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抓壮丁（下）
矮子张冲我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我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他是让我暂时接待对方。
好个矮子张，竟敢抓老子的壮丁！我暗骂了一句，心道，这小子真是不地道，让老子挨揍他吃肉！
要说安慰死者家属情绪，这是我们做殡葬工作的首要功课，可这是项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这家里刚刚有人去世的，谁没个情绪啊？
一个安慰不好，那些失控的家属们轻则吵闹几句，重则大打出手，我们这个行业虽然不能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最起码的职业操守还是要讲的，那就是感同身受的同情心，一般遇到这种事情，也就不会为自己多做辩白和挣扎，只能硬逼着自己承受着近乎凌辱的对待。
“俯身甘为孺子牛”说的就是我们这种精神吧。
刚入行的时候，我当时被一个新婚不久死了妻子的丈夫狠狠地数落了好久，虽然言语上发生了冲突，但也各自都控制住了，当时，我内心煎熬和挣扎别提多难受了。
我也是人，你们也是人，有啥不一样的，为什么对别人的好意总是要恶言以对，甚至是恶意攻击呢。为什么你们口口声声就是说我们这些给你们入殓亲人的人是在坑你们的钱呢？
终于，我在受尽欺负后，一个没忍住，回家对着酒鬼老爹抱怨了两句。
当时，老爹酒到微醺，举着瓶子又兑了两口，对我说，不要总是抱怨，你们这些端死人饭的，照顾点别人的心情，将心比心，不应该吗？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听到自己仅剩的一点自尊自强在他强大的话语中轰然倒塌的声音。
俺家那位酒鬼同志就有着轻而易举将别人的革命热情瞬间无情浇灭的超能力，可即便我回嘴嫌弃他，还是要承认，他的观念非常对：我一个端死人饭的，还能挑三拣四个什么呢？将心比心的想，如果去世的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大约也会因为亲人的离世而情绪失常吧。
行啦，我抱怨些什么呢，还是切回正题吧。
正如我前面所讲的，一般殡仪馆、停尸间、医院等等等等，但凡能与死亡本身挂勾的地方，大约都要比一般的地方更容易遇到负面情绪，也更加容易接触到人最原始的罪恶和阴暗。
我们尽量说些宽慰家属的话，好让他们的情绪没那么绝望。这也许就是我们这行最本质的关键所在吧。
话说回来，我被矮子抓了壮丁，成为为停尸间服务的充数人员，哦，不，是工作人员。
我瞥了一眼接待室茶几上摆着的那登记簿子，明白矮子张的用意，于是，我配合着很快就转换了角色。
“我是接待员小刘，您跟我到前面做一下登记吧。”
我招呼道，虽然对方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我两眼，但还是顺从的跟随我到接待室的简易沙发上坐下。
由于之前在矮子张有事的时候，我也帮他代过班，对镇医院的停尸房寄存和领取流程也基本清楚，没一会儿工夫，也就全部搞定了。
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就是查看死者死亡证明，记录死者的名字，家属姓名，寄存时间和寄存天数等内容罢了。
就在刚刚那名男子登记的时候，我闲来无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名字，貌似是叫李天民。
很快，李天民就填完了册子，如释重负的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了一盒香烟，从烟盒中掏出了两支，给自己点了一支，又将另外一支给了我。
我对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我不会抽烟，又跟他说明停尸房中的规定是不能在室内抽烟的并建议他到院子里抽。
他不好意思的对我点点头，连忙将掐灭了烟头，礼貌的一个劲儿的对我说不好意思。
唔，倒是挺有礼貌的，我心道，对方是个非常有涵养的人。
“唉，家父突然走了，我有些接受不了，我平时也不怎么抽烟的。”他悲伤的语气与红光满面的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知为什么，总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我表示可以理解，顺便请他节哀顺变。
“车祸走的，太惨了，连个完整模样都没有留下，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唉……我们怎么也得留个念想啊，最起码也要看上他一眼啊，如今……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我的亲爹啊，没有啦……”
李天明的眼圈红红的，看上去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我忙安慰，道：“我听以前的老人说过，人走了，要过忘川河和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就会重新轮回了。这么一想，死亡也许只是重生的开始而已。”
“小哥还相信轮回一说啊。”李天明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问道。
“我坚信轮回，应该说是肉体虽陨，灵魂不灭吧，你如果在心底里纪念他，想必他也会同样纪念着你的，那生死就没有间隔了。”
话虽肉麻，但这也是我的真心想法，我便如是说道。
“嗯，但愿如此啊。”
李天明叹了口气，又说道：“家父生前是个体面人，我不想让他就这么面目全非的走了，小哥既然在这里工作，应该认识做遗体整形美容之类工作的人吧，麻烦你给介绍一个吧，我想雇个人给家父整理一下。”
我沉重的心情重新高昂起来，除了昨晚那宗出力不讨好的红漆棺材事件以外，我这一个星期都没有接手什么生意了，既然有客户上门，我自然更加卖力起来。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不才，鄙人就是做入殓工作的，倒是可以给伯父服务一下。”
肚子和脸皮，这是个问题，但如果只能顾上一样，那我毫不犹豫就会选择肚子！
李天明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也是个明眼人，立马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给他过目。
李天明认真检查过证件之后，才安心下来，又跟我闲聊了两句，说的不过是几句缅怀故人的话，我便又安慰了几句。
这时，有一身材高挑的清瘦女人走了过来，没等李天明开口，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给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