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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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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的作答依旧秉持着一贯的简洁。

我亦不再多言,让开了道,目视他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跟着传话的太监来到上崇殿外,三人一路无话。直到走上大殿台阶,立于殿门之外,我才停下脚步,两眼看着辰灵,说:“你先在外边等一等,我入殿后,会请皇上给你在殿内安排个地方休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陪我在这儿耗着了。”语毕,我转身欲走。

“不需要我帮忙吗?”他冷不防在身后叫住我。

我侧过身子,目睹的是微蹙的双眉和眉下那双写着真诚和忧虑的眼。

即便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他也还是他,那个善良仁义的他——唯有这点,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怀疑。

“前路有风险,少一个人掺和进去就多赚一个。”见他眉宇间的愁绪愈发深沉,我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我看起来像个愣头青吗?肯定不像。”不等他作出反应,我就自问自答起来,“所以,我不会像无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不过……”我话锋一转,似说笑更似认真,“万一天有不测风云,搬救兵的任务就拜托你了。”说完,我不等他答应,就径自跨入了大殿的门槛。

接下来要面对的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我得打起精神,养足气势。

“参见皇上。”自殿外来到漓景帝的跟前,我恭恭敬敬地朝她拜了一拜。

“免礼。”女帝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不冷不热,“东西和人,朕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说罢,她没再多言,直接吩咐一个太监将我引到偏房。

“皇上,程公子还在殿外候着,能否请皇上准他入殿?”然后至少给他个地方坐坐?

“去办。”女帝看了我片刻,便侧首差遣左右照办。

我随即拱手告退,跟着领路人来到一间偏房,谦恭地同在房里等候着的吴太医打了招呼。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坐到案前办起正事来。

翻开黎思公主的服药记录,我扫了几眼就开始头疼了。一般而言,这儿的古人在进行口头时不会动辄之乎者也,可是文字记载就大不相同了——整片整片的文言文,再加上时而横插一扛的繁体字,使得上大学后就很少再接触古诗文的我简直想作西子捧心状。

阅读产生障碍的结果就是:吴太医不再仅限于告诉我某种药材的长相和作用,更不得不为我解释某个词乃至某句话是何含义——在此期间,他质疑甚至鄙夷的眼神可谓愈演愈烈,最后终于帮我练就了对其熟视无睹的金刚不坏之身。

好在万事开头难,经过约朴两个时辰的锤炼,我对那些换汤不换药的字句渐渐熟悉起来,也很快找回了高中时期单挑古文教辅时那种庖丁解牛见招拆招的感觉——谁说读书无用?

学以致用的我一旦投入,就几乎忘了时间,直至屋外有人来喊,我才蓦然抬头,方知已是下午。

我饿一顿不碍事,人家吴太医都七老八十了,怎么受得住?

“午时已过,吴大人还是稍作休息,先用午膳吧。”于是,我好心劝着。

岂料老者闻言,眉头一皱,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微怒道:“老夫都不觉得累,朴副使年纪轻轻,怎就这般娇贵?”

我这是担心您哪老爷爷……

一番好意却遭误解指责,尊老爱幼的好青年表示心里十分委屈。

“可我是担心吴大人饿坏了身子……”我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老夫三天不吃饭都不打紧!”他继续冲我吹胡子瞪眼。

这老头咋这么不识好人心?!

“吴爱芹还是去用膳吧。”就在我欲哭无泪之际,女皇帝的声音冷不防飘然而至。我不由扭头望去,只见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步伐稳健地向我们走来。

“皇上。”我俩见状,赶紧起身行礼。

“可有收获?”皇帝站定在我们的面前,低声询问。

我诚实地摇摇头——花了一个上午,翻阅了将近整本记录,我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与罂粟有关的信息。

女帝闻言,没再多言,只是差人送我们去用午膳。吴太医只字未驳,默默地遵从了女帝的意思——差距啊差距。

我一边暗叹自己果然是人微言轻,一边一语不发地吃完了午饭。饭后回到上崇殿,一老一青接着投身书册。就这样,一个白昼过去了,我却毫无所获。

“吴太医,请问公主这些年来的服药记载,就是这些吗?”整整读完了两大本,我指着桌上总计六本册子问。

“已然理出的共约有二十余册。”吴太医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却把我吓了一跳。

二十多本?那我岂不是要看上十天半个月?!等等,他刚还说,“已然理出的”?!

“还有一些尚未整理的,估摸着会有五六册。”他从容不迫地道出了后半句话,说得我那一刻的心中只剩三个英文字母——ORZ。

于是,在紧随其后的好几天里,我都不得不在上崇殿内进行着枯燥的机械性劳动——除了那一天,破例接待了一位计划之内和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日早晨,穆清弦如约前来给我送药。只是我没料想,他送个药,居然能把多日不见的柳自娫也给带进宫来。

“灵哥哥!娫儿好想你!”见到辰灵的那一瞬间,柳自娫几乎是扑着上去的。

我站在一旁,不禁向穆清弦投去了探究的目光,见他面色如常,我纳闷了:奇了怪了,他怎么就愿意让少女有机会黏着少年呢?他这是将自身置于何处?怪才的情感观果然不是常人能够参透的。

辰灵的注意力却没在热情相拥的少女身上,他仰望着面带笑意的穆清弦,无声胜有声——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柳家进贡陈年佳酿,小娫作为长女,负责送酒。”穆清弦想必是看懂了少年的眼神,他笑眯眯地开了口,责任当即就被推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刚好赶上进贡,娫儿都没法进宫看你。”小丫头不乐意地撅了撅嘴,下一秒便风吹云散,“才过了三年,我怎么觉得这里变化好大。”柳自娫好奇地环顾四周,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与兴奋,“灵哥哥,你带我到处看看吧?”

“此处是皇宫。”辰灵一本正经地说。

“我知道是皇宫啊?”少女显然没有听懂对方的言下之意,她眨巴着眼睛,貌似不解,“所以才想让灵哥哥带我四处走走啊?”

“……”辰灵轻轻叹了口气,“皇宫重地,岂能随意参观?”

“可是穆三闲人说过‘可以’啊?”柳自娫一个扭头望向与她同来的男子。

“那是我三年前说的。”在辰灵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穆清弦似乎也面露无奈。

“三年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吗?”柳自娫不依不饶地瞅着穆清弦,后者罕见地以沉默相对。

三人僵持不下,可我觉得这种时候,孩子还是得适当哄一哄,何况不就溜达一圈吗?她又没说要逛遍整座皇宫。

思及此,我笑着打起了圆场:“自娫难得进宫,就陪她走走吧。”

“还是朴姐姐最好!”合了小丫头的心意,她自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不是要去上崇殿吗?”柳自娫话音刚落,辰灵就冷静地提及了正事。

“没关系,时间还早。”我抬头望了望天,在古代生活的这半年多里,我已经初步学会了观天测时。

“谢谢朴姐姐!”柳自娫自是听出了我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笑容可掬地向我道了谢,她旋即挽起了辰灵的臂膀,“灵哥哥,我们走吧!”

四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青砖绿瓦,香榭亭台,风景虽不出彩,但因为有了少女活蹦乱跳的身影和爽朗清脆的笑声,倒是成就了一幅怡人的画卷。两个孩子的背影在前方跳动着或被动着,两名青年则在后方不徐不疾地跟着。

“我还以为,你会同意让自娫在宫里转转。”走在穆清弦的身侧,我没话找话,漫不经心道。

“为什么?”他没有立刻接话,但好歹还是应了声。

“你喜欢放养呗……”我挑了挑眉,自认为一语双关。

“放养?”穆清弦的反应难得地慢了一拍。

“嗯,放养。”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听了我意义不明的回答,穆清弦似乎一时接不上话来。等到他总算开口出声的时候,说话的对象已然不是我。

“小娫,换一条路走。”他冲着前边的人儿喊道。

少女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等穆清弦和我一前一后快步追上之际,她皱着眉头仰视着他,问:“为什么啊?”

“前面是公主的寝宫,不要冲撞了才好。”穆清弦望了望远处,语气如常,可这说出来的话……似乎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柳自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穆三闲人,”她忽然上下打量起穆清弦来,“这不像你啊。”

瞧,连柳自娫也这么觉得。

“……”四目相对,穆清弦动了动唇,一反常态地语塞了,“反正让你绕道你就绕呗。”过了一会儿,他才这般说道。

“我不要听你的。”柳自娫别过脑袋,一口拒绝。

同时,我目睹了穆清弦少见的吃瘪表情。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自娫,清弦说得有理。”僵局中,辰灵张嘴肯定了穆清弦的提议,“我们……”

“这不是穆家的三公子吗?”谁知辰灵话未说完,不知打哪儿就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四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不远处,只见一名妙龄女子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正朝着我们姗姗而来。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不知何故,我目视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孔雀东南飞》里的段子。我想,这些诗句用来描述眼前这位娉娉婷婷的女子,绝不为过。

“公主……”结果一行人中,还数穆清弦反应最快,他先一步微微欠身,对着来人垂首作揖。余下三人也相继回过神来,赶忙各自行礼。

原来是黎思公主。那日一面之缘,她病痛缠身,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病魔暂退,得以常态示人,没想到竟有着如此沉鱼落雁之貌——只可惜,她面色苍白,稍显清瘦,十有八九是因为……

“免礼。”走近了的黎思噙着笑意道出了两个字,这就打断了我的思绪,“穆公子别来无恙。”

“劳公主挂心。”穆清弦一本正经地答话,平日的玩世不恭好像收敛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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