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虚拟世界
夜色下，月光如水。
透过窗框上爬山虎的缝隙，斑驳月光照耀在这个男人苍白的面庞上。
幽静的小屋内，王方面色陈静，望着这个颓废的男人，很想叫醒他，当面叫一声老爹，却有些张不开口。
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贱人通常都是矫情的，王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只承认自己是个贱人。
新的时代，对于一个犯罪天才来说，早就已经完完全全融入进去，这个世界的规则在王方看来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出于对自己智商的自信，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掉任何麻烦，哪怕某些麻烦在常人看起来难如登天，在他眼中也会显得简单一些。
很好奇当时联邦的资料为何会遗失，偏偏还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资料被遗失。
很好奇为何只在福利院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一个战场上下来的年轻军人领养。
很好奇这个瘸子军人，为何会如此看中一个人个体的实力。
也很好奇他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大的责任与负担，以至于一个坚强的壮汉，短短两年时间里，已经颓废到如此地步。
早就告诉他，自己的实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弱小，自己所能发挥出来的能量也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却只能换回来一声声无情的嘲讽，以及无奈的苦笑。
这个可怜的男人，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心甘情况叫他父亲的孩子。
信任的力量是庞大的，不信任的伤害也是巨大的，王方知道这个名叫瘸子的男人，内心深处肯定有段不愿回想的往事。
很想帮他解决这个问题，面对面的时候，也当面问过他很多次。
可惜，当这个男人发现自己孩子很弱的时候，就已经自私的下了决定，决定自己独自一人背负所有的痛楚和回忆，闭上那张本应该张开的大嘴。
盯着这个男人看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
低下头，附到他的耳边，浅浅的说了一句，你的孩子并不弱。
王方帮他盖好毛毯，转身回到自己二层的小隔间。
二层的小隔间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老旧的木板床外，仅剩一架银白色的游戏机舱。
二十二世纪，游戏机舱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玩游戏，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的拟真度，堪称第二世界，如同二十一世纪的电脑一般，成了全民必备的家用电器。
王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有一部分是从游戏机舱开始，也正是这个游戏机舱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掌从机舱表面划过，光洁如新的金属外壳上，军方特有的战舰军徽被深深铭刻在机舱表面，这是一架军方出品的定制版游戏机舱，两年前还是瘸子的专用禁脔，两年之后，十六岁生日那天，成了王方的生日礼物。
可惜的是，那时候的王方，还是一个单纯的游戏菜鸟，等他学会玩游戏的时候，却也懒得再用这套军方的游戏机舱。
和网咖的娱乐系统不同，军方出品的游戏系统有着一个很简单的名字《沙场》。
沙场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干脆而又直接，通过精准的扫描系统，将玩家的一切信息详细的加载到游戏当中。
也就是说现实中你是什么样，游戏里就是什么样，就连自身的实力也是一模一样，练体化劲，练劲化气，练气成罡，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和现实中一模一样。
沙场，就是一个标准的第二世界，在这个庞大的军方世界里，决定一切的就不再是你的财富，你的地位，你的势力，只能是单纯的实力。
实力强大者，称王称霸，实力弱小者，苟延残喘。
而王方，又因为体质的缘故，恰恰是其中最为弱小的存在，身为一个连初中生都打不过的江大之耻，在这套满是强人的军方系统当中，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这也导致他两年多以来，从没有使用过这套游戏机舱，只是出于对曾经父亲的尊敬，每天擦洗干净罢了。
打开机舱检查了一遍，系统运行正常，营养舱内足足配备了三个月之久的营养液，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也不知道这些营养液是否还能起到作用。
或许早就过期了吧，就像瘸子脸上的希冀一样，早已消失不见。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年半前，自己生日时所发生的一幕幕画面，瘸子脸上复杂的表情给自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意味深长的表情重新浮现在心头，王方皱眉细思片刻，总觉得瘸子仿佛隐藏了什么秘密没有告诉自己。
看着眼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游戏机舱，突然很想躺进去体验一把。
或许，这口机舱和瘸子的颓废有所关联？
闪身钻了进去，哪怕仅仅只是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态，他也希望瘸子能够恢复正常。
“系统启动中，备用能源启动完毕……”
一连串的提示声在脑海中响起，王方心头犹疑不定，明明在外面看来一切正常，电源线也正常连接，为何会启动备用能源，难道是出了什么故障。
强忍着推开舱门冲出去的欲望，自己倒要看看，这个破机舱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滴，滴……”
“宿主身体信息录入中……”
“血液样本提取成功……”
“DNA样本提取成功……”
“基因检查完毕……”
伴随着一连串的提示声结束，王方面前，陡然出现一片惨烈的古战场。
“刀盾兵上前三步，右前方敌阵，杀！”
“长枪兵枪尾落地，枪尖斜向上方两尺，杀！”
“弓箭手箭锋上扬三寸，目标敌军重甲骑兵，杀！”
血气弥漫的惨烈战场上，自己怀抱一杆长枪，枪尖向上，半蹲在坚硬的碎石地面上，枪杆倾斜，深深的插入地面当中。
不远处的平地上雷声阵阵，烟尘弥漫，随着重骑兵的突进，仿佛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
战阵后方，一道将校身影，随着军中帅旗的舞动，发出一道道军令。
战鼓雷雷，血流飘橹，碎肢遍地的战场上，一旁的老兵不断安抚着四周瑟瑟发抖的稚嫩新兵，半蹲的王方，正是其中之一。
“怎么回事？怎么和系统描述的不一样！”
网咖里，王方也曾试玩过军方系统的游戏，眼前的游戏画面和他玩过的完全不同，甚至于听都没有听说过。
“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个小兵了？”
“还是这么弱的一个小兵！”
不是说和现实中的实力一样，按照身体条件划分的吗，自己虽然垃圾，但也好歹拥有练体的实力啊！
容不得他多想，迅捷的重骑兵转眼间冲到身前，仗着两年多以来锻炼出的战斗技巧，枪尖透过铠甲的缝隙，稳稳刺死一名敌军之后，瞬间转换身形，向着一旁躲避。
庞大的战马身躯从身旁掠过，隐约间，王方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在这个世界当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灵魂深处产生一股极大的恐惧感。
战争历来都是残酷的，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很多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枪尖穿透，被长刀砍死。
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时间早已过去了许久，这个该死的游戏，没有任何的开关，没有任何的提示，只有一场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每当自己以为能够稍微休息一会的时候，新的战斗马上到来。
三个月的时间过后，王方悲哀的发现，这个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可能和现实中并不一样。
此刻在他的面前，重新换了一片新的战场，而在这个战场之上，居然出现了原始火器的身影。
一次次的战斗过去，王方身上对于战斗的直觉愈发敏锐，实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当他真正能够做到万人敌的时候，新的战场重新出现，这一次困难程度再度提升，不单单士兵的个人武力大幅度增加，就连武器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看着眼前手持重机枪的敌军身影，王方有些欲哭无泪。
时间流逝，光阴轮转，如同一座不断轮回的世界一般，战斗的模式不断转变，个人的武力不断提升，当王方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甚至于快要忘记自己身份，完全化为一台战斗机器的时候，时间终于落幕。
“滴……”
“备用能源耗尽，系统启动自毁程序，请宿主尽快脱离无尽世界……”
身周的世界，化为一道道光幕消散在空气中，面色苍白的王方终于苏醒过来，推开舱门，扫了空荡荡的营养液一眼，口中低喃道：
“只是三个月吗？”
“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一百年。”
百年战场上，在无尽孤独中度过，数十万场的厮杀，造就了王方坚韧无比的性格，回想起战场上经历过的种种诡异，王方第一次对游戏世界产生了厌恶之情。
假如不是自己的神经本来就够粗大的话，恐怕早就死掉了吧。
“这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坑爹系统，难道说仅仅只是游戏故障？”
回望身后的游戏机舱，机舱内的能源早已耗尽，主线路的核心芯片，也随着机器的高负荷运转，彻底烧毁。
潜意识里，王方直接将这套游戏机舱归结于某个阴谋当中，按照人类的正常体质来说，百年战场的厮杀经历绝对可以逼死任何人，假如不是自己经历过一场百年沉睡的话，恐怕会直接死在这个恐怖的空间当中。
幸好，自己的神经过于粗大，思维过于僵硬，对这种无尽折磨的抵抗能力，远远超出常人数十倍之多，否则一定会死在其中。
同样的，与风险相伴随的，乃是无尽的机遇，经历了无数非人的折磨之后，王方的实力提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可怕到连他自己不愿回想的地步。
很想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个小小的游戏机舱，强大到足以扭曲时间，如同另一个世界一样，创造出如此真实的战斗场景。
一切的一切，恐怕只有瘸子才能解答，潜意识里，王方并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会为自己安排这样一条强者之路，毕竟在这条道路上，蕴藏的危机实在过于庞大，庞大到几乎没有生存可能的地步。
直到现在，王方的灵魂深处，仍然坚信着这是一个真实世界，一旦游戏里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绝对会瞬间死亡。
不敢想象，自己到底是多么幸运，才能活到现在，更不敢想象，瘸子会允许自己体验一个如此恐怖的游戏机舱，毕竟两年半之前，这个男人确确实实的将自己当成了亲生孩子，他的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王方身上。
父亲是不会杀死自己孩子的，这其中肯定隐藏了一些连瘸子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或许，这些秘密，就和瘸子的颓废有关。
从二层的小隔间下来，顺着楼梯向下走，每一步都让王方的神情更加凝重，楼道的楼梯上铺满了厚厚一层的灰尘，客厅里，瘸子的身影消失不见。
从地面上的尘土来看，恐怕三个月前，这个男人就离开了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方疯了一样在小楼内四处寻找，可惜房间内空荡荡的，除了尘土之外，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是瘸子自己离开了这里，阳光透过爬山虎的缝隙洒落在地板上，扫除灰尘之后，这座房间和三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简单而又干脆，充满了军人特有的整洁风格。
的确是瘸子亲手打扫的手笔，这还是他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主动打扫卫生，虽然内心深处很不愿意承认，但王方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凝望着门口的方向，三年前，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面色冷淡，表情僵硬的小男孩来到这里，指着破旧的小楼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再一次成了孤儿，内心的伤痛无以言表，或许是由于神经过于粗大，哪怕伤心到了极点，王方也很难流出一滴眼泪，只是表情冷淡的看着这一幕，如同三年前刚刚从冰狱里出来一样，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仅仅只是停留了片刻时间，收拾了一下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王方起身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江大一中，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在火爆进行，身为江州省的重点中学，自然而然的，这里也成了考场之一。
百余年的时光流逝，除了更加严格之外，高考的模式并没有发生太多改变，校门外，数十名保安围拢在校门口，成千上万的家长人群，希冀目光凝望着学校大门。
考试正在进行当中，除了参加考试的学员之外，任何人不能进入学校当中，就连学校的老师们，都只能呆在保安室中，等待着自己的学生考试结束。
王方回到学校，倒不是为了参加考试，挤开人群，穿过半条街之后，熟悉的网咖映入眼帘。
高考期间，网咖的生意冷清的吓人，除了几名游戏死党之外，大多数游戏仓还处在待机状态。
网咖的老板就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拥挤的人群，发现王方进来，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王方也算是网咖的熟客，只是三个多月没见，还以为他是努力学习应对高考，谁知道这小子连考试都没去参加。
无奈的叹口气，现在的学生啊，一个个整天就知道玩游戏，也不好好学习，将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出路。
不过到底还是外人，对于这种不上进的小青年，老板也懒得管他，有生意做当然就是好事，招呼吧台看肥皂剧的小妹一声，给王方办了一张临时卡后，不再管他。
熟悉的包间内，游戏机舱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躺在其中。
拍了拍游戏机舱的强制退出按钮，孙逸孙胖子缓缓醒来。
游戏里大杀四方，眼看着就要通关的孙逸，伴随着强制退出的声音，从游戏里退出出来。
那个王八蛋干的好事，坑爹的玩意，没看到自己正忙着呢吗。
推开舱门一看，三个月没见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孙胖子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你这家伙，跑哪去了，老子还以为你又被拐卖了。”
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些奇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孙胖子，其实是一个非常多愁善感的人，三年前两人刚刚认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王方，整天和孙胖子混在一起，也正是这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死胖子，一步一步带领王方认识世界。
另一方面，曾到王方家里做过客的孙逸，看到瘸子颓废的身影之后，固执的认为王方是被拐卖了，卖给了一个整天无所事事，一无所有的邋遢瘸子当儿子，至于为什么被拐卖的原因，肯定是死瘸子想让王方给他养老。
虽然私下里给孙胖子解释了很多遍，但他依旧坚信王方是被拐卖的事实，只是因为三年前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不知道自己被拐卖的真相。
三年的时间里，孙胖子和王方之间一直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从某些方面来说，王方就像他的亲兄弟一样，比亲兄弟还亲。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三个月以来的经历，当孙胖子听说王方在游戏仓里呆了三个月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这家伙，不是说化劲之前，永远也不使用那台游戏机舱的吗，怎么突然就用上了，该死，我还去你家里找了你几次，怎么就没想到打开游戏机舱看看。”
王方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内所经历的危险，只是说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游戏世界，不通关不能出来。
军方的系统，的确会有一些非常变态的考验，虽说一连玩了三个月有些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孙胖子也懒得细问，急急忙忙的对王方道：
“该死的，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还不赶紧去参加考试！”
“考试，什么考试？”
“高考啊，蠢货！”孙胖子指着学校的方向，大叫道：“你这家伙，失踪了整整三个月，蒋老师一直以为你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用辞职作威胁，强行将你的学籍保留下来，现在，你的准考证都办好了，就在蒋老师手里，她跟我说了，只要一有你的消息就通知她，她会在保安室一直等你！”
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头弥漫，对于王方来说，这还是第三次有人真真切切的关心自己。
“傻瓜，还愣着干嘛，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本身因为实力的缘故，就不可能考上太好的学校，能考上一所民用的公立学校，就算不错了，现在好不容易还有机会，还不赶紧快去。”
连推带打的将王方推出网咖，孙胖子的身形实在不利于往人堆里挤，只能站在网咖门口，和老板一样，愣愣的看着学校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