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疯狂举动
换做出事前的她,会做出这般举动吗?人真的是会变的——又或者,我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她?
望着面色红润而不加掩饰的女子,我恍惚觉得,记忆中那个敢爱敢恨的少女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倒是疼你,数十日未见,你二人已然颇有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架势了。”见我沉默不语,她兀自继续道。
我不禁微微蹙眉:我们能不这样说话吗?
可惜,即使这个念头再强烈,我也已经失去了将之化作语言的勇气。
“多日不见,怎么变得不会说话了?”茶具的杯底触碰了案几,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女子幽幽的嗓音传来,昭示着她已厌倦了这场自编自导的独角戏。
“娘娘已然在心中给云玦定了罪,云玦无话可说。”我业已埋首站立,开口不慌不忙地作答。
她冷哼一声,随后又是一阵缄默。
“是不是觉得我很脏?”冷不防的,她如是问。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她,却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再次低下头去。
“聪明如你,即便未经人事,也该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她平静地说着,字里行间听不出丝毫慌乱。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是生生吞了回去。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心中五味陈杂。
“每回侍寝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很脏。”女子并未逼迫我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叫人心疼的话,“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不是南浮的公主……”
她戛然而止,我却心中一惊。
她知道了?!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何况听这语气,也不像。
“云玦,”我正暗自揣摩着,甫芹寻忽然叫了我的名字,让人恍然以为回到了一切出错之前,“你是真的愿意帮我吗?”
一句问话,叫我蓦然仰首,直视女子。
“他说,你在帮我们。”直直地注目于我,女子深邃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我会帮你们。”视线交汇,我笃定作答。
“好。”她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信步来到我的眼前,一双带水的眼眸仍旧抓着我不放,“那就替我寻一种药来。”
“药?”我一时不解。
“令女子行房却无法怀孕的药。”她低声解释。
“你要这种药做什么……”话音刚落,我已恍然大悟,“你,你是想……”
“我不想怀上他的孩子。”她眸光幽暗,却偏偏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他是指……”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是在指良梓栖还是梁尊帝,我壮着胆子试探道,可转念一想,不管是哪个,于我而言都是极大的冒险,“娘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低头蹙眉,“兹事体大,还望娘娘三思。”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愿意帮我们吗?”她沉声质问,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今日一事,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我只是想让你和殿下好好说说话!”蒙受不白之冤的我不由抬头叫屈,却不巧目睹了对方眸中昙花一现的恨意。
“我只是不想怀上亲舅舅的孩子而已!”她激动地叫嚣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那声音,却无比的压抑,因为她知道,她说出这句肺腑之言,能要了她的命。
原来是指梁尊帝。
我不由心生怜悯:如果她知道了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的舅舅……可是那又如何?一样的痛苦罢了。
“云玦……你帮帮我……”她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晶莹的液体在眸中徘徊着,终究夺眶而出,“我实在无法忍受,有朝一日会怀上自己舅舅的骨肉……孩子……他是该叫我娘亲,还是该叫我表姐?”泪水涟涟的女子很快泣不成声,想来是压抑许久了。
我左右为难地瞅着她,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只有你能帮我了……只有……你。”她抽抽噎噎地说着,哭得梨花带雨,“你……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决……不会牵连到你……”她断断续续地保证着,一双眼万分真诚地凝视着我,目光里满是哀求。
罢!反正那梁尊帝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心一横,终是应承下来——可出了宫回了府,我又有些后悔起来。我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顿觉自己已是骑虎难下。
再说我上哪儿找药去?药铺?会不会留下线索?
正纠结地在自家后院胡乱转悠,我无意间注意到一个人影……似乎在翻我家的墙?
待到不明人士轻巧地落地,还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裳,我才摆出一张吐槽脸,冲着来人不冷不热地喊:“穆公子,好好的大门你不走,干吗爬墙?”
穆清弦他们仨在我府里已经住了一段日子了,我也早就习惯了有他们陪在身边的时光——可是,这不代表我能全盘接受某人搞七捻三的言行。
“朴姑娘?”穆清弦八成是没料到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被我这个主人家逮个正着,须臾的愣怔后,他嬉皮笑脸地走到我的面前,“你回来啦?”
无视掉他明知故问的四个字,我好声好气地继续自己的话题:“穆公子,你为什么要爬墙?”
“试试身手。”他笑得阳光灿烂。
“哈?”我毫无悬念地歪了歪嘴,“你不是轻功了得么?”
“靠轻功有什么了不起的,用手脚爬才是正理。”他说得煞有其事。
我眯起双眼。
这朵奇葩不愧为一朵奇葩。
“谁让你家正门总是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我呢?”他冷不丁面露正色,一句反问宛如道尽了心中的委屈。
“门口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你?”一时间,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怀疑是你夫家的人。”他忽而一本正经道。
“我还没嫁。”我眯着眼纠正,心里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我一个众人眼里的未来王妃,留着个风华正茂的大男人在府里,是一件多么容易落人口实的事。但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穆清弦是我远道而来的友人,亦是相识以来始终尽心尽力替我控制体内奇毒的大夫,我不会因为古人的那点所谓“有伤风化”或者“有失妇道”而将其拒之门外——我甚至还想着,梁尊帝要是因此而收回旨意,我才是求之不得。
可惜,这街坊邻居人尽皆知的事儿,偏就没有惹来梁尊帝的兴师问罪。
不过按情形来看,这北梁的皇族,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穆公子,他们要看,你就让他们看。你这样翻墙而入,反而会弄巧成拙。”我故意瞥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嘱咐。
“嘿嘿……”他会心地笑了笑,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递给我,“你的药。”
这场景怎么这么像是传说中的私相授受……他就不能挑一个正常的地点和一个正常的时间把药交给我吗?
“……”我接过白色的瓷瓶,无语地瘪了瘪嘴。
等等,药?
我忽觉眼前一亮。
对啊!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神医吗?!我怎么……不行!且不谈这家伙不晓得又会想到哪里去,万一将来要是东窗事发,他会受牵连的。
才高兴了没多久,我就打消了让穆清弦替甫芹寻配制避孕药的念头。
“怎么了?”然而,敏锐的穆清弦好像察觉了我的异常,收敛了表情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的药。”我立即恢复常态,转身欲走,“穆公子,”临走前,我又不放心地转过身子,郑重其事地开口,“不准再爬墙。”
穆清弦这条现成的路算是断了。我又开始盘算其他的途径——我想到了朴无争,这件事若是托他去办,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转念一想:他会同意吗?十有八九会叫我朴要多管闲事吧?毕竟这“谋害皇嗣”的罪名,是任何人都担当不起的。
痛定思痛,我最终决定,不假他人之手,自给自足。
于是,拖延数日后,我吩咐府里的家丁替我借了一匹马,自己则换上一身男装,准备前往离府远些的药铺“作案”——岂料穿过庭院正欲出府之际,却好巧不巧撞上了辰灵。
“你……要出门?”怔愣片刻后,辰灵难得地问出了一句废话。
“嗯……”一瞬间有点做贼心虚的我视线飘移。
“路上小心。”
“嗯。”
结束了一段没营养的对话,我逃也似的迈出大门骑上骏马,一溜烟地跑了。
一路东张西望,我寻觅着合适的“作案地点”,殊不知策马而行的俊美身姿已然俘获了多少过路少女的芳心,直到我锁定一家药铺并且下马进入之际,店里客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才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引来了过多的注目。
倘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了,我会不会被全城的女子指证?
有苦不能言,我只能顶着各色目光,硬着头皮找到了掌柜的。
“咳……掌柜的……”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用上了似已许久不曾登场的男子声线,“你这儿有没有叫人行房后怀不上孩子的药?”一鼓作气说完了这番话,我的心跳早就快得不成样子,但面上还不得不维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要知道我一个洁身自好的新世纪好青年,想当初在现代,那可是连个避孕套的外包装也没碰过,这一下子叫我这么直接,我真是……受教了……
须发花白的男子看起来已年过半百,他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在我看来有几分猥琐的笑容:“公子真是找对地方了。”说罢,他就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去里屋给我取药了。
我不禁开始怀疑,他家的药到底靠不靠谱?不管用倒也罢了,万一要是吃出人命来,可就出大事了。
“事后一粒,温水送服。”不一会儿,掌柜的拿着一只青色的瓷瓶来到我的跟前,神秘兮兮地凑到我的耳旁,“公子放心,这药是漓国秘传的上品,绝对有效。”大抵是注意到了我狐疑的眼神,他贼兮兮地补充着,下巴上的胡子也跟着抖动了几下。
还是进口货?好吧,我记得东漓人确实最善用药。
“这药伤身不?”我挑了挑眉,不放心地追问。
“嘿嘿……”那人又不怀好意地笑了,“公子真是疼爱自家姑娘……您尽管放心,只要不久服,绝不碍事。来年照样能给您生个大胖小子!”
“呃呵……”我干笑着,任他误解。
他这话说得虽有些暧昧,但听着相当实惠,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思及此,我付了银子,接过药瓶,出店上马,故作镇定地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