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生追与逃(三)
俞远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先天性心脏病让他的身体极为脆弱,一丁点儿的情绪激动都会导致心律不齐甚至心跳停止。
心胸外科的几名专家商议之后决定马上手术。手术很成功,可是俞远一直没有醒来。拆线之后,医院为他做了全身检查,确定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初步诊断为心理原因。
两个月后,谭泽尧把俞远接回自己家,请了阿姨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谭泽尧不死心,又把俞远带到吴子成的私人医院搞了一次全身检查。吴子成的医院虽然挂的是妇产科的名号,但是各类医疗器械还是很全的。
吴子成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反正设备充足,干脆给俞远做了一次B超。本来是十足十的无用功,吴子成漫不经心地往屏幕上瞟了一眼,却惊得两颗眼珠儿差点儿掉出来。
乖乖娘的咚,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肚子里也会有崽儿?这挑战了吴子成的认知极限。但学了八年妇产科的他,不可能认错蜷缩在疑似子宫的器官中的胎儿。
谭泽尧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吴子成推了推做装饰用的眼镜框:“一切正常。除了……你的宝贝怀孕了。”
谭泽尧嗤笑道:“二十年了,你说笑话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吴子成肃颜道:“我没有开玩笑。俞远怀孕了,胎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做引产手术的危险比较大,他刚刚动过心脏手术,可能承受不了。”
谭泽尧在震惊之后迅速接受了现实:“既然不能做手术,那就把孩子生下来吧。可是……小俞的身体这么虚弱,生孩子会不会有危险?”看着彩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胎儿,谭泽尧深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奇妙。可是……
吴子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女人生孩子也会有危险好不好?调养半年,到时候俞远醒过来了,状况肯定比现在好。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就把人给搞上手了。”
谭泽尧道:“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
“孩子不是我的。小俞根本就不让我碰。”谭泽尧苦笑道,“有一回喝醉了吻了他,还被他甩了一巴掌。”
吴子成挤出同情的表情,看着他。
谭泽尧在他屁股上印了个脚印,带着小俞回了家。
当俞远的肚子进入五个月,谭泽尧不得已辞退了阿姨,不管工作多忙,一天三次四次地往回跑,实在没空的时候,就把吴子成拉去照顾俞远。
谭泽尧越来越喜欢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肚子。谭泽尧不是圣人,爱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会觉得别扭。不过慢慢地,感受到胎儿在小俞肚皮下微微的动着,耳朵贴上去能听到胎儿微弱的心跳,谭泽尧觉得奇异的同时也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个孩子。
孩子是无罪的,小俞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很可爱。
其实从明确意识到自己性向的那一刻起,谭泽尧就已经不再奢望有孩子了。小俞能怀孕已经是天大的惊喜,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最终一定会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一定会有的。
***
被这么多劲爆的消息狂轰滥炸一通,能在床上躺得下去才见鬼了。
凌方平披上外套推门出来,把外间悄声说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两个人齐齐愣在那里看着他。
“是我的扣子走错门了?还是你们俩都被点穴了?”凌方平看看自己的衣服,牛仔背带裤穿得好好的,前面拉链也没咧开口子。衣服是披在身上的,也就无所谓扣子不扣子了。
谭泽尧小心翼翼地问:“你……都听到了?”
“什么?”
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凌方平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老子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种吗?老子不在乎!”老子只在乎该怎么把这个种干脆利落地拿掉!
两个人一口气没吐完又生生地吸进去。
谭泽尧:“……好。”
吴子成嘴角抽搐:“你们俩不愧是一对儿。”脑筋都不正常。
***
这两天谭泽尧刚好轮休,又碰上小俞醒来,心情好得不得了,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把车开到了商业区,准备给俞远添置几件宽松点儿的衣服。
凌方平瞅着商业区汹涌的人潮,有些眼晕:“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买衣服。”
谭泽尧替他挑了几件青春风格的衣服,凌方平看也不看:“幼稚!”
谭泽尧盯着他:“你才十六岁!”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心中咆哮道:老子都二十九了!二十九了!马上就“立”了!
谭泽尧只好挑了几件颜色比较暗淡的:“去试试。”凌方平兴趣缺缺地踱进更衣室。他从小穿衣服就不讲究,考上军校,后来又进了连队,被选入猎鹰,那真是一年到头没几天穿便装的机会。试衣服……这不是女人才做的吗?
卖衣服的小姑娘悄悄问谭泽尧:“这是你弟弟?”
谭泽尧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正好凌方平推门出来,黑色的运动套装勾勒出少年修长的身线,只是上衣有点儿紧,肚子明显地凸了出来。
凌方平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顿时嘴角抽搐:“我肚子里长了个瘤子,恶性的,活不长了。我哥哥想让我高兴,才带我出来买衣服,其实买了也穿不了多久了。浪费。”
谭泽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失忆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真是奇妙。
小姑娘同情地看着他,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凌方平飞速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在她同情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撒谎不是错,就是不能过了。
凌方平在一家军用品店前停下来:“迷彩服不错,替我买一件吧。”当兵这么些年了,迷彩和军绿几乎已经印在他身上,妥帖而神圣。看到迷彩,他会觉得亲切。
谭泽尧一口否决:“小痞子一样,不行!”
凌方平突然就怒了,吼道:“哪里痞了?这是人民子弟兵的作训服,是最神圣的衣服!”
谭泽尧诧异地看着他,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你喜欢,咱就买。”
结果买回去,凌方平一次也没穿过。因为那宽宽大大充满英气的迷彩,套在俞远那瘦巴巴的身上,的确像个小痞子没错。
***
第二天早晨,谭泽尧醒来,看到隔在他们之间的被子堆成的“三八线”,不由深深地苦笑起来。
失忆的俞远换了个性格,本质上对他还是一样的排斥和抵制。表面上嘻嘻哈哈似乎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错觉,彻头彻尾的错觉。当分房睡的提议被否决之后,小俞就神经兮兮地垛起了这个“三八线”,并且约法三章。
谭泽尧坐起来,看向三八线那边。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豆腐块似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谭泽尧咋舌不已。从前小俞可是一年也难得叠一次被子的啊。那时候谭泽尧是俞远的主治医生,每回登门拜访,都能看到俞远爸爸送给他的小公寓里乱糟糟的,被子在床上揉成一团,有时候还有一半耷拉在地上。
失忆可以让人变勤快?
谭泽尧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人!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得很,这么早去哪里了?谭泽尧有些担心,匆匆换好衣服出门,刚走出楼道,就看见俞远气喘吁吁地走过来,额头上亮晶晶的都是汗。
“你去哪儿了?”
谭泽尧看着对面的小孩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是运动过度的标志。那小孩儿在他面前停下来,抱着外套漫不经心地回答:“去……跑步。”声音断断续续绝对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喘得太厉害了。
凌方平对自己纤细的身体极为不满,瞧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走三步就喘,风一吹就倒。即便不是自己的身子,凌方平也是一百个不得劲儿,所以早上六点整,凌方平在部队习惯的生物钟里醒来,洗漱完毕无所事事之余,干脆到外面来个晨跑。如果能顺便折腾掉肚子里的那块肉,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小身子果然不行,才跑了一公里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降低速度慢慢溜达了一圈,回来刚好碰到气势汹汹的谭泽尧。
谭泽尧听到“跑步”两个字,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哎哟我的爷,您也不看看您现在是什么身子,心脏手术刚做了不足半年,肚子里还揣着个篮球,您就敢给我整这一出?谭泽尧又是害怕又是生气:“你刚做完手术,不想要命了?”
“靠,老子就是不想要命了!你管得着吗?”凌方平本来就对这身子十分不满,这时候看到谭泽尧这种态度,骨子里的兵痞习气腾地起来了。
谭泽尧也不废话,直接一个公主抱把凌方平抱进卧室,往他嘴里塞了颗速效救心丸,按在腿上照着屁股就是一通猛打。凌方平死命地挣扎,却连谭泽尧一只手的力度都抗衡不了,憋得眼泪汪汪整个人都快气晕过去了。
其实谭泽尧压着他的力度虽不小,但是很小心一点儿也没压到他的肚子;屁股上的巴掌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声音挺大其实一点儿也不疼。只是他可怜的自尊啊!堂堂的猎鹰特警队副队长,流过汗流过血挨过刀挨过枪子,英雄好汉一枚,现在却被人以这么屈辱的姿势打屁股,而且还反抗不得。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苍天啊,大地啊。
凌方平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形象全无。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被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