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夜后
缩地成寸术是江湖上旁门左道之中一种十分罕见的招式,也是一种最独特的招式。
若是将此招式修行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自然可以将一万里的路途缩成一寸小,然后一步自身便可抵到万里之外。
不过百里溪没有这种能耐,即使它再聪明,也不过是一匹鹿,一只灵兽的天赋再好,也比不过修行者,所以它只能将五百里缩成一寸小。
但同样,它的确值得被称赞,毕竟缩地成寸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学习会,这其中的缘故,不是依靠个人天赋就能领悟的,更不用谈一匹灵兽了。
而且凡事都有利弊两面,缩地成寸术固然方便,但是一旦使用多次,心神也避免不了疲倦。
……
天黑的有些快,虽然陈太平曾在《史册》中看到过记载,多年之前,百姓们认为冬至是阳气回升的日子,也意味着白昼比黑夜要更漫长,不过他不这么认为,至少今天的太阳和前些日一样,落山的很快。
一旦失去太阳刺眼又温和的光线,周围的雪地就暴露出原本荒凉的本质。
一颗颗桑树像晋朝的袁家军卫兵一样,整齐的站在雪地上,更多时候选择沉默而不语,只有寒风袭来时,才会轻轻摇晃细小的枝叶,像是在发出低沉的埋怨。
当天色彻底昏暗时,陈太平便没有选择再继续赶路,而是寻了一块相交干净的地方,生了一堆柴火。
火势很弱,只要被冷风吹过,就会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不过陈太平并不介意,他从缝补过很多次的包袱里取出两条鱼,鱼是今晨在云樵山间的湖底捕捉到的,因为只有云樵山的水永远不会结冰。
这两条鱼仅有一个手心一般大,对北宁县的老百姓而言,最多算是条小鱼,自然填不饱,况且除去鱼鳞后,重量显然又轻了几分。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有食物吃,在陈太平眼中看来已经很满足了,他很简单,从不挑剔。
用木枝尖锐的一角穿过鱼嘴和鱼肚,陈太平将两条鱼架在火堆上面,慢慢烤着,面对着微弱却明亮的火苗,他不禁想起此刻或许正在赶往原州的周牧。
他听说过原州,也知道那个地方很远,比去京城的路还要遥远。
据说那边的土地很辽阔,而且地处南方,冬天应该会比较暖和,可能不会下雪,如果是春季的话,风景应该会比北宁县好看很多。
他还曾听说,原州的姑娘很多,有没有比京城的姑娘漂亮,他无法确定。比北宁县的姑娘漂亮,应该是肯定的事实,或许周牧以后真的可能会在那边娶一个听话的姑娘,然后做一个不太靠谱的父亲。
他那么不喜欢从军,若是等他孩儿长大了,他应该也不会让他儿子去做一名舞刀跃马的士兵。
他的儿子可能会选择跟他父亲一样,做一个差役,虽然没什么前途,但日子平平淡淡,不用整日发愁,也可能会从文,以后去朝廷做官吏。
突然,沉浸在回忆中的陈太平听到百里溪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他下意识垂头,发现鱼肉快要烤焦了,连忙翻动反面,眨眨眼表示歉意。
百里溪以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继续卧在雪地上,抬头观赏天上的星空。
受它的影响,陈太平也仰起头,随即发出一声惊叹。
今夜的夜景,格外动人。
散发着比火苗还微弱光芒的星星遍布在整片天空中,像一条河流,潺潺流动,远处的云比较像山崖,漆黑又难看,反而衬托出星星的美观。
半晌,鱼烤熟透了,陈太平分了一条鱼给百里溪,他知道它喜欢吃鱼,旋即自己也拿起另外一条,小口咀嚼着。
吃完以后,他匆忙把火苗熄灭,不敢让它继续燃烧,虽然火能让他暖和,可是他知道,在这片荒郊野外,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其他的野兽,为了以防万一,他觉得这个举动很有必要。
失去火苗的光芒以及温暖,周围瞬息暗淡了下来,只能闻到一丝淡淡的烟火味和鱼肉味,不过这股味道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寒风吹得一干二净。
百里溪缓慢而又均匀的呼吸声告诉陈太平,它应该睡着了。
但是陈太平却没有睡意,时候尚早,他依靠在一颗硕大的桑树底下,静静看着百里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发觉自己和这匹梅花鹿开始有了默契。
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仿佛能听懂它的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咿咿呀呀声,可他仍然知道它想表达什么。
百里溪是陈太平在三年前相遇的,在一片荒野外,哪怕是事到如今,他依然很难相信,当初自己是怎么看到百里开外的它。
那时候百里溪不像现在这么有精神,它应该是被人追捕,所以病怏怏的躺在一片溪水旁,草地上的血迹便是最好的解释。
那时候它身上的茸毛还不是白色,它的眼睛要比现在小一些,鹿角也没有这么大,而且不如现在好看。
即使如此,陈太平还是决定救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它,可能是良心在作祟。
事实证明,当时陈太平这个举动是对的,因为在那之后,他发现百里溪身上有一股很纯净的灵气,比任何灵兽都要纯净。
于是他开始隐隐猜测,百里溪当时可能是被某些修行过的人看中,想要捕捉作为坐骑。
他救活了它,可是并没有挽留它,他想让它去一片永远宁静毫无喧嚣的地方,过一段平淡的日子。
百里溪天真的拒绝了,可能是为了报恩,也可能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只想躲在陈太平身后,不论怎么样,最后它的确跟陈太平一起。
一个人,一匹鹿,相处了整整三年,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陈太平也发觉百里溪与一般灵兽的不同之处——它比较聪明。
它知道帮陈太平背着包袱,每当陈太平需要一把剑时,它总是能用比敌人更快的速度取出陈太平的长剑,然后扔给他。
它知道陈太平滴酒不沾,每当有人拿酒献给陈太平时,它总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踢碎酒坛子。
两年前的那一夜,身受重伤同时又被钟家人追杀的陈太平在官道上再次遇到它,那时候的它第一次施展缩地成寸术,避开了钟家的人。
即便是如今,陈太平也无法想象,早年随手扔给百里溪的那本破书,竟然能派上用场。
三年,发生了很多事,遇见了很多人,仅仅靠一个夜晚,自然是回忆不完的,所以陈太平没有再继续去回忆那些陈旧不值得一提的破事,他拉紧身上的衣裳,希望借此能抵御一些喊冷,然后慢慢闭上双眼,进入浅层次的睡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