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Chapter87
晚上叶起南和许乃峰去了小吃街,几乎从街的这一头吃到那一头，把每家的特色都点了一遍。两人左右手都拿着吃的,一边吃一边品评回忆,评价哪家店的东西变难吃了,哪家是新出来的店铺，又有哪家是以前的老板，甚至还认出了许乃峰……
许乃峰买了瓶啤酒，叶起南拦着他不让他喝，说他还要开车,结果自己倒是被许乃峰灌了两口，一口醉的体质被激发出来，走路走得东倒西歪，还一个劲儿地开心笑，兴奋得两眼发亮，不停地说着以前的事。
“起南，我想回学校看看了。”两人回到车里后，许乃峰握着方向盘出了一会神，然后说。
“好啊。”叶起南醉眼朦胧地应道，整个身体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软绵绵懒洋洋的，瘫在副驾驶座位里，“也不知道现在的教学楼天台还让不让人上去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今天晚上就在那边住下，明天早上我们还可以到附近的陵园看看。”
“嗯，好。”叶起南乖顺地点头，双眸水润地半眯着，脸上有淡淡的酒晕。
许乃峰看着叶起南这幅模样，觉得喉咙干涩，愈发想将整个人一口吞到肚子里，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鼻子，贴在他耳边小声道：“起南，以后你还是不要在外面喝酒了。”
叶起南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知道弯着嘴角笑，大概被许乃峰这样贴近了说话弄得耳朵痒，下意识扭过头躲避。谁料这一举动却彻底挑起了许乃峰的火，压过去扳起他的脸狠狠吻了一通。
“儿子，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不许一个人在外面喝酒。知道了么？”许乃峰不放心地重复道。
叶起南被许乃峰亲得发了一阵呆，目无焦距，过了半天才轻轻应了声：“哦。”
许乃峰叹了口气，当年叶起南千杯不醉他不放心，如今他一杯就倒更是让人头疼，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说，便只好把人安顿好，自己回去乖乖开车。叶起南身上披着许乃峰的衣服，头转向窗外，半眯着眼，深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许乃峰也不打扰他，安静地开车，并将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
两人当年的学校在城市郊区，从市中心开车过去要很久，跨江大桥却是必经之地。许乃峰开到半路才想起来，不禁后悔自己要带叶起南回学校的决定。这座城市里惟一的一座跨江大桥，代表城市现代化的地标式建筑，对于叶起南来说，却是场不堪回首的梦靥。许乃峰不想让他再经历那样的耻辱和伤痛，本来想着趁叶起南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过去，但一想到回程仍要经过这里，便索性转动方向盘，想要将车调头。
“乃峰，不要停，继续向前开。”然而叶起南却忽然出声。
“起南，我觉得有点累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酒店休息吧，学校等以后有机会再……”
“不，乃峰，继续往前开。”叶起南打断许乃峰，他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隐藏在夜色中的跨江大桥远远地映在他的双眸中，像段回忆中的旧胶片，“有些东西，越是埋在心底不碰它，就越是会变得肮脏腐烂，成为永远也不敢揭开的毒疮。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恐惧和畏缩中。”
“可是，起南……”许乃峰还在犹豫，重临自己惨死的现场，会是怎样的心情？不会承受不了么？
似乎猜出了许乃峰的心思，叶起南忽然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道：“乃峰，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
许乃峰微微愣住，随即释然了。
是啊，不是还有他么……
这次，和叶起南在一起的，是他许乃峰。
车子在被城市霓虹染过的街道上穿梭而过，时候已经不早，这个西北二线城市一天的表演已经接近终场落幕，逐渐冷清，因此当他们开车上桥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其他车辆。
“乃峰，上次你碰到油罐车爆炸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吧？”
“嗯，从这里过去，往那边路口转弯的一条小路上。”
“说起来，这里还真是我们的不祥之地。”叶起南弯了弯嘴角，忽然说：“停车。”
“嗯？”
“乃峰，在边上停一下，我想下去看看。”
许乃峰将车子停下来，见叶起南已经开门下车，他也立刻拿了车钥匙和外套跟下去。
大年初四，天气还很冷，站在跨江大桥上，呼呼的北风吹得人脸如刀割般刺痛。脚下是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江流，黑沉沉的如一只巨大的猛兽在冰封下沉睡，绵延到望不到尽头的远方。
叶起南迎着刺骨寒风，走到桥边的栏杆上，越过栏杆久久地望着那结了冰的江水，然后忽然双手一撑，坐到了栏杆上！
“起南！你干什么！”许乃峰吓得心肝都颤了，大呼一声就冲上去想把人抱下来。这是干什么啊，喝多了耍酒疯么！
叶起南在栏杆上坐得倒稳当，淡淡地勾着嘴角对许乃峰说：“乃峰，你别担心，这里坐得很稳，我不会掉下去的。”
许乃峰当然不会相信叶起南的疯话，眼角一抽一抽的，却也不敢真的去碰叶起南，生怕破坏了哪里的平衡害他掉下去，所以只能在旁边护着，轻轻抓着他的衣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随时准备将人拖回来。
叶起南只以手抓住栏杆，放开了双脚，不再勾住下面的铁栏，这使他的处境更危险，随时要调整好身体的重心，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冰窟。身体在微微发抖，而他却仰起头，闭上眼，感受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永远也无法明白，那种生命从身体内飞速流逝的恐惧和无助感，瞬间顿悟，哪怕再懦弱的人，也会爆发出想要力挽狂澜的渴望，那是生命受到极致威胁时，所激发出的一种潜能。
正是这样一种潜能，改变了他当时想要寻死的念头。
然而，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命运。
没错，他当时是想过死，却在最后一刻想到了许乃峰，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稻草，在触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遇到一点光。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还是来不及了。
“乃峰，你可能也怨过我吧？”叶起南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怨我一直瞒着你，没有跟你说王晓芸的事。”
“我知道，你不是怕给我惹麻烦么，不愿意让我搀这趟浑水。我不怨你。”
的确，叶起南当初百般阻挠他来c省，就好像未卜先知地预感到以后会有什么麻烦一样，那时的他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一心想要帮叶起南教训那对狗男女，却不料碰到如今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c省政界现在已乱成一锅粥，而他却深陷其中无法脱身，虽然这些天他嘴上没有说，面上也没表现出，但心里却有点不安，凭着他那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看得出这次何晏昊的案子只是个导火索，牵一发动全身，一场政治圈里的大清洗呼之欲出，在所难免。
“这只是一方面吧。”叶起南目光掠过许乃峰微锁的眉头，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嗯？什么原因？”
“我觉得当初我的死，是由我自己亲手造成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王晓芸那个女人推你下去的！”许乃峰暴躁了，一提到叶起南前世的死，他的心就像被人死死抓起来般难受。
“可是，如果不是我自己坐上来，如果不是我让自己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又怎么可能推我下去？”叶起南又去看桥下的冰封江流，目光中有着许乃峰从未见过的深沉，“当时王晓芸来桥上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并没有带别人。如果我是同她一样站在桥上的，以一个男人的力量和女人相抗，想被弄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是我，从始至终的选择权其实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是我自己想要放弃自己，又怨得了谁？”
“起南，你别这么说。”许乃峰皱眉，似乎想反驳，而叶起南却不给他机会。
“乃峰，你知道么，其实我最开始就是不想活了，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桥栏边，心里想着，只要这么跳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说到这里，叶起南自嘲地笑了一下，“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自杀的，我前世窝囊了一辈子，到最后连死也不敢，还想着要找你帮忙。现在想想，真是可怜。”
“起南……”
“乃峰，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开脱，你也不用帮我开脱。活了两辈子，我现在明白一个道理，活着艰难，想死也不容易，如果选择，我宁愿艰难地活着，而不是艰难地死。还记得我们在学校排的那个关于美人鱼的话剧吗？美人鱼杀了王子，重新获得了五百年寿命。可是她在这未来的五百年里注定不会快乐，但她依然选择活下去，好好地活，和她的亲人一起活。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制造新的回忆，才有希望。就像剧中说的，她要看着姐姐出嫁，子民们富足……”
“美人鱼不快乐，是因为她曾经真正爱过王子。”许乃峰打断叶起南，“因为曾经爱得太天真，太炽烈，就好像一把火，把什么东西都烧光了。这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叶起南微微愣了一下，躲避开许乃峰那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的目光，慢慢说道：“是啊，所以在以后的五百年里，即便遇到合适的人，美人鱼恐怕也不会再如当初那样爱了吧。”
“那么我呢？”许乃峰忽然话题一转，将叶起南从栏杆上抱下来，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目光中也带上几分急切，“起南，你一直没说过。当初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就被你拒绝，还说不会再爱了，想一个人一辈子，那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你，你就不能说一次？”
叶起南望着许乃峰的眼睛，如此近的距离，好像能看透一个人的心。
“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叶起南笑着说。
“最重要的人，和最爱的人是一样的吗？”许乃峰追问。
“当然是，一样的。”
“可为什么你从来不说？”
“说什么……”
“你知道的。”
许乃峰步步紧逼，坚持要叶起南说出那句他想听到的话，正当叶起南窘迫得走投无路时，一个电话拯救了他。许乃峰这才放开他，拿出手机，结果才听了几句，就变了脸色。放下电话以后，向叶起南转达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邵天衡不慎坠江，生命垂危，正送往医院抢救。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本来想再多写点的~~为嘛感觉90以前第二卷要完不成捏？绝对不可以！！为了结构的美感，第一卷就是45章，所以第二卷一定要在90以前完结！嗯！喂，你这样好不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