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十二章 发配中东
伯利斯堡。
尼尔坐在偏厅正中的沙发上,脸色有些阴沉,“米尔斯和玛塔公主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神情自若的抿了口茶,“是我自己猜到的。”
在拉斯维加斯,无意间撞见玛塔公主挽着米尔斯的手的那一刻,她便隐隐猜到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无非是想让我嫁得心甘情愿一点。”她笑道,“可就算米尔斯是一张白纸,我也不会甘愿。”
更何况,身为族长之子、后又篡位为族长的米尔斯,面对着无数诱惑的米尔斯,怎么可能是一张白纸?
尼尔的神情有些怔忪。
似乎因为她的这席话,脑海里的某些念头正在动摇。
然而这动摇,只是极其短暂的一个瞬间。
他放下茶杯,凝声道,“你,回中东去吧。”
你,回中东去吧。仿佛她天生就属于中东。
她眼神微冷,强自压抑着没有抬手抚向脖颈处的那颗红痣。虽然早已预料到在面对巨大利益时,亲情这种东西的脆弱,却在眼见它连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了时,依然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愤恨。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如数年来一般,状若柔顺的点头,“我明天就走。”
至少,比起嫁给米尔斯,被发配至中东,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当张雅薇在巴黎戴高乐机场准备登机的时候,她透过机场大厅的玻璃幕墙,看见了在贵宾通道外等候的莱伊·德·勒法夫瑞。
前来送行的严少渊也看见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奥斯顿要回来了。”她轻笑,“你没有听到消息?”
严少渊摇了摇头。
她拍了拍严少渊的肩,“有空多打听打听公司里的八卦,别整天忙着埋头工作,连外面要变天了都不知道。”
严少渊再度皱了皱眉,瞥向她的眼神隐含一丝蔑视,“等你能够从中东回来的时候,再教训我吧。”
她含笑低头,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
严少渊挑眉。
其实她的消息也没有比他灵通多少,可她毕竟是提前知道了。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真是庆幸自己居然如此料敌先机地与自己的这位堂弟擦身而过。
而尼尔的心思,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毁掉了克劳伦斯的时候,尼尔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她声望日隆的时候,以联姻之名将她扫地出门,虽然她最终想方设法的避开了,可毕竟毁掉了两个家族的联盟,于是,被以惩罚的名义,发配中东。
老爷子属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奥斯顿。而她,不过是用来毁掉克劳伦斯的一把刀。
她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奖赏,而是老爷子为奥斯顿扫清障碍的一种手段,不管如何应对,都将断了她的退路。
于是,从西点军校学成归来的奥斯顿,将面临一个没有有力竞争者的真空期。
这,才是感人至深的祖孙情呢。
替奥斯顿接风洗尘的Party,最终的举办地点被定在了勒克莱尔。
米尔斯收到请柬的那一刻,有了和张雅薇一样的恍悟。同时也明白了他和那位mademoiselle之间,已经真的无法挽回。
正因为无法挽回,他才会重新收到勒克莱尔俱乐部的请柬——老爷子在告知他,他和mademoiselle的婚约,已经成为过去。
米尔斯盯着茶几上的那张黑色烫金请柬,唇角挂着一抹压抑不住的冷笑。
米尔斯沿着长长的旋转楼梯,走向布隆比斯堡的地下室。
穹顶上的炽光灯明晃晃的晃花了人的眼,却照不开满室的阴冷。
杰尼斯·杨格被锁在一扇铁门的后头,双臂被铁链高高挂起,下半身浸在水里。
米尔斯将手伸进栅栏,抬起他的下巴,“还不肯告诉我吗?那枚戒指,到底有什么用?”
杰尼斯扭头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因为长时间的囚禁和饥饿,没有了力气。
“没关系。”米尔斯轻轻的收回手,笑道,“我们有的是时间。”
从西点军校归来的奥斯顿,已经完全洗去了身上的稚嫩。
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他将脊背挺得笔直,端着杯香槟,站在宴会厅的门口,笑容淡淡地招呼着每一位贺客。
老爷子替奥斯顿指定了一名助手,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指点来客的姓名。
“还有谁没到的?”趁着一个面前无人的空隙,奥斯顿扭头问自己的助理。
“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助手看了看手上的名单,补充道,“就差汉密尔顿先生和老罗斯柴尔德。”
话音刚落,门口处就是一阵骚动。而在勒克莱尔,这种情形一般只发生在足够分量的人到场的时候,比如老爷子,再比如,米尔斯·汉密尔顿。
奥斯顿振作起精神,迎向门口。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米尔斯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似乎和勒法夫瑞之间的联姻失败,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
“汉密尔顿先生。”奥斯顿笑着招呼道。
挤在米尔斯身侧的人在看见奥斯顿之后,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米尔斯这才看见了他,于是脚步微顿,转身向奥斯顿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轻轻地抱了抱奥斯顿,又拍了拍奥斯顿的肩,笑着说了声恭喜。
奥斯顿淡笑不语。
其实今晚的客人都知道,这声恭喜不仅仅是祝贺奥斯顿从西点军校毕业。更是祝贺他即将成为勒法夫瑞的下一任族长。
即将。
很多时候,这个词代表着某件事情的尚未发生,也代表着,仍然还有变数。
宴会厅里流淌着轻缓的背景音乐,老爷子在随从的簇拥下正准备登台,就看见门口处再次传来一阵骚动。随着来人的靠近,那阵骚动渐渐向场内扩散,直到近前,老爷子才看清了骚动的源头,正是和他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的伊斯托弗·罗斯柴尔德最新章节。
老罗斯柴尔德的身后,站着他的养子。
而且,只有他的养子。
尼尔的目光在这位改名为泽维尔·罗斯柴尔德的养子身上稍做停留。
不得不承认,他有着出众的外表和无懈可击的风度,即使是和米尔斯相比,也没人能说他落了下风。
可是,他有着老爷子最为憎恨的东方血统。
伊斯托弗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阴沉的尼尔,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形的交锋。
背景音乐已经停下,宴会厅里的气氛渐渐诡异起来。
“奥本呢?”尼尔低身发问。
伊斯托弗仍然似笑非笑,“他会理解他的父亲有多么的为难。”
尼尔的脸色更加阴沉。
周遭的宾客们完全无法听懂两人的对话,只能面面相觑着,在心底默默地猜测。
尼尔收回目光,登上司仪台。
他对奥斯顿的归来表示了欣慰,宣布Party正式开场,请求宾客今晚务必要尽兴,而后又讲了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拿连年战火不断的中东地区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却只字未提要让奥斯顿继承勒法夫瑞。
奥斯顿俯身撑住冰冷的大理石梳洗台,盯着镜中自己那面无表情的脸庞。
晶莹的水珠挂在他的脸庞上,反射出迷人而炫目的光。
泽维尔从奥斯顿身后的某个隔间里走了出来。他状若随意的挽着袖子,走到奥斯顿的身侧。
哗哗的水声中,奥斯顿缓慢的回过头。
“听说……”奥斯顿道,“你要继承罗斯柴尔德?”
泽维尔眼眸微抬,轻轻一笑,却并未作答。
奥斯顿眯了眯眼。
“我和奥本也算有点交情。”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盥洗室里的隔间门一扇一扇地推开,“如果你真的继承了罗斯柴尔德,可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奥本好一点。”
泽维尔动作微顿,眉梢轻轻扬起,笑容隐含一丝不解。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的面子?那是什么?
奥斯顿推开了最后一扇门,确认盥洗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回头注视着泽维尔,微笑道,“我真不知道老罗斯柴尔德看上了你哪一点。”
话音未落,奥斯顿毫无预兆地一拳挥向了泽维尔的面庞。
泽维尔躲开了奥斯顿的第一拳。
可是紧接而来的狂风骤雨般的拳头攻势,却将他步步逼退至门口,虽然他也试图反抗,可刚从西点军校归来的奥斯顿,拳风里明显带着军人的凛冽杀气,拳拳攻向他的身体要害。
泽维尔皱眉闪开迎向面门的一拳,以吃下迎向小腹的狠狠一击为代价,闪身拉开盥洗室的门,试图将奥斯顿反锁在门内,奥斯顿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扳开门扉,一脚踹向他的下盘,却见泽维尔脚步微动,以一种诡异的步法躲到一侧。
紧接着,奥斯顿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肩后的一股力道推得一个趔趄,在撞翻了摆在一个铁架上的盆栽后,重重的跌倒在地。
刚从女盥洗室里走出来的名媛们一阵惊呼,不由得停下脚步。
没想到会被突然打败的奥斯顿在看到围观人群出现的时候,一下子明白了泽维尔的用意。
他是故意假装败退。
奥斯顿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再次一拳挥向他。
听到响动的宾客渐渐开始往这个方向汇集。
打斗越来越激烈,盥洗室外的摆设遭了池鱼之殃,不断的被打落,围观的人群一边惊呼着,一边却双目灼灼地欣赏着两人的缠斗,直到奥斯顿扯裂了泽维尔的领口,而后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shit!”趴在地上的奥斯顿低咒了一声,正要站起,却感觉到四周的忽然安静。
泽维尔和尼尔,隔着趴在地板上的奥斯顿,对视。
站在老爷子身后的伊斯托弗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奥斯顿,笑呵呵的对尼尔道着歉,“都是年轻人,难免有些冲动,您可千万别在意。”
泽维尔唇角微翘。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将挂在脖子上的一枚戒指重新塞回衣领,而后才优雅而缓慢地将被扯开的衬衫扣子一颗一颗的扣了回去。
老爷子眯了眯眼,眸光诡谲。
勒法夫瑞之戒,已有许多年不再显现于人前。
没有人料到,时隔多年,它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居然会落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手里。
回到伯利斯堡的尼尔,脸上难掩震怒。
“伊斯托弗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事情。”老爷子连连冷笑,“我倒真没想到那丫头居然这么大胆,敢拿着戒指和人私定终生。”
“私定终生?”大总管卡萨善尽职责的提醒道,“您确定……是私定吗?”
尼尔闻言,目光如刀地扫向房间内的第三个人。
才刚刚接任家族律师的鲁伯·杨格连忙上前一步,“机密资料库里,没有发现相关文件。”
尼尔点点头,“你之前说……维夫的身份有些问题?”
“是的。”鲁伯瞥了卡萨一眼,上前俯身在尼尔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尼尔的神色渐渐阴沉。
卡萨面无表情地看着当着他的面便急匆匆讨好老爷子的鲁伯,心底不由得冷笑。
莱伊和奥斯顿松开缰绳,一前一后的从马背上跃下。
深夜的河畔吹着徐徐的凉风,随从们牵着马远远的走开,河畔于是更加静谧。
“看样子,老罗斯柴尔德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那小子继位了。”莱伊神色淡淡的道,“你今天不应该和他动手的。”
奥斯顿沉默不语。
莱伊回眸瞥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老爷子暗示过你,会在今晚公布指定你为唯一继承人。”莱伊声音极轻的道,“可是,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们这位老爷子常常变卦,只要他一天没有留下正式文件,我们就不可以放松警惕。况且,与其难过悔恨,不如弄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变卦。”
奥斯顿骤然抬头,“你知道?”
“我猜的。”莱伊神色淡淡的道,“不过,老爷子看见老罗斯柴尔德带着那小子出现的时候,神色很不对劲。后来你和他打了起来,暴露了勒法夫瑞之戒所在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过来。老爷子,估计是已经猜到了。”
奥斯顿再度沉默。
“如果老爷子宣布决定由你继位,然后转眼间,勒法夫瑞之戒就出现在别人手中。”莱伊淡淡而笑,“奥斯顿,那你就真的成了笑话。”
流言仿佛在一夜间就传遍了世界各地。
无数个参加了Party的宾客,不管是否目睹了奥斯顿和泽维尔在盥洗室门前的精彩打斗,都信誓旦旦地对自己最亲密的好朋友描述着自己是如何眼见泽维尔多么优雅而镇定地将勒法夫瑞之戒重新塞入衣领。
猜测过勒法夫瑞之戒就在mademoiselle手中的那些人,不久前才因为mademoiselle被重新发配中东而遭到人们的嘲笑。
现在,他们再一次神采奕奕地出现了。
而且,没有人敢于再嘲笑他们。
勒法夫瑞之戒出现在其他家族的人手中,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人,被选作了勒法夫瑞现任族长、或者,下一任族长的伴侣。
那么,谁是下一任的族长,还需要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