠子一转才无奈叹道:“吾不是想让公主什么都有嘛。”
昙儿笑摇了摇头,冲着桌边茶壶努了努嘴:“去喝茶解解渴吧。”
巫骊嘿嘿一笑,重新将扇子放回她怀中,便点点头,急步过去,拎起茶壶,试试温度,凝功一降,冷热正好后便往嘴中灌。
昙儿见状,暗叹一声。也不知她是因何养成的如此习惯,让她用茶杯,纠正了多少次都改不过来。
巫骊喝完后,才想起没看见蕴果谛魂,转眸诧异问道:“驸马往日此时都陪着公主,怎么今天不在?”
昙儿笑笑:“爹娘有事,派人将他邀去双天宫了。”
双天宫主殿下的秘殿中,花魁和树魁紧锁着眉头,确认运行了一日的药无效后,沉忧暗叹,才转向天之厉和天之佛摇了摇头:“失败了。”
二人早已有此心理准备,亦未有多大心绪变化,平静看向二人道:“你们去歇着吧,不必再挂虑此处。”
花魁和树魁不眠不休多日,闻言亦未拒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皇绝音见蕴果谛魂身上的尸斑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再发展下去,整张脸上亦难逃脱,不由看向天之厉和天之佛凝眸道:“让吾再用邪元为他克制吧。虽无济于事,但总能让其容貌不受损毁。”
天之佛闻言,看了眼昏死的蕴果谛魂,阖眸疲惫至极轻“嗯”了一声、
皇绝音不假思索便幻化右手为邪气,墨绿色光泽一闪,直按在他脐下三寸距离佛元最近处,开始动作。
天之厉见天之佛疲累神色,抬手便强迫将她揽进怀中,沉声道:“靠着吾睡会儿!”自蕴果谛魂出事她便再未曾入睡过,如今没有功力支撑,身体根本受不住。
天之佛抬眸看向他,苦笑启唇:“睡不着,你用功力控制吾吧。”
天之厉见她睁开望向他的眸中全是血丝,沉嗯了一声,揽在她肩头的掌便凝功在她背心一按,天之佛意识一窒,身子一软便依偎靠在他怀里,顿时陷入了昏睡之中。
两刻后,皇绝音才收回手,亦不去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看向天之厉刚要说话,才发现天之佛在他怀中睡着了,急噤声,无声指了指昙儿宫殿方向,凝眸示意他该回去了。
天之厉颔首后,他才轻步离开。
第二日,便是剑布衣和三千大婚之日,天光明媚,和风宜人,一早诸长辈和同辈便皆齐聚荒神禁地观礼,任职大祭司之典礼和大婚同时进行,鬼邪亲自为二人主持。
二礼并行,庄重肃穆,一步一步仪式皆容不得半丝疏忽,完成后,已是近了黄昏,众人离开去往新房闹了洞房后,便纷纷去了提早便准备好晚宴的冰尘宫。
剑布衣和三千在新房内略作收拾,换了另一身新衣,才携手共去了冰尘宫,以新人之礼,向众人敬酒。
整个宫内觥筹交错,全是欢声笑语。
昙儿看着三千面满红晕,却是欢喜应对着一众兄弟姐妹的戏弄,心里亦是高兴,望了眼乐得合不拢嘴的咎殃,失笑看向蕴果谛魂:“叔叔欢喜得紧,别人嫁女难免心生不舍,他却是与人不同。”
皇绝音将倒好了温水的茶杯递给她:“这喜宴完全按着他所想而设,一团和气,众人齐聚,自有欢喜之因。”
昙儿笑了笑,接过杯子:“厉族本无这设宴之俗,叔叔定是看着苦境此俗有趣,他和姑姑的婚礼没能如愿,便把念头打在三千妹妹身上了。二哥和三千本无什么要求,想也尊重他们意思,便成了现在这幅场景了。”
大厅众人言谈间,本该沉寂的劫尘和咎殃的卧房中,却是响起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悄然离席的鬼邪进入,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纸包,不假思索走到摆放着双耳镂空琉璃酒壶的桌旁,此壶与外面正在敬酒的剑布衣和三千所用一模一样,眸色一肃便轻揭开壶盖,掌心顿现熊熊烈火,将纸包融化,内中药物瞬间化成了水状,一滴一滴坠落融入了其中备好的素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