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逝水如斯夫。光阴的速度,总是惊人。
在她感觉还有很多内容没有复习完的时候,入学以来的第一次期末考就已经迫在眉睫。连续三天的考试期来临,一科接一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原本担心害怕的期末考,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钱老师捧着一大叠本子,大步走上讲台,笑眯眯地看着讲台底下全体“发蔫”的学生,颇感赞许地点点头,“每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
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期末考,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报复这群折磨人的小天才们的机会。
“老师——”有人发出哀嚎,“快点讲完啦,好困啊,我们要回家睡觉啦。”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对啦对啦,快点啦,困死啦……”她也跟着猛点头。
“知道知道。”钱老师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成绩单,一个月之内会邮寄到家。排名情况下学期开学自己到教务处去查。注册时请准时报道,有很多竞赛需要你们准备一下,最重要的一点,放假期间,玩归玩,别干坏事。”瞪着一个眼珠子已经在乱转的学生道,“——尤其,不准攻击别人家的网站,没破坏性的也不行,否则别想我再给你们做担保。好了,就这样。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一片异口同声,“没有!”
“好的。”钱老师点点头道,“没事就快点回家睡觉,别到处乱逛了。”
话音刚落,原本无精打采趴着的赵家璇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快走!”
“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叹,她就被拉出了教室,夹杂在一群从后门狂奔而出的同学当中。
“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赵家璇往前跑,满头雾水。
身后的教室里,忽地传出钱老师隐隐的呼喊,“兔崽子们,都给我回来!我还没布置寒假作业啊——”
赵家璇冲她挤挤眼,“现在知道了吧?”
“嗯嗯!”她大笑着,像出笼的鸟儿一般,飞翔在蓝天之下。
连家大宅的偏厅,佣人将挂在墙上的飞镖靶子取下,换上一张崭新的世界地图。黑色的飞镖,送到了每个人的面前。
“谁先开始?”张天浩左顾右盼。
连亦寒搂着穆颜,光明正大地以情侣身份,霸占了室内唯一的一张双人沙发,“就你吧。”
张天浩得意一笑,眯着眼,瞄准了地图上的某一点,手上的飞镖“嗖”地飞出,“去瑞士滑雪吧。”
尉临风拿起飞镖掂了掂,在手上一转,“咚”地一声钉在了日本的北海道,“要说雪,北海道也不错,何况,还可以顺便尝尝海鲜。”
“我想去拉普兰凯米看看。”陈绍麒将飞镖钉在了芬兰。
连亦寒皱眉,“拉普兰凯米的冰雪堡垒,前几年,我们不是去看过了吗?”
“我收到一张国际车展的邀请函,地点,就在拉普兰凯米。”
连亦寒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车子,是陈绍麒心头的一大所好,玩车到如今,能够让他动心的车展,也真的是不多了。
张天浩却丝毫没有想要给他面子的想法,毫不客气地道,“你去看车展,我们去干嘛?做冰雕?”
陈绍麒淡淡一笑,“这建议不错,可以考虑。”
曾若谦拿着飞镖,把玩良久,目光在地图上的某个太平洋岛国流连,他瞥了瞥一脸若无其事的陈志燚,抬手将飞镖交给了身后的奎克,“你帮我决定吧。”
奎克微微一笑,毫无一丝犹豫,甩手将飞镖钉在了太平洋正中。
“奎克。”穆颜盯着奎克甩手钉在墙上的飞镖,失笑,“你是在建议我们潜到太平洋海底去看鲨鱼吗?”
奎克微微躬身,眼角余光扫向坐在角落里的人影,“我只是想,雅薇小姐应该会对太平洋公海的豪华邮轮,很感兴趣。”
“唔?”张雅薇正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连雨馨亲制的提拉米苏的酸滑口感,猛地被点到名,愕然抬头。
连亦寒淡淡一笑,眼神轻柔,“小丫头,你怎么说?”
“什么?”她怔怔地问。
室内响起一阵轻笑,尉临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呀,吃个东西,都能吃得这么专心。”
“我是说,太平洋公海的豪华游轮,你有没有兴趣?”连亦寒耐心重复,“或者,你有更想要去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一个佣人将一只飞镖,递到眼前,“我也要扔?”她看了看他们,想了想,“要是扔歪了,怎么办?”
张天浩撑着下巴,神秘一笑,“有一年,若谦想要射埃及,结果手一抖,一不小心,扔中了埃塞俄比亚。”
“结果呢?”她眨眨眼。
张天浩的笑容越发扩大,“我们都认为这个选择很有创意,所以就去了埃塞俄比亚——唔,很让人难玩的一次旅行。”
曾若谦绷紧了脸,“浩,闭嘴。”
“埃塞俄比亚?”她愕然道,“不是说,那里都是难民吗?”
“唔。”张天浩耸肩,“差不多。”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地图四周,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于是捏紧了飞镖,飞奔到那张庞大的世界地图前,仔仔细细地将飞镖插在她想要去的地方。
“这里。”她回转身,微笑。
法国,巴黎。
法国,巴黎。
陈志燚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
仿佛还是不久之前,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场景,莫名随手将飞镖甩出,也钉在了同一个地点。
法国,巴黎。
然而,他们没有成行。
连亦寒搂在穆颜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用视线搜寻自己的妹妹。“馨。”他道,“你想去哪?”
“我留守吧。”连雨馨微微一笑,随手将属于她的那只飞镖钉在了台湾。“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
连亦寒点点头,目光转向面无表情地摊在沙发上的陈志燚,“你呢?”
“唔。”陈志燚的目光,从那只钉在法国巴黎上的飞镖移开,懒懒一笑,“我,也留守吧。”
连亦寒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那么,今年,就去巴黎吧。”
五天后,张雅薇终于踏上巴黎的土地。
走出机场大门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个白雪皑皑、银妆素裹的巴黎。
漫天的雪花,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出莹白的微光,轻轻地漂浮在半空,缓缓旋落在她的掌心,化做一滴滴冰冷的水珠。她张开双臂,赞叹着仰起脸,迎向漫天的飞雪,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散作白色的烟雾,“好美啊……”
“进去吧,小傻瓜。”张天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进等候许久的豪华轿车里。
她嘿嘿一笑,爬进车里,挤到窗边,贴在冷冰冰的玻璃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尉临风叹了口气,打开车旁暗柜,将一罐温热饮料塞进她的手里,“这么喜欢巴黎?”
“啊。”她握紧了手心里的温暖,回过头,笑脸眯眯,“这里,是爹地的故乡啊。”
张天浩“叭”地一声掰开一罐饮料,“是在巴黎出生的吗?”
“不是。”她想了想,摇摇头道,“是在珀利斯堡,应该……是在巴黎郊外的某个地方。”
“珀利斯堡……”尉临风手握一罐饮料,缓缓旋转,“好像地图上没有。”
“没关系。”张天浩大咧咧地摸了摸张雅薇的脑袋,“哥哥们帮你找。”
“嗯。”她轻轻一笑,重新趴回窗上,窗外应该熟悉的陌生景致,让她的心头,浮现不知名的感伤最新章节。
巴黎,我来了。
洲际大饭店,尉临风抬头看了看房号。
1606.
伸指在房门上轻叩,等待了半晌,也没有回音。尉临风皱了皱眉,头一低,发现不知何时,门已经开了一条小缝,他伸手握住冰凉的银色门把,轻轻地推开门,“薇薇?”试探性地叫着,往内走去。
温暖的客厅里,电子壁炉的火焰挣扎着跳跃,穿着深色毛衣的她一脸向往地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双手贴着玻璃,呼出的热气,在上面熏出一片模糊的白雾——感觉下一秒,就会像破茧而出的蝴蝶般破窗而出,振翅飞走。
“薇薇。”因为这个想法,他的心里,衍生出一种无法压抑的强烈不安。
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
她歪过头来,美丽的笑容下,是一片宁静,“唔?”
台湾,曾宅。
奎克仰靠在柔软的黑色真皮沙发里,伸手掸开笔挺裤管上沾染的细尘,指尖在紧抿着的唇上摩娑。
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占据了整个屏幕的,是安东尼传来的一张照片。
机场的登机口,被几位少爷簇拥其中的小姐只露出一个脑袋,手搭在尉临风的肩膀,正回过头与陈绍麒说话。
而那只手上,有一个暗色的戒指。
奎克闭上眼,扭头,睁眼看向窗外那棵挡住了半窗景色的绿郁。
法国,巴黎。
那可是……安德鲁斯的大本营。
冬季的巴黎,有寒冷的雪,暗色的夜,还有,即使天寒地冻也无法阻挡的,火热的,情人的眼。
张雅薇双手拢在袖中,借着街道两旁金壁辉煌的橱窗,笑看着衣着厚实的情侣旁若无人地在街边拥吻。
时尚之都,巴黎。
全世界最浪漫的城市,巴黎。
“你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临出门前,大哥紧皱着眉头的脸,尤在眼前。
即使是到了巴黎,哥哥们,也还是有推托不掉的宴会必须出席。可是她,一向不喜欢那种场合。明明是一群半生不熟的陌生人,却要笑脸盈盈地客气寒暄,有一句、没一句地从衣服扯到天气,再从天气扯到各种消遣玩意。
好闷。她拒绝出席。
好不容易来到巴黎,她有……更想要看的东西。
一个人漫步于巴黎的街头,穿过繁华的香榭丽舍大街,来到了塞纳河边。
河面上,早已冻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连飘过河面上空的空气,都隐约有如雾气。
“La grande Dame。”听着塞纳河冰面下被压抑住了的细微的水流声,她仰起脸,微笑着,轻声呢喃,“我来了。”
星光下,矗立在塞纳河畔的艾菲尔铁塔,满身金色灯光,犹如身着华贵礼服、亭亭玉立的贵妇人,正迎接着她的到来。
布里斯多酒店。
舒尔茨·汉密尔顿扯了扯脖子上的黑色领结,一阵气闷。
今日的主办方,是在法国居住多年、早已扎稳了根基的华裔家族,跻身于法国社交圈的他们,与汉密尔顿家族旗下的企业有着不少的利益往来。然而,对于巴黎最古老家族之一,汉密尔顿的现任掌门人舒尔茨来说,来参加今晚的酒宴,仍旧是纡尊降贵。
出于对这次主办方即将和旗下企业商谈的一个项目的重视,今晚的酒宴,原本是应该由他那个外交天才的表弟出席,可……
舒尔茨回想起今天下午办公室里,米尔斯的话,“如果今晚不让我休息的话,我可很难保证明天中午,不会在不适当的时候,讲出一些不适当的话哦。就是不知道,尼尔老爷子的胸怀,够不够宽大了。”
该死,他恨恨地想,都是米尔斯那个家伙!
在场中轻轻一扫,舒尔茨的目光定格住了赵老爷子身旁的那几张,锋芒毕露的年轻脸庞。
“赵老爷子。”
宴会开始了好长一段时间,众人才见到了好几天前就开始殷切叮咛他们一定要出席的宴会主人。
“唔,来啦?”年介花甲的赵老爷子点头致意,精神矍铄地拍了拍这些后生晚辈的肩。
张天浩抬手松了松脖颈处的领结,微笑,“您老召唤,我们怎么敢不来?”
“唔……”赵老爷子眯起眼,细细打量了一番,“你是……天浩?”
“是。”
赵老爷子的脸上,忽地浮现不悦神色,“兔崽子,这几年都干嘛去了?忙得连跟老头子我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咳。”张天浩微微一笑,面露尴尬之色。
赵老爷子哼了一声,锐利的眼看向搂着个陌生女孩出席的连亦寒,“你呢,怎么样?”
“不错。”连亦寒轻轻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笑,“我赢了。”
“唔。”赵老爷子甚感欣慰地拍了拍连亦寒的肩膀,“做得好,司徒乔那只老狐狸一定气死了吧?他的孙子,居然没抢到学生会主席的位子,哈哈!”转眼间,脸色又稍稍黯淡,“唉,说起来,也是老头子我不中用,所以只好把指望放在你们这些人身上……”
“赵老爷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穆颜出声打断他的自怨自艾,“未到最后一刻,何必轻言胜负?”
赵老爷子眼底的精光一闪,“说得好!哈哈!”一阵闲聊,打听了一番台湾商界的现状,赵老爷子伸手拍了拍尉临风的肩,“你们先四处逛逛,临风啊,你跟我过来一下。”
尉临风点了点头,和其他人交流了一个眼神,便跟在赵老爷子的身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张天浩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头深锁地灌了自己一杯红酒,“那个老头子怎么突然对临风这么好?”
赵老爷子领着尉临风穿越人群,神态亲热,“听说你父亲最近在华尔街,很是出风头啊。”
尉临风顿时恍悟,淡淡一笑,颌首垂眸,“家父觉得我还小,生意上的事情,一般不怎么告诉我。”
赵老爷子呵呵一笑,亲热地拉着他往前走,“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他停在一名男子身前,“汉密尔顿先生……”
舒尔茨的眉头微微一动,神色却依旧淡然。
“这位,是我在台湾的故人之子,他的父亲,可是华尔街鼎鼎大名的股神……”
舒尔茨挑了挑眉,从“股神”这两个字,想起前段时间甚嚣尘上的esT收购案。
esT,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传媒公司之一,旗下涉及多份发行量不小的报纸、杂志,和网络传媒公司,因为ceo经营不善,已经亏损了很长一段时间,美国多家有实力的集团都对它虎视眈眈,但由于esT的“娘家”——原本的最大股东后台太硬,不知搞得多少人铩羽而归,所以这次esT一转手,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余波,甚至扩散到了法国。
然而,与esT的“娘家”私交甚好的舒尔兹,只是淡漠地撇了撇唇,脸上毫无惊讶神色。
尉临风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褐发男子,深邃的五官,出众的沉稳气度,即使是在名流齐聚的这里,也依旧显得气度不凡。
“舒尔茨·汉密尔顿先生。”赵老爷子对着他,哈哈笑道,“可是我的财神爷呢。”
“是么?”
财神爷?
始发迹于台湾,赤手打下江山的赵老爷子,当年就是因为一身傲骨,得罪了司徒家族,才席卷铺盖,转向法国发展,而如今,全法财富榜排名前五、一身硬气的赵老爷子,却称眼前的人,为“财神爷”?
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族,能担当得起这三个字里所隐含的巨大身家差异?即使是以世界富豪榜而论,这样的人物,也屈指可数。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些家族之中,没有一个人,姓汉密尔顿。
尉临风淡淡一笑,神色镇定地伸手,“那,就要请汉密尔顿先生多多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