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解决之道
“辰灵……辰灵你别吓我!你……醒醒啊醒醒啊……”我心慌意乱地用手中已经染红的丝帕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渍,温热的液体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这灾难本该是由我承受的!为何要让他代我受苦啊为什么!
“皇上!皇上你先别急!之前……之前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又帮不上忙的黎烨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及往事,意图让我冷静下来。
“对……对!”他的话似醍醐灌顶,让我瞬间魂魄归位,我倏尔扭头目视于他,腾出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臂,“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清弦给我用了什么药?!他用了什么药!?”
“今时不同往日,这药可不能乱用啊!”反手扣住我的手掌,他拧紧了眉毛与我对视,“何况我不是大夫,我也不清楚他都用了哪些药啊。”
“那怎么办?怎么办……”急得六神无主的我只能流着泪喃喃自语,“他再这么吐会……会出事的……不,不……”
慌乱不能自己之际,我恍惚瞥见不知何时蹲下身去的老者徐徐起身,继而凝眉搭上了辰灵的脉搏。
我一时有些缓不过劲来,不晓得他的这一动作意味着什么,只剩下怔怔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启禀皇上,丞相脉象微弱更胜昨日,但浑浊之感已有所减弱。”凝神诊脉片刻,老者忽而站起身来向我作揖,“依草民之见,是吐出了这些毒血所致。”说着,他特意指了指地上那一滩红得发黑的血液。
“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不懂医,只能通俗而笼统地询问。
“这……”老人双眉紧蹙,陷入迟疑,忽而又低眉拱手,“恕草民难下定论。”
最为关心的问题却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我内心的失落感旋即化作喷涌而出的怒意。
“启禀皇上,按理说,中毒者将毒排出体外,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心头怒气正欲直指对方,却又听他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但丞相此番情况特殊,是通过呕血的方式排毒……正如皇上适才所言,若是这般吐血不止……别说一般人受不了,丞相本就身子虚弱,恐怕……”
他没敢往下说,而我也同样不愿听到那些刺耳刺心的字眼。
是以,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盯着他,直接询问解决之道。
“回皇上,失血自是需要补血,可是丞相眼下的状况,不宜盲目服用进补之药。”他低声作答,硬生生地挑起了我尚未熄灭的怒火。
“那怎么办!?你的意思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个样子,然后什么也不做吗!?”我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质问。
“皇上恕罪!”老人急忙屈膝下跪,匍匐不起。
刹那间,我只觉一道沸腾的血柱夹带着流窜的邪气直冲脑门。
“你——”
“皇上!”
就在我的理智快要被惊惧与愤怒吞噬之际,黎烨及时呼喝一声,同时拉住了我的臂膀,令我霎时从魔怔中清醒过来。
“我看丞相的情况已趋于缓和……”黎烨意有所指地说着,提醒我低头关注我怀里的人儿,“让他躺下吧。”
因他的提示而自震怒中抽离,我这才注意到,辰灵的气息较之方才已然平稳了不少,人也不再咳血了,只是面呈菜色地躺在我的怀里,依旧不省人事。
心一下子又被揪得紧紧的,我强忍着将欲涌出的泪水,抬头遣退了面前的老者。
想来是察觉到了我不同寻常的怒气,老人赶紧识时务地退出了屋子。
待到清楚地听闻了房门一开一合的声响,我下小心翼翼地把辰灵的身子安放在床榻上,替他盖上了薄被,又轻轻为他擦了擦唇角。
然后,我有些失神地试图站起身来,却毫无预兆地双腿一软。
“诶!”幸亏黎烨眼明手快扶住了我,使我得以缓和了发软的一双腿,慢慢站直了身子。
“黎烨……”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别处,艰难地开口,“我方才……居然起了杀意……对那个分明已经尽心尽力的老人家……起了杀意……”
不得不承认,这一认知,让我本人都觉得万分惶恐。
自记事以来,我从来不会对一个无辜的人萌生这种可怕的念头,即便是来到这个异世,许多制度和观念都与现代大相径庭,我也未尝想过要去伤害一个从未加害于我的人。
可是刚才……我竟然……
哪怕仅仅是昙花一现的欲念,也令我诚惶诚恐。
“不是……”黎烨一个挪步立于我的身前,握住我的臂膀叫我注目于他,“你只是急坏了,并非真的想要对他怎样。”
我凝视着为我辩解的男子,竭力忍住的眼泪忽然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你太累了,去休息一下……我会在这里守着,好吗?”
后来,大概是真的身心俱疲,又或许是因自己的恶念而惴惴不安,我恍恍惚惚地听从了黎烨的建议,回到了我昨夜歇息的那间卧房。
可是,我并没有在那儿得到真正的休息。
因为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起昨日的一幕又一幕。
从千钧一发之际不得不动手将刀刃插入刺客的胸膛,到性命攸关之时痛下毒手逼迫刺客交出解药,再到天牢之中痛不欲生、恨不得解,继而下令处死那些害惨辰灵的刺客……
我想,我的手和我的心,都已经不再干净了。
这一想法,直叫我不寒而栗。
也许今后,还会有更多的生命在我的手中陨落。
又或许,我很快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无论是他人的死亡,还是我本人的终结,都叫此刻的我恐惧不已。
我又一次在心中反复地默念,祈祷这只是一场噩梦。
可惜命运弄人,每一次当我闭上眼再睁开它,看到还是一成不变的……残酷的现实。
逝者已矣,来者难测。
所以惶恐之后,我只能逼着自己坚强起来。
我不可以倒下。
至少,在确信辰灵平安无事之前,我决不能倒下。
任这世间如何风雨飘摇、血泪交融,我都要好好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苏醒、康复。
是以,不满半个时辰的工夫,我就面色平静地回到了辰灵的房间。
见我执着至此,黎烨最终也只得叹息一声,默默地陪我守着伤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夜渐沉,时至人定,没怎么用膳的我在黎烨的再三劝说下,草草了事地吃了些开胃的点心,忽而被问及是不是不准备回宫的问题。
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眼下辰灵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去处理那些国事?
“你七天都不打算回宫吗?”黎烨当即追问,重音落在了那个“七天”之上。
“……”我皱紧了眉头,不去看他。
“你知道身为帝王,连续七天不上早朝意味着什么吗?”我的缄默不语直接将这个昔日的东漓景帝惹恼,令他的语气不由分说地加重了几分。
“帝王……”不过他恐怕未能料想,自己严厉的口吻却导致我哑然失笑,“呵……我宁可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
如果我没有当上这个皇帝,辰灵就不会遭此劫难……不,就算我当初并未设计夺得皇位,梓栖的那些旧部认定了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妖女,也定会变着法子来取我性命——毫无防备的我,或许只是死得更快一些罢了。
那么,究竟该如何避免,该如何避免呢?
种种过往逐一掠过脑海,我不自觉地摇着头,似笑非笑。
是的,逃不开,避不了。
自从我的灵魂来到这个异世,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我根本无法逃避这可悲可恨的因果轮回。
也许是我前世欠下了业障,故而今生前来偿还的吧。
“云玦!”心猿意马之际,黎烨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度传至耳畔,“即位之初你已经有过一次连日不朝的经历,你怎么还……”
“我会让人把大臣们的奏折送到这里。”我冷不丁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却是流连于桌上跳动着的烛焰。
“你……”他想说些什么,可话才起头又愣是咽了回去。
“你也不必时时刻刻陪着我,累了就去歇着吧。”轻声细语地说着,我略微动了动脖子,注视着他的衣摆。
然而,他却霍然坐到了我的身边,手臂倏地搁在桌面上,负气地瞅着房门的方向。
烛光摇曳,映在他俊美若仙却面色不霁的侧脸上。
“还记得在东漓的日子吗?那个时候,你三天两头地惹我生气。”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我偏着头扬了扬唇,“但自南浮重逢以后,我们俩就好像对调了位置。”我目视他蓦然侧首凝眸于我,一双美眸晦暗不明,“可是无论你是恼我也好,训我也罢,我都觉得……似乎这样,才是我仍旧活着的证明。”
“胡说什么呢?!”他闻言脸色一变,急不可待地低声喝止。
“谢谢你……”泪水朴名其妙地湿了眼眶,我不禁想着,是不是这宁静的夜特别容易叫人伤春悲秋,“还有……别再喜欢我……”我凝视着他,温热的液体渐渐模糊了视线,“我……还不起。”
“你这是作何?!”四目相对,他似是被我的话激怒了一般,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说这话你是打算干什么?!交待遗言吗!?”
“不是……”我张开嘴想替自己辩解,却不料他的下一句话这就盖过了我的话头。
“甫云玦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你的脑袋里有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他霍然起身,横眉怒目地俯视着我,“你曾经那么努力那么拼了命地活着,就是为了挨到现在再来放弃的吗!?”毫无预兆地,他又转身冲到床边,一手指向榻上之人,“还是因为他?因为他舍身救了你,所以你就疯了,要一命抵一命吗!?”
“我没有……”我蹙眉嗫嚅着,显然底气不足。
“你以为他醒来之后知道你的这种想法会高兴?!”黎烨滔滔不绝地说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他不会!他只会像我一样,气你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你不要说了……”谈话完全朝着预期之外的方向发展,令我原本就极不安宁的心绪愈发混乱,不可收拾。
“你听好,他不会有事,你更不可以有事!”我视线游移间,黎烨已然回到了我的面前,“等他醒了,我就回东漓,去找清弦。”他定定地注视着我,语气稍稍平静了一些,“我会把清弦带回来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