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主仆有别
“嘶……”偏偏就在此时,他一不留神牵扯到了我左臂上的那个小窟窿,害我身不由己地咧了咧嘴。
轻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立刻就被他收入耳中,他蓦地停下了探究的举动,双目圆睁地盯着我的脸。下一秒,他眼疾手快地低下头去,目光锁定了我的左臂。撩开我的衣袖,他立马就目睹了缠在手臂上的纱布。
“怎么这么不小心?”满脸疼惜地抬起头来,他拧眉嗔怪道。
幸亏裹着伤布,他看不清伤口,否则……我就是不想说实话恐怕都不行了。
话虽如此,我盯着他愁眉紧锁的容颜,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说实话,若非怕他担惊受怕,我才不想骗他说什么“战场上本就刀枪无眼”……可是话又说回来,今非昔比,既然刚说了要在一起,那无争的事……我真的该瞒着他吗?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在我举棋不定之际,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放下左边的衣袖,抬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其实……我……”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催促着我,催我将事实真相告知于他——我终是鼓足勇气,作出了决定,“其实我……遇见无争了。”
他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貌似不解道:“我知道啊。我都听说了,你此番御驾亲征,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引他出手相救。”
“呃……”意识到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我微窘着抿了抿嘴,“我是想说……他其实……在战争结束之后,曾把我弄晕了,想将我带去北梁。”
这下,辰灵的脸色变了。
“我自然不愿意跟他走,但碍于人单力薄,没办法……只好……吓唬吓唬他了……”我越说越小声,期间还朴名心虚地观察着辰灵的反应。
“你……你是说,这些伤口都是你自己弄的?!”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情不自禁地抬高了嗓门。
“你、你别激动,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去伤及要害了……所以只不过是,吓吓他而已……”才响亮一些的说话声又蔫了下去,我理直气不壮地意图安抚,“也就伤了这两处,没事的,真没事……”
他眼眶发红地听着,微张开嘴,但最终未置一词,只是又揽我入怀,将脑袋贴在了我的侧脸上。
“我没事了,别担心……”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隐忍又脆弱的模样,我感同身受,却只能用手轻拍他的背脊,以示宽慰。
“对不起……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他低声自责着,听得我心头一揪。
“傻瓜,说什么呢?”心下既是感动又是难受,我面上却只得笑语盈盈,“这些古人这么神棍,飞檐走壁舞刀弄枪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们弹飞到十米开外,我们这些现代人怎么跟他们比?”
然而,我的谈笑并没能让辰灵释怀,他依旧环抱着我的身子,沉浸在绵绵的心痛和歉疚之中。
“好了,我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委实不愿见他如此揪心,我当机立断从他的怀里撤离,一边微笑着,一边抽出两只手抚上他的脸颊,“眉毛放平,放平。”右手食指在他凹凸不平的眉宇间来回抚着,我故作调皮地瞪着他的双眉。
“你啊……”我亲昵又略显幼稚的举动让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但他总算是敛起了满目的悲戚,给足了我面子。
一来一去的互动毫无违和之感,我忽然发觉,原来我和他之间关系的转变可以如此顺理成章。
上述想法,令我既感羞涩更觉甜蜜。
“这才对嘛……”是以,我马上投入到了新的身份中去,我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他的脸蛋,“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就不止是君臣关系了,你要好好听我的话才是。”
他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眼瞅着他无言以对的神情,我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片刻过后,我故意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对他说:“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凝眸倾听,平复的唇角蓦地勾出云淡风轻的弧度。
“不后悔,一辈子都不后悔。”
后来,彼此温存了一会儿,辰灵就以连日操劳为由,叮嘱我去歇着了。
他这不说倒好,一说令我猛然想起,他自己也是个伤病员。
记起了这重要的一茬,我再看他的脸色,越瞧越觉得苍白。
不成,得赶紧叫他去休息。
“我没什么,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我还是信不过,毕竟眼下距离他身负重伤的那一日,也就一个月而已。
“真的没事了,难不成还要我把结疤的伤口亮出来给你看?”
此言一出,我脆弱的小心脏先是停跳一怕,随后就跟发了狠劲似的怦怦直跳。
“你……你说什么呢?”我羞红了耳根道。
“呵……听话,睡觉去。”他莞尔轻笑,瞬间迷了我的眼。
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听了他的话,转身往里屋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劲了。
刚才还是我“调戏”他来着,怎么转眼间就被他反客为主了?
不过,这种感觉……竟让人心生雀跃。
罢,难得平静的时光,就好好珍惜吧。
如此思忖着,我褪去外衣,径直躺到了龙榻上,却见他破天荒地没有主动告辞。
“你不走?”我诧异地打量着他道。
“等你睡着了再走。”他柔声说着,居然毫不避讳地坐在了床边,还轻轻握住了我的一只手。
“不讲究君臣之礼了?”
“不讲究了。”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
世间最美,朴过心有灵犀。
我噙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也许此时此刻,连我都未尝察觉,自己其实是很希望他能够留下来陪我的。
因为只要他在,我就能安心。
果不其然,没多久,我就安然入梦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屋里已是空无一人。
我睡眼惺忪地望了望窗外,见晨光熹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
起身穿上了衣衫,我发现桌上的食物已然被撤得干净,想必是出秀深知我不喜浪费的性子,妥善地处理了。
对于身边这个聪慧良善的女子,我确实颇为满意——如果不是碍于所为的“主仆有别”,我想我应该可以跟她成为不错的朋友。
只是我要是真这么同她提了,她八成会惶恐得脸色大变吧?
想象着出秀可能出现的反应,我不由得扬唇轻笑一番。然后,我唤来宫人,命她们奉上了洗漱用品。
“皇上,今个儿上早朝吗?”用布擦干了脸上的水渍,我听得侍奉在侧的出秀如是问。
“上啊。”我放下手中的物件,一脸理所当然地瞅着她,“大战刚刚结束,朕又半个多月不在皇城,朝廷里必然有许多政务等着朕去处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一次我竟是彻头彻尾地想错了。
直到当真上了早朝,并在退朝后望着只放着几小沓奏折的案几,我才皱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只有这么点折子?怎么会只有这么点国事?不可能啊,我都已经做好被政事压得爬不起来的心理准备了。
是的,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一件也看不着了,我离京前下令彻查的贪污腐败一案业已人证物证齐全,就等我最后拍板了,连带着此次战役的善后工作,也有人替我有条不紊地分担着。
朴非我一觉睡醒,这个世界全变了?
为此,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在责怪了辰灵不该这么早就结束病假前来上朝之后,就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抓耳挠腮道:“你看见我的折子没?”
“什么折子?”
“不应该啊……”我仍是不可思议地上下求索着,想着会不会有几大叠奏本正被压在什么箱子底下,“我觉得,我的书桌上理当至少有几百本待阅的折子来着……怎么才这几十本?是不是被人藏起来了……”
“……”
“辰灵,”到处寻觅的我突然坐直了身子,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默默无言的男子,“我走了以后,宫里发生了什么?难道惊现了田螺姑娘吗?”
“是众人合力完成的。”他许是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动了动眉毛,接着一本正经地开口解释,“由温丞相牵头……为的,应当是不要让你太辛苦。”
“温故离?他转性了?”我故意瞪大了眼惊讶道。
“他本就是个良臣。”辰灵以极好的耐性由着我装模作样。
“唔……把他叫过来,我要好好表扬表扬他。”
“……”
“好吧。”眼见辰灵再次露出无言以对的神色,我适可而止地收起了“扮猪吃老虎”的鬼心思,“事实上在我出征之前,我就觉得他像个人了。”
“……”
“哦不对,我的意思是,觉得他变得有人情味了。”我忙不迭改口道,“不如就赐他一幅字作为奖赏吧——‘转性甚好’。”
“……”
在辰灵连续沉默无语的表现下,我不得不暗自挑了挑眉,作乖巧状低眉不语。
“你啊……”谁知我不出声了,他倒说话了。
我抬眼对上他三分嗔怪七分包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
接着,我径自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来到了他的跟前,拉起了他的一只手。
“我拿他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你不介意吧?”
“他又不归我管,我如何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