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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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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未尝料想,初来乍到之时所见的“浮暄帝”,居然不是真正的浮暄帝。

因为坐在龙椅上的不是真正的甫家子孙,所以才惹来了天怒人怨,致使暄帝当权后期,南浮天灾不断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稍稍理清了思路,我依旧急需知情者的解释。

“那一年,先帝与先皇后产生了严重的冲突,他向臣提出,想要归隐山林。”

这……这什么跟什么?夫妻吵架,竟然要闹到扔下国家大事不管,跑去隐居?

“当然,先帝并不是想完全抛弃身为一国之君的职责,只是心中郁结,无处宣泄。”

“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那样任性妄为吧?”心中难免略有鄙夷,我斟酌着说。

“回皇上,先帝并非肆意妄为。”难得听见温故离主动替一个人说好话,看来浮暄帝在他心中的分量真是不轻,“而今想来,当年之事……恐怕也与皇上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啊?这关我什么事?”被突然点名的我不明就里。

“据臣推测,皇上正是先帝与先皇后起争执的根源之一。”温故离并不避讳地注视着我。

“你是说,先帝发现亲生女儿被掉包了,就同先皇后吵了起来?”我皱着眉头,抽着嘴角,将自己的解读径自道来。

“是,但这也仅仅是一部分原因。其余的……似乎还牵涉到梁尊帝以及先皇后的双生子姐姐。”

又是那段乱七八糟的多角恋……敢情闹了半天,都是情感纠纷?就为这……他也不负责任了吧?

“此外,当时朝中情势复杂,与其他三国的关系也颇为紧张。而先帝本就不喜谋权争斗,在皇位上殚精竭虑了多年,确实已身心俱疲。”

这个温故离,真的是想方设法在替他的至交撇清责任呢……

“因此,臣亦赞同先帝离开一阵子,暂时避开那些纷扰,也让先帝与先皇后彼此都冷静一下。”

差别对待啊差别对待……如果换做是我,他会轻易放我去游山玩水吗?

“于是,先帝命影武者假扮自己,然后秘密离开了皇城。”温故离停顿片刻,几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谁料……这一去,就是十二年……”

“他骗了你?”根据对方的叙述,我难免作出了上述猜测,并且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先帝没有欺骗臣,”温故离不假思索地否定了我的推测,“因为他同样知晓,让一个非皇族中人坐于龙榻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若非考虑到有先皇后娘娘镇守皇宫,先帝根本就不会安心离宫。”

“先皇后?这么说,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话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

毕竟他们做了好几年的夫妻,不会连枕边人都认不出来——再说了,难道先帝还真能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思及此,我连忙接着道:“不过他们不是起了冲突吗?皇后怎么还愿意帮助先帝?”

温故离听罢,朝着我一拱手,说:“皇上有所不知,千年前,四国本是一国,同根而生。是以,若是有其他三国的天家血脉镇守宫中,天神的怒意便可得以削弱,短时间内并不至于会令国家动荡。先皇后与先帝再如何不快……也是深明大义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简直神乎其神。

“既然你那么肯定,说先帝没有诓骗你,那他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宫?”我一边感慨着整个故事的玄乎之处,一边点出了这个最大的疑点,“朕都已经认祖归宗了,梁尊帝和先皇后的姐姐业已不在人世,当年矛盾的焦点如今皆已化作烟云,他究竟为什么迟迟不归?”

“臣以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温故离双眉微锁道。

“意外?什么意外?”我看着他,同样愁眉不展,“这些年来他到底去了哪里,你一点都不清楚吗?”

“回皇上,臣对先帝作了约定,不会去主动探知他的行踪……”温故离瓮声瓮气地作答,“先帝……会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回京。”

“他认为合适的时候?什么时候是他认为合适的时候?”浮暄帝的所作所为委实令人不悦——这已经不是匪夷所思的程度了,“眼下朕朝不保夕,甫家再无皇嗣,届时国之将覆,他却还晓得躲在哪儿不问世事……”忿忿不平地指摘着,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险些被我遗漏的可能性,“是不是他已经……”

“皇上,臣认为,先帝尚在人世。”叫人心悸的揣测随即就被温故离驳回,他双眉微锁着,语气却是相当的坚定。

“你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了,杳无音信……”我注视着男子的愁容,蹙眉道出一个不争的事实,“你从何断定,他还好好地活着?”

“……”温故离缄默不语,但我未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动摇。

“好,别的不多说,既然你认定了他还活着,那就马上行动,把他给朕找回来。”我抿唇沉思了片刻,盯着温故离如是下令。

“皇上……”他闻言,随即面露迟疑,朝我拱手作揖,“臣恭请皇上,即刻召集太医替皇上诊治,臣亦会寻遍天下名医,务必助皇上恢复健康。”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遵守你们那个朴名其妙的约定?”一番听着鼓舞人心的话此刻显得分外刺耳,面对被他扯开的话题,我霎时沉下脸来,面若冰霜地俯视着他焦急的脸庞,“你有没有想过,朕的病情一旦公开了,会给朝野上下带来多大的动荡?”

“回皇上,保密的功夫,臣定会做好。”温故离直视着我的脸庞,锲而不舍地劝说着,“皇上也不必担忧民心不安,‘天神降罪’一说,在整个南浮只有皇上、先帝、先皇后、徐离大神官以及臣五人知晓。”

徐离仁?他也知道?这么说……

“先帝悄然离京十余载之事,徐离仁也是知情的?”

“回皇上,正是。”

原来几个月前,不光是温故离骗了我,连那老爷爷也糊弄我来着……

但这恰恰证明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说出浮暄帝的秘密的。

上述插曲,倒是帮助我稍稍冷静下来。

“朕自己的身体,朕自然会照顾,这点无需你为朕操心。”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因我的回复而皱紧眉头的男子,“眼下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朕的父皇并把他带到朕的面前。”

“臣……遵旨。”他俯首领命,终于不再多言,想必也是权衡了利弊,想通了事有轻重缓急,明白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他的遵从并没有让我松一口气。

诚然,我本以为经过今日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可以将江山托付与他——谁人能料,这背后竟然有这么错综复杂的因缘,而我将南浮江山托付与温故离的设想,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的。

万一温故离找不到我那个传说中的父皇,那该如何是好?毕竟十几年都没有联系了,人海茫茫,要找他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何况他若是有意回避……但是温故离又那么肯定,说他不是那种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皇帝……

唉……真是叫人头疼。

话虽如此,我并不打算消极无为。第二天,我就提笔写下了北宋名家苏轼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悼亡词——《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落下最后一笔时,我看着宣纸上的墨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初来乍到之时的情景。

皇后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历历在目,时至今日我才恍然大悟,她情不自禁地惊呼出那句“是你!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接我了!”,是有原因的。

是啊,冯姑姑曾经告诉我,浮暄帝与皇后感情甚笃,即便曾因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而吵得不可开交,在那女子的心里,始终都是爱着的。

如若不然,她又何以苦等十年,甚至等得几乎失了心智。

所以,倘若浮暄帝尚在人间、尚有真情,那么他看到这首由他们的女儿亲自写下的诗词,应该会有所触动吧。

如此思忖着,我将这首词交给了温故离,命他着人大量抄写,张贴于全国各地——如果可以的话,在其他三国最好也贴上一些。

做完了能做的一切,我便开始了遥遥无期的等待。

九月授衣,深秋已至,我望着园中随风飘零的枯叶,越等越心凉,越等越心焦。

半个多月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要是真的找不着他,这个国家岂不是要面临灭亡?

好歹,我也在一国之君的位置上坐了将近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里已经产生了感情,我岂能忍心看着正一点一点复苏的这片热土再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偏偏甫芹寻本人并无兄弟姐妹,那些个皇亲国戚,无论远的近的,又都被杀了个精光——我要如何凭空变出甫家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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