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兵至
安定城头上的民壮和军兵听了曾县丞的话,有的神色激动地答应一声,有的乐呵呵,没心没肺地把制钱抓起来往自己的怀里塞,更多的人则是无喜无悲,神色木然地看着城下正在缓慢推进的流贼大队人马。
买命钱,总要有命花才成,目下城头上才只有一千多守城的人,而且大多还是临时上阵,对厮杀这等业务根本不熟的民壮,这个城守不守得住,难说。
是以大多数民壮都是神色木然地紧紧抓着手里临时领来的刀、枪、剑,戟等各色兵刃,手心冒汗地看着城下的流贼。
曾县丞见流贼已经逼近护城河,便对杨巡检道:“杨巡检,咱对打仗这等事情不甚了解,你多少也缉拿过盗贼,打过江洋大盗,算是个武人,这守城的事情,咱就托付于你了。”
杨巡检听了曾县丞的话,淡然一笑,回上一句道:“我尽力就是了。”
“贼人搭梯子了,快把梯子推下去。”
不知是谁发出这一声大喊,顿时就将曾县丞和杨巡检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战事上面儿。
却说守卫安定的守军大多都是临时拼凑的,便是那30员军兵也只不过是守卫城门儿的杂兵,不是战兵,是以除了少数几个猎户之外,无人可以张弓搭箭,射击敌军。
而安定县并不算大,城中居民也才6000多人,算不上什么冲要之地,是以城头上也无一门大炮,这就使得安定守军没有任何远程打击能力。
所以攻城的流贼大队人马可以施施然抵近城墙,而当他们打算把木梯搭到城头上的时候,城上的守军见流贼离得近了,便马上开始反击。
城头上的守军都抱一块儿大石头,瞄准那些个正在搭梯子流贼的脑袋,居高临下,一石头丢下去,正中流贼头部,砸的流贼头盖骨破裂,灰白色还在冒着热气的脑浆则四处飞溅。
城头下那些个几天,甚至几个时辰前还是百姓的流贼见了这等场面,都是惊叫一声,惊恐无比滴大声喊道:“死人了,大伙儿快跑啊。”
然后他们便把梯子往旁边一丢,撒开腿就要往回跑。
一直在观战的满天星看到这等场面,轻笑着环顾左右道:“想当初大王带着咱攻打府谷的时候,咱就跟那些个新人一样,在城下被官军痛击,然后也是这般往回跑的。然后,督战队那帮人就杀过来了。”
满天星回忆完往事,便肃容对着自家亲信道:“你们还不快去弹压这些新人,多杀几个,震慑他们,让他们好生攻城。”
“是,队长。”
众亲信们得令,便提着钢刀,带着手下们犹如虎入羊群一样,冲入潮水般后退的流贼队伍中大砍大杀。
他们一边砍杀,一边恶声威胁道:“都他娘的回去攻城,不然咱老子杀光你们。”
新入伙儿流贼见督战队杀的凶猛,大惊之下,不得不急速掉转身体,又一窝蜂地朝着城墙跑过去。
他们冲到城墙下,就又拿起倒在地上的梯子,往城头上靠,城上的守军自然不会让敌人轻易得逞,于是他们拿起石头猛砸,或者将梯子推到。
就这样,城下的流贼竭尽全力,要把梯子搭到城头上,城上的守军不让,双方就这么打来打去,打了许久,由于城头下的流贼缺乏有效的反制措施,是以城头上的守军可以非常从容地打击敌人,如此,城头下的流贼便处于劣势。
如此这般,一直打了两刻钟,城头下流贼的尸体躺了一地,城头上的守军,除了几个累脱力的之外,竟然无一伤亡。
曾县丞原本还担忧流贼势大,守军只怕撑不过一个时辰,谁知流贼的战斗力差的令人发指,打到现在都没办法打伤己方一人,于是他便信心大涨地放声大喊道:“乡亲们,流贼不过如此,就这么打,撑上几天,朝廷的援兵就到了。”
“好咧。”
城头上这些原本信心不足的守军见流贼的武艺如此稀松,都是信心暴涨,有个别胆色十足的,甚至都喊出了‘打出去,活捉流贼首领’的口号。
城头上守军的士气大涨的情景自然被观战的流贼大小头目们所看到。
其中一个小头目见守军气势上升,便建议道:“队长,咱们的人没有弓兵帮衬,打的很苦,您看咱们是不是让弓兵上去助阵,打压一下守军的气势,鼓舞咱们这边儿的士气。”
“先不忙,咱们裹挟的这些个老百姓现在就是一群两脚羊,全无半分火气。先让他们打上一阵,等他们亲朋好友死的多了,与城里的人结了仇,再帮他们一把。只有这样,他们进了城,才会大开杀戒,等他们杀过人,见过血,手里有了人命,这才能为咱们所用,你们可明白?”满天星嘿嘿一笑,回复道。
“队长说的是,那咱们就再等等。”那小头目见满天星讲出一串道理来,便赶紧含笑回复道。
“恩,咱们接着看。”满天星应上一声,便继续观看攻城大战。
此时,城下的流贼大军屡遭城上守军的打击,死伤甚惨。
“孩儿他爹,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一妇人怀中抱着脑袋破裂的男子,啼哭不已道。
“大哥,大哥,你醒醒,醒醒啊。”
“我的儿,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咱们老周家,可就绝了后了。”
战阵之上,此等因为亲人之死而痛彻心扉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等自己的亲人死得多了,和善、恐惧、不甘、胆怯,懦弱,所有这些情感都被愤怒所取代。
攻城的流贼有不少人眼睛都红了,心智都被魔障所支配,脑海中也只剩下一种声音:“打上城头,杀光这些个守军,报仇。”
攻城之战打到现在,已经历经三刻钟,攻城的流贼大队人马已然付出数百人的伤亡,而无边的杀意却也因为仇恨而在这些人马之中悄然蔓延。
满天星可是自打崇祯元年起就跟着王嘉胤四处杀掠的老贼,战场的气氛一变,他就感应到了。
于是他马上就对着身后的弓兵们喊道:“去,压制城头上的守军,让咱们的人登城。”
“是,队长。”
50多名弓兵得令,便提着弓,奔近至距离城墙20步,张弓瞄准城头上的守军,一顿箭雨射将出去,顿时就有十几个守军中箭。
其中有几个守军被射中以后,从城头上掉落到城下,那些已然涌起无限杀意的流贼见自己眼前有敌军出现,便立马抢上前去,用手中一切可用的武器,将还未死透的守军砸成一滩肉泥。
流贼的弓兵出场以后,城头上的守军顿时被射杀射伤无数,他们顿时哭爹喊娘,惨嚎声响成一片,相对应的,他们的士气也随之低落下去。
城头下的流贼弓兵射了一阵,把敢于露头的守军全部射杀当场,这下就再也没有那个守军敢露头了。
攻城的流贼见守军的防御力度减弱,便赶紧将木梯靠到城墙上,然后他们便拿着锄头,镰刀,菜刀,木棍,石头,一路顺着梯子往城头上爬去。
曾县丞见己方守军完全被压制住,自然是急的团团转,但是他又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静静地等着流贼攻到城头上来。
恐惧写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绝大部分人拿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想着逃跑。
之前依托着城墙,没有经过训练,人数也不占优的守军还能跟流贼周旋,现在流贼即将登上城头,他们就没有什么胜算了。
等到流贼终于登上城头,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大喊:“流贼来了,城破了,跑啊。”
这一声大喊的声音刚落,绝大部分早已无心恋战的守军便立马扔掉手中的兵器,一窝蜂地朝着城下跑去。那守门儿的赵四维也是带着手下的兵士们,跟着民壮们一道,逃去无踪。
毕竟朝廷已经拖欠30个月军饷,为这等朝廷卖命,根本就犯不着。
待大部分守军逃走,城头上只剩下曾县丞,杨巡检,还有十几个衙役还要坚守。
爬上城来的那些个流贼,也就是不久前的百姓们,刚一看到身穿官服的曾县丞和杨巡检,还微微一愣,毕竟当百姓当的久了,见了官吏,本能的有些惧怕,不过他们随即想起自己流贼的身份,还有惨死的亲人,便又激励起杀意,大喝一声,径直朝着曾县丞和杨巡检杀了过去。
那十几名衙役见状,便迎上前去,抽出雁翎刀,与流贼杀作一团。
要说这十几个个衙役到底是练家子,武艺比不久前还是老百姓的流贼要强,是以登上城头的数百流贼居然被十几个衙役挡住,双方杀作一团,杀得难解难分。
不过流贼毕竟人多,杀了一个,再来两个,杀了两个,再来一群。蚁多咬死象,衙役们连续拼杀,体力渐渐不支,而且大多数人都身披十余创,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曾县丞看到此等情形,知道安定已然坚守不住,便苦笑着对着杨巡检道:“走罢,你尽力了,我世受国恩,便死在此处吧。”
杨巡检听了曾县丞的话,嘿嘿一笑,摇着头回复道:“咱们一起共事多少年了,县尊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咱们始终都是同僚,你去了地府当县丞,总要有个巡检吧,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吧。”
“老伙计,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惜啊,咱们死了便死了,只是苦了这一城百姓啊!”曾县丞望着城里,叹息一声道。
“都是没奈何的事情,就别想这么多了。这都是天意啊!”杨巡检笑上一笑,轻声回复道。
此时,那十几个衙役都已经被流贼围攻而死,那些个浑身是血,眼睛血红的流贼提着各色兵器,一步一步地逼近曾县丞和杨巡检。
满天星看一看此时的形势,便笑着对左右道:“守军已败,城破矣,等会儿咱们便入城,好生享受一下。”
“好咧,队长,按照老规矩,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小的们都给您留着。”一名亲信献媚道。
“好的很,算你有孝心。”满天星先是笑眯眯地回上一句,然后他又对自己的亲信们说道:“再派几个咱们的人上城头,去把城门儿打开。等咱们进了城,再分片儿洗城。”
“是,队长。”满天星的亲信们得令,正喜滋滋地要派人去开城门儿的时候,忽然感到地面在震动不已。
满天星这波人都是打过很多仗的老江湖,这等震动,他们自然知道是骑兵造成的,于是满天星立马就满脸紧张之色地看着西北方向,在那个方向,一队队白衣骑士骑着马,排着整齐的阵列,如墙而进。
“官兵来了,快跑。”满天星看到这些官军整齐的装束,又感受到这些官军散发出来的有若实质的杀气,就知道这队官军很是厉害,绝对不好惹,于是他发完一身喊,便立马狠夹马腹,沿着官道,拼命朝着清涧方向跑去。
其他真贼见状,也是赶紧跟着自己的首领,夺路而逃。
那些个没有马的新入伙儿流贼本来正在亢奋无比地攻城,不提防忽然之间形势一变,自家首领跑之夭夭,而官军就杀了过来。
于是这些个惊恐无比的新贼先是纵声大喊:“祸事了,官军的援兵来了,队长跑了,咱们也跑啊。”
这一阵喊声刚一止歇,新贼们便分散朝着四面儿八方跑去。
那些个登上城头的流贼,已然收拾掉难缠的衙役们,正要杀掉守城的大官儿曾县丞和杨巡检,拿点儿功劳的时候,不提防城下己方人马大喊官军的援兵来了。
于是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才好似大梦初醒一样,丢下一心求死的曾县丞和杨巡检不管,赶忙去争抢梯子。
不过此时人多梯少,于是这些个方才还在并肩作战的新流贼便又自相残杀,争抢逃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