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阵车轮滚动声,渐渐的越来越近,随后停止:“你是何人?为何会知晓忏罪之墙四个字如何看到?”
质辛闻言倏然在面上覆盖一层肉色面具,变成了普通人的模样,才收回手转身。
眼前一个左脸带着疤痕,黑发夹杂白丝的瘫痪女子坐在轮椅上,面色虽温和,眸底却敛着深入骨髓的恨意,水嫣柔!质辛幕然想起了这是何人,当初他尚在天之佛腹中,建造罪墙时那一刹她的心绪波动他能感知,心头暗有计较,平和有礼道:“在下天楼子,听人说此处有一城垣,绵延万里,颇为壮观,过了城垣,便是一片与世无争的世外之地,遂一路游览而至,果然名不虚传,不想叨扰了夫人静修,还望夫人见谅。”
水嫣柔看他年纪上下与当初失散的孩子差不多,又这般温文有礼,一时勾起伤心事,勉强笑了笑:“无妨,此处亦非吾地,众人皆可来,只是吾劝你还是早些离开为妙,莫做了那冤死的亡魂,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质辛晓得她暗指是何,可不能显露,眸底有一丝黯然凝聚,笑道:“天楼子尚在襁褓中时父亲便死,后又被母亲抛弃,若当真出了意外,也无人会牵挂,多谢夫人关心。不知做了亡魂是何意?”
爹被封印,至少这千年前与死无意,娘么,确实是将他抛弃到了中阴界,也不算诳语,
中阴界,但愿义父他们永远也不要牵挂最好。
水嫣柔闻言怔了一怔,定定看着他,当时她那孩子也是襁褓中,夫君被天之佛杀死,她受了伤未能抱紧孩子,孩子被抛到了空中,也不知后来是死是活,想起往事恨意攻心,若非眼前这孩子长相与她和夫君毫无关系,她或许会以为他是他们失散的孩子,不愿自己恨意被眼前人发现,面色凄然垂下了眸,待压下后才重新凝视他道:“原来你竟与我那苦命的孩儿一般身世。罢了,你吾相遇亦是有缘,吾给你讲讲。“
质辛晓得她当时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在忏罪之墙形成时,被抛出消失,闻言平和劝慰道:“夫人切莫太过悲伤,或许公子在别处安稳生活,就如吾一般,吾未曾怨过父母,他们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不会不要吾。公子亦会如此想,夫人定要保重身体,未来某一日你们母子或许便能重逢,如你我今日偶遇。”
水嫣柔听他这般宽慰,心头着实好了些,笑叹一声:“是啊。”
说完凝眸望了一眼方圆,才开口给他讲述:“此地原名泪石林,忏罪之墙形成之前,是个小村落,村民们安居乐业,后来有了这墙,白日看去眼前莺飞燕舞,生机勃勃,一旦入夜,罪墙这边便会被不知从何处来的血红异虫吞噬,如潮似浪,你我现在所见变成了修罗地狱,若有人出现,顷刻血肉尽失,变成一具白骨。”
这情景在中阴界他已见了许多,当初娘亲答应宙王引入苦境半日的红潮,整日红潮肆虐的中阴界因此才得了半日喘息,闻言质辛面上故露出了惊愕:“竟是如此,那夫人你要如何在此地居住?”
水嫣柔看他有些被吓住的模样,笑了笑:“只要晚上莫出来活动便好,我们都会躲藏在一处山洞中,待天亮后这股血红异虫就会消失。这里又恢复生机。白日游览够了,黄昏时便尽快离开。”
质辛面露感激,拱手笑道:“多谢夫人提醒,否则天楼子便要因无知命丧于此。”
水嫣柔叹息一声:“不必跟吾客气,吾最见不得虚情假意的客套,看你此番真心,吾亦不计较了。”
就在此时,水嫣柔身后突然两道光华闪现:“夫人 。”
两名中年壮汉出现唤了声,水嫣柔面色露出了疲惫,手指请按下轮椅扶手上的凸起金钮,轮椅倏然转了方向背对他,只闻她对那两人道:“遇到一名年轻人,与吾投机,多说了几句话,推吾回去吧,吾累了。”
中年壮汉向他看了一眼,便恭敬推着轮椅不徐不疾沿着罪墙而去。
没有道别,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质辛平静目送着三人,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变回了本来面目,狭长俊美得眸底流露复杂,转身重新覆盖了忏罪之墙四个字,出了城墙唯一留下的通道,向另一面的苦境走去。
娘若是还有其他选择,她绝不愿牺牲你们任何一人的……
刚入苦境的第一个郡城,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远非中阴界的阴森死寂毫无人息。
质辛默默走着,不时抬眸看看熟悉也陌生的一切,当初所见皆是通过天之佛的眼睛心绪,如今自己亲眼看见,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他走到一家医馆停步伫望时,“小毛贼!你给吾站住!”一声震耳欲聋的急喊声破风穿耳。
质辛只觉他手中被光明正大塞入一物,激动恭敬得嗓音响起:“主人,你要的东西拿到了!属下立即去做另一件事。”
居然还有人敢栽赃嫁祸于他!质辛瞬间反应过来,心头一阵发笑,这贼子倒是大胆,余光见竟是个身着紫色菊花纱裙的女子,微怔,见她低头行礼说完话便当即转步要走,陡然反手便扣住了她的胳膊,指尖凝功将她定在了地上:“没有吾允许,便想擅自离开,主人之位,不如换你来坐。”
话音刚落,追来的两人喘了口气,含笑对他的侧影道:“终于把这小毛贼挡住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女子看他周身穿戴尊贵华美,颇有异域风情,不似苦境之人,本以为是个有钱的外来商人,打算借他一用,日后若再遇上报答今日相助之恩,没想到是个神经病,居然见杆子就往上爬,害她被人追到,脸上憋得通红,被气得,她的脸都丢尽了!
登时急凝功要挣开,却不料笼罩在她周身的无形功气纹丝不动,心头震惊一凛,这人什
么来头,怎会有这么强悍的功力?她居然挣不开……只能维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质辛听到来人声音,方才未曾细辨,此时才听清楚,心头一震,面上戏谑笑意还未来得及收起,便转了头。
只见一身蓝色锦衣的咎殃,和一身红色锦衣之人,略有些喘气,感念笑看他。
竟然是小叔叔!
咎殃见他转头,本还含笑的眸子不可置信错愕震在了当场。
这世上竟然有和天之佛这般相像之人!
要不是他鼻子和嘴唇不太像,还是个男子,他当真以为这就是天之佛,只是这鼻子和嘴,还有他脸上的笑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好像再哪里见过……
剑布衣反应过来后,眸底难以置信的复杂一闪而过。
咎殃看着眼前人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莫名得想要亲近,皱了皱眉,他何时爱心泛滥到要关照男子了?这人美则美矣,只是个男子,还是个跟天之佛长得极像的男子,他该像想杀了天之佛一样想杀他才对,强压心头诡异之感,他终于将视线从他脸上扒拉了下来,风流倜傥笑扫了要断了的女子:“公子不妨先收起功力,美人再被你如此按下去,只怕要受伤了。”
剑布衣不说话,静默由咎殃处理这事。
质辛闻言从乍见亲人的欣悦中回思,淡然勾唇一笑:“不知吾的属下拿了公子何物?公子身有绝世功力,为何却如普通人一般徒步追赶拿回?公子现在有什么话皆跟吾言便可,此女犯了吾的大忌,略施小惩而已,不必担心。”
咎殃怔了一下,才知他误会了急忙道:“她没拿吾的东西,拿得是别人的,吾追她只是想看看她相貌如何,让她别跑,没想到越追她跑得越快。至于功力,这女子急行间毫无功力,吾若用便显得不公,如此恃强凌弱非是吾冰无漪作风。”说着无奈叹了口气,看质辛周身气态非凡,非是凡俗,面色不似作假,这女子还真是他属下。
随即又补充道:“这位公子你也别罚了,她拿的这香囊里面也没有几两银子,吾已经替她还钱给那丢钱的人了。”
那女子怎么也料不到他们两个追她竟然是因为这原因,害她跑了如此远,登时欲哭无泪。那个冰生么漪!你就是个神经病!
早知道她不拿这银子了!都怪她自己这张嘴,爱吃什么不好,偏爱吃银子!刚刚又那会儿犯了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就伸了出去!她倒是有银子藏在洞里,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怎么办?本想等着吃了后再到洞中取了给那人还回去,全被突然出现的两个神经病毁了……
竟是一场误会,质辛皱了皱眉勉为其难才收起了功力,对这女子道:“下不为例!”
女子听方才言语,冰什么漪的是当真把她当做这男子的属下,想快点儿了结这事回去吃银子,也不愿当场再露馅儿,恭敬敬畏道:”是,属下遵命。”
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咎殃就是想看这女子相貌,见此也不再与质辛说话,眸光泛亮直直盯着。
女子终于抬起了头,沉静淡然的面容被三人看清。
咎殃眸底笑意登时僵硬,他居然看走了眼!背影杀手!不应该啊!这女子身形怎么会是这么一张脸……
剑布衣眸光怔住,怎会是她! 难道这就是她的……
旁边质辛同样看着,面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掩映在狭长的俊美眉眼间,格外挠人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