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无法理解的逻辑
“你要谢我跟我随皇上去打猎有什么关系?”虽然相识已一年有余,但古人的思维逻辑我果然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不是……”甫芹寻耐心地纠正道,“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一起去,不好吗?”
原来是思维跳跃了。
“这不是好不好而是行不行的问题。”我与她同坐在玉树轩内的软榻上,磕着瓜子,颇有事儿妈风范,“你随皇上同去,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外甥女,可我就不一样了,要拿什么身份高攀?”
“狩猎场可有意思了,还有新鲜的烤肉吃。”她无视了我的提问,自顾自地双目炯炯。
“我又不会打猎,连骑马我都不会,去干吗啊……丢人现眼么?”我见招拆招,也不急着追根究底。
“对!我上那儿教你骑马!”岂料言多必失,被她抓着了切入点,继而冲着我两眼放光。
“……”我可以不学吗?不对,我干吗非得为了学骑马而特地跑去狩猎场?
“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替你安排妥当的。”她兴致勃勃,一锤定音。
又开始自说自话了……罢,随她去吧,只要她能征得梁尊帝的同意,我去散散心开开眼也无妨。
七日后,我真就身着便于行动的衣裳,随着梁尊帝那浩浩荡荡的狩猎大军,前往皇家御用的猎场。此番伴驾出行的皇室中人仅三位——廉妃,甫芹寻,良梓栖。这最后一位,据说是出乎甫芹寻意料的——她本以为他不会随行。
怪不得拼了命地劝我同行,原来是某人不在,她心里没底,拿我充数也好?
来到目的地,安营扎寨,收拾整理,劳动人民忙得不可开交,当权者个个没了踪影。
啧啧,见色忘义啊。
我这个再无用武之地的陪客,只好默默叹息一番,然后抱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着手帮着从玉树轩跟来的宫女——冷红和画秋一块儿干活。
“怎能让姑娘动手?”可惜我还没叠上几件衣服,手里的一切就被她俩一把夺下了。
那我能做点啥呢?做啥呢?
我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帐篷顶,甫芹寻兴冲冲地从帐外走了进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走,去学骑马。”
收回前言,她没见色忘义。
一路被女子拽到了一片空地里,我看见良梓栖正在那儿牵着马静静等候。没等我受宠若惊一番,甫芹寻已俨然摆出一副严师的模样,指导起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学生来。
先前虽然骑过马,但都是在他人的带领下——我甚至连独自爬上马背的经验也没有。幸好有甫芹寻和良梓栖不厌其烦的示范和指点,我很快得以勉强做到抓住缰绳、握着马鞍、套上脚蹬、一跃而上。
“握紧缰绳!诶!别乱拽!”
“稳住!稳住!放心,摔不下来!”
“诶——你别动来动去啊!”
以上,乃甫芹寻两日来经常冲我吆喝的话,每次被她喝斥的时候,我都难免有点不知所措。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天的学习和练习,我差不多能骑在马背上慢跑了,这让我不禁喜出望外。本以为像我这种跳个长绳都会被绊倒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学会骑马的,可现实却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也许这是因为,眼下我用的是朴云玦的身子?她一个时常奔波在外的习武之人,马术肯定不会差。
来到狩猎场的第三日,我已能骑着马儿绕着场子慢慢地跑上几圈了。正当我放大了胆准备加快速度之际,面无表情的梁尊帝好巧不巧地现身了。他朴名其妙地盯着我看,吓得我一时间进退两难,心一慌,手一松,身一晃,眼看重心不稳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幸亏不知何时莅临旁观的良梓栖眼疾手快,一个纵身飞身马上,替我稳住了胯下的马儿。
“吁——”坐在身后的良梓栖将马骑到了他父皇的附近,勒了勒缰绳,轻而易举地让马停住了脚步。
“参见皇上。”“父皇。”两人速速下马,同甫芹寻一起向梁尊帝行礼。
“你不会骑马?”来人语气平平地问我。
“回皇上,民女不会。”我低眉顺目道。
“呵……”须臾无声后,梁尊帝似哑然失笑。那笑声,不慈祥,却也谈不上可怕,因为太突然太短促,我根本没能听出其中的情绪。
“继续学着吧。”他波澜不惊地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
“是。”“恭送皇上。”“恭送父皇。”
不速之客走后,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谨遵圣旨——继续学着。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白天,以梁尊帝为首的男子们骑马入林中狩猎;晚上,同样以他为中心,一行人或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猎物谈天说地,或摆开筵席喝酒赏月歌舞升平。偶尔会有谁谁谁没捕获猎物反倒自己落入捕猎陷阱的笑话传出,也会有某陪客一不留神撞见皇子公主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于是赶紧非礼勿视掉头就走。
轻松闲适的日子迎来了第五个午后,也差不多快要走到尾声。一直意图随驾入林亲眼看良梓栖打只兔子给她的甫芹寻本已征得了梁尊帝允许,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她肚子疼了。
“朴非是月信来了?”帐篷内,甫芹寻苦着脸侧卧在榻,我则回忆着上次她来月事的日期——虽有提早,但仍在正常范围内。
“应该是……”她捂着腹部,双眉紧蹙。
“可是公主并未见红啊?”侍奉在侧的画秋不解道。
“在见红之前腹痛也是常见的。”我解释着,随即扭头看向冷红和画秋,“有没有带着我给公主的舒痛香?”
“有。”冷红颔首作答。
“去拿来给公主点上吧。”我当即指示,本想叫冷红再取个暖手炉来,可转念一想,如今已值阳春三月,宫里兴许还有,这狩猎场里哪来大冬天用的暖手炉,“画秋,你去煮点姜汤。”于是,我只能挑能实现的吩咐,“我给你揉揉。”见两个丫鬟得了令分头行事,我坐到甫芹寻的身边,伸手欲替她缓解疼痛。
“不必了。”谁知她往里挪了挪身子,“你去林子里吧。”
“无所谓。”我对她笑了笑,据实以告,“我又不会打猎。”
“去跑跑也好,你刚学会骑马,不想到外边试试身手吗?”她善解人意地劝说道。
“没关系,我留在这里陪你。”我诚恳地说着,又欲伸出右手。
“就当代我去嘛。”她注视着我,同样一脸真诚,“你给我的香很管用,闻着闻着就不怎么疼了。”
我闻言侧首望去,那边厢,冷红已然点好了舒痛香,手脚麻利地盖上了香炉的盖子。
“那好。我早去早回,没准半路上能捡到只撞死在树干上的兔子,回来给你烤肉吃。”说罢,我起身对她莞尔一笑。
“呵……”她忍俊不禁,“去吧。”
“你好生歇着。”语毕,我转身走出了帐篷,找到了良梓栖。
经过这几天在宫外的相处,我潜意识里似乎把他当成了我的半个马术老师,同他不由亲近了一些,因此见到他,我也没想着先福一福,而是径直告诉他甫芹寻身体不适不能随行的消息。
“要不……殿下去陪着公主?”眼见良梓栖一副忧心忡忡、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不禁这般提议——虽然觉得女子来月事男子去陪在这古代不是特别合适,但我思忖着是他们俩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在这之前,能否烦请殿下先替云玦找个带路的,我怕我会在林子里迷路……”
“本王带着你去就是。”他的视线终于从帐篷那儿移回到我的脸上。
“那公主……”
“你不是说并无大碍吗?”他微微一笑,转身去牵马,“走吧。”
既然对方认为无妨,那么我就没必要多事了。我们这就跟着大部队出发,骑着马进了猎场。一路上,良梓栖依旧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对我这刚学会骑马的一介平民可谓相当照顾——事实上,我注意到他连弓箭都未带上,根本就像是陪我遛马而非打猎来的。
“这条道合适。”走着走着,他忽然打量着前方如是说。
“合适什么?”我一时不解他何出此言。
“树干的数量不多不少,间隔也不大不小,适合你骑着马跑来试试,看看能否一口气绕过这十来棵树,到达远处的那棵大树下。”说着,他用马鞭指了指前边。
“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由面露难色,“我才刚学会骑马,不行的吧?”
“你这般畏手畏脚,怎能精进骑术?”
我又不打算精进……能骑着上路就够了。
“这样吧,本王陪你一同前去,万一半道上碰上意外,本王会立刻出手,保你平安。”他扬唇浅笑,让我顿觉骑虎难下。
“那……有劳殿下了。”人家皇子殿下都金口一开主动提出愿为我保驾护航了,我这当学生的还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我话音刚落,他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只好干笑一声,执起缰绳两腿一夹,硬着头皮上了。
然而跑出去没多远,我就深深地后悔了——我相信,跟着我走的良梓栖也是如此。
为什么呢?因为障碍跑之类的于我而言果然是难度过大,才勉强绕过了两棵树,我就悲催地失去了平衡。眼看狼狈的我就要被甩下马背,良梓栖当机立断信守诺言飞身来救——本来这充其量也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无巧不成书的是,成功接住我的身子并带着我落地翻滚以期缓冲的良梓栖竟偏偏触动了一个陷阱。
待到心头凌乱的我回过神之际,已同他双双被困在了一张巨大的网中。
“这……这什么呀?”被悬挂在树杈上的我欲哭无泪,诡异的姿势令我不由自主开始扭动。
“别动!”良梓栖急急阻拦道,抬头盯着这张困住我们的网端量了一会儿,“不能乱动,越是挣扎,这网越是缠得紧。”
什么破网啊!
“殿下身上没有匕首之类的武器吗?”一心想着脱困的我忙问。
“没有。何况这网恐怕不是一般的刀剑能够割开的。”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大网上,更奇怪的是,瞅着瞅着他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