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斑驳里的康桥
栾亦然再见顾眉生,是在10月荣大的校庆运动会上。
接到栾亦然的电话,顾眉生从更衣室一路小跑,来到了金融学院的大门口。
黑色无袖背心,白色运动短裤,运动鞋。栾亦然望着她身上的装扮,眉轻挑,“你要参加比赛?”
“嗯。”顾眉生跑到他面前站定,“来附近办事?”
栾亦然望着她脸上风平浪静的表情,笑,“倒是从没见你这样盘高头发。”
顾眉生侧头看他,“好看?不好看?”
栾亦然伸出手,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语气宠溺,“好看。一会儿你要比什么?”
“摔跤。”
栾亦然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又问了一遍,“比什么?”
顾眉生笑得迷人,“摔跤。”
“……”
栾亦然原本只打算在荣大逗留半个小时,但听了顾眉生的话,他转身对殷实说,“把下午的行程都改期。”
他倒是要好好欣赏一下,就凭她那身上的几两肉,怎么去摔跤。
顾眉生真没有骗人,她的确是报了摔跤项目。
双人摔跤。搭档是唐胥。
赛前准备的时候,唐胥帮顾眉生戴上护腕和护膝,“你一会儿拦住对面的女生就好。”
顾眉生却说,“我们的目标是要赢啊。”
唐胥抬眸看她一眼,实在忍不住,笑着道,“我实在是没见过你这样好胜的女孩子,但你一会儿可别伤了自己。”
“好。”
栾亦然坐在不远处看台上,望着她与唐胥谈笑风生,俊眉微扬,眼中笑意渐散。
比赛一开始,对面那个壮硕的男人就将目标锁定了外形瘦小的顾眉生,朝着她迅速地走过来。
唐胥忙走上去,挡住他。那女生于是借机攻击唐胥。
这时,现场忽然响起一阵喝彩声和鼓掌声。
顾眉生在混乱间,坐在了男人身上,然后一个迅速地翻转,直接躺在了那男人身上。
四周皆是哄笑声,许多人更是兴奋地喊了起她的名字:“顾眉生!顾眉生……”
裁判已经在一旁数数,“8,7,6……”
就在每个人都认为顾眉生和唐胥一定能赢的时候,男人从看台迈着大步走上了赛台上,将地上的顾眉生一把扛在肩上,然后扬长而去。
从球场到学校门口,顾眉生对栾亦然说,“你放我下来。”
“比赛已经结束了。”
顾眉生心中窝火,垂在栾亦然胸前的双腿毫不留情地踢着他。
坐上了车,栾亦然才好笑看着顾眉生,说,“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顾眉生看他一眼,伸手松开头发上的发带,头微甩,三千青丝随即散落在肩上。她说,“我好好地在比赛,眼看就要赢了。你却突然出现了。”
栾亦然笑,很好脾气地问她,“那我走,好不好?”
“好啊。”顾眉生欲伸手去开车门。
栾亦然却将她揽进了怀里,柔声轻哄,“乖,别闹,我很想你。”
顾眉生若真的生气,又岂是那么好哄的呢?她右手肘重重地撞在栾亦然的胸口。
栾亦然吃痛,无奈放开她,目光贪恋地追寻着她精美柔亮的小脸,“眉生,你该知道,我们要想日久天长地在一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顾眉生垂下眸,无声望着自己交握着的双手。
栾亦然伸出右手,轻揉着她隐隐有些泛白的关节,又是一声叹息,“你啊,就气我吧。”
顾眉生并不抬头,声音很轻,“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那场摔跤比赛,她也不是为了要故意气他才会去参加的。
“为什么要参加摔跤项目呢?”
顾眉生答:“因为可以正大光明地暴力。”
栾亦然失笑,揉了揉顾眉生的头,“小女孩。”
他们离开荣大之后,栾亦然带着她去玩卡丁车。他对顾眉生说,“小女孩太好胜,也很让人头疼。”
赛车馆里,也不知道栾亦然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人陪着顾眉生一起比赛。栾亦然站在旁边,叮嘱他们说,“尽力去比,不用特意让着她。”
顾眉生看他一眼,眸中终于泛起丝丝笑意,敏捷地钻进了车子里。
比赛枪鸣,栾亦然退到看台上,目光一直锁住了顾眉生开的那辆黄色卡丁车。
顾眉生此时刚学完驾车并没有多久,车技自然是不熟练的,但她看起来并不慌张,速度中等,方向感掌握得很好。
一个急转的弯道,很多人来不及换方向,速度纷纷降了下来,顾眉生渐渐超越他们,从最后几名变成了前五。
赛完车,顾眉生心中怨气全消。她对栾亦然说:“12月的时候,我会去英国。”
栾亦然微有意外,“去英国做什么?”
“金融系的刘教授为我在剑桥找到了推荐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等12月拿到签证,我就可以走了。”
栾亦然沉默一阵,“你爸爸的意思?”
顾眉生望着他,说:“三年,很快的。何况现在交通和通信都很方便。”
“三年?”栾亦然轻轻颔首,微眯了眸,“顾眉生,你就对我这样有信心?”
顾眉生轻轻牵住他的手,“你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像你说的,我们以后是要天长日久在一起的。”
在剑桥留学的三年,用后来顾眉生的话来说:“这是我漫漫半生中,过得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时光。”
英国人治学严谨,顾眉生读的又是最枯燥的金融学,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功课和报告。
比起荣城,剑桥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
张小曼一开始还担心顾眉生一个人不懂得照料自己。
顾眉生去剑桥的第一年寒假,她没有回荣城过年。张小曼便买了机票去剑桥看女儿。
临河的双层别墅里,一切井井有条,张小曼问女儿,“现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佣人愿意上班吗?”
顾眉生替她泡了茶,母女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顾眉生说,“反正这几天学校放假,屋子是我自己收拾的。”
张小曼在英国待了10天,顾眉生陪她去博物馆和美术馆,夜来时与张小曼去歌剧院看经典的剧目。
张小曼回荣城的前一晚,顾眉生对她说,“妈妈,你要快乐一点。”
张小曼听了女儿的话,捧着茶杯的双手轻轻一颤。她用笑容粉饰太平,“只要见你好好的,我就会高兴。”
天气冷,顾眉生抱着双膝窝在沙发里。她望着壁炉里温暖的火星,“妈妈,谢谢你。”
顾眉生没有对张小曼说,“妈妈,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她也没有问张小曼:“如果我没有出生,你现在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木已成舟,顾眉生不会去问那些假设性的问题。但她心中却是明白的,无论是否是她所愿,张小曼都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为了守护她而磨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现在还是这样。
张小曼眸眼湿润。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张小曼欣慰之余又替自己隐隐心酸。她轻抚顾眉生的头发,“傻孩子,母女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顾眉生在剑桥的第一个生日到来的时候,功课繁重,她原本只计划在下课之后,与同学一起往当地有名的中餐馆吃一碗长寿面。
谁知3月刚到,她就接到了顾钰墨的电话,“我们现在已经在机场,明天到伦敦,你让司机过来接我们。”
顾眉生问,“除了你,还有谁?”
“唐朦,还有唐胥。”
顾眉生挂断电话,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图书馆。对面,一个亚裔女孩奇怪地看着她,“你的长腿男朋友又来看你了?”
顾眉生笑,“不是,有几个朋友明天从国内来看我。”
“你要去哪里?”
“去超市买些食材。”
女孩一听,连忙收拾书包,“那你顺便开车送我回公寓吧。”女孩名叫京安琪,越南籍美国人,与顾眉生同念一个专业,时年20岁,比顾眉生大了一年。
两人刚走到图书馆门口,京安琪就看了穿着黑色风衣站在廊柱前的栾亦然。她满眼暧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顾眉生,“我懂的,我自己搭巴士回家好了。”
顾眉生笑着与她挥别,走到栾亦然面前,“不是说上周去了澳洲吗?怎么来了?”
栾亦然拉着她倚进自己的怀里,缠绵的吻就这样出其不意地落在了她微凉的双唇上。
虽然才不过半月不见,栾亦然的吻却夹杂了太多的想念和眷恋,热烈滚烫,只恨不得将怀里的人儿生吞活剥。
真是异常深长的一个吻。待他终于舍得放开她的嘴巴,顾眉生已经双腿发软,整个人像树袋熊,挂在了他身上。
望着她格外娇红的双唇,栾亦然心中终于稍稍平衡,他直接忽略身边来而往的各种目光,拥着女孩,在她耳边玩笑道,“两个星期不见了,再不来看你,我只怕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相思成疾而暴毙的人。”
两人坐上车,顾眉生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红肿的双唇,轻声不满道,“你也太狠了。长此以往,只怕我会是史上第一个因为亲吻而毁容的人。”
栾亦然轻啧一声,说,“没良心,知道我见你一面多不容易?要是再不蹂躏你一下,怎么对得起我自己呢?”
两人驾着车先去了栾亦然租住的酒店。
顾眉生刚一走进套房,就被男人抱着轻抛到了床上。她一边笑一边躲,“栾亦然,你上辈子是饿狼转世么?”
栾亦然悠然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慢慢解开身上白衬衫的扣子。他眉眼邪魅,唇角泛着些微痞气,目光凝着坐在床上的顾眉生,“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
顾眉生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双眼泛着无名的光,凝着他解扣子的手。灯光下,男人的肌肤呈浅淡金色,格外地撩人心魂。
偏偏,被顾眉生唤成“饿狼”的男人,此刻反而一脸的气定神闲,脱个衣服脱得像是在放慢镜头。
顾眉生隐忍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声音极轻地开口说,“好吧,我才是饿狼。”
栾亦然俯下身轻啃她脖颈的时候,顾眉生温顺地倚在他怀里,酥麻感在从她的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环着男人的肩,心中叹息:真是男色惑人啊……
窗外,剑桥的天空纯蓝美好,白云缠绕着蓝天,无论风如何鼓动引诱,他们始终难舍难分。
绿窗拢了清流水色,红壁上印有情人交颈剪影,情事如笙歌,唱不尽的流年婉转,此生不换。
待到两人重新从酒店套房里走出来,顾眉生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吃早饭的时候,顾眉生对栾亦然说,“我今天要去伦敦接顾钰墨他们,回来怕是没有时间买菜煮饭了。”
栾亦然听出她话语中浅淡的埋怨,心中好笑,道,“你去接他们,晚饭我来做。”
顾眉生闻言,完全不客气,将别墅的钥匙交到他手里,说,“顾钰墨爱吃海鲜,唐朦喜欢吃酸甜开胃的菜,唐胥不挑食,少盐少味精就可以。”
栾亦然闻言,轻抿了抿唇,问她,“那我呢?我爱吃什么?”
额……
顾眉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千元大钞,又勾了勾栾亦然的下巴,玩笑说,“乖。拿着钱,爱吃什么自己买。”
“……”栾亦然哭笑不得。他究竟是有多好打发?
吃过早饭,栾亦然先送顾眉生去了车站,然后去超市买食材,最后才回到顾眉生的别墅。
拿着刀刮鱼鳞的时候,栾亦然透过玻璃窗看到自己穿着围裙,一幅眉眼柔和,宜室宜家的模样。
全然不再是荣城那个与顾鸿华斗智斗勇的精明商人。
他无奈地轻笑,一边继续手里的事情,一边直言言语道,“顾眉生啊顾眉生,你实在太能折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