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四十六章 抵达陈留
离开洛阳,过了郑州,便到了此次灾情的第一站,也是河南道的治所:汴州。
虽然天宝元年的时候,李隆基便已经下令改州为郡,刺使改称为太守,但是早已经习惯了如此称呼的人们却并不在意这些,依旧按照习惯来称呼,只是在一些官面上的场合才会改变,私底下依旧是称为汴州。这就像如今还有人称呼河南尹为洛阳令一样。
汴州如今官面上的称呼为陈留郡,古称大梁,乃是战国时代魏国的都城。隋炀帝开大运河,其中段便是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重要水道——汴河,而汴州便就是位于汴河要冲,乃是南北漕运的中转点之一。在地理上,汴州又是东都洛阳的重要门户,因此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发展的十分迅速,已经成为了河南道的轴心之地,闻名天下的富庶之城。
由于漕运的缘故,汴州的交通与经济都十分的发达,是整个中原地区唯一能与洛阳比肩的州郡,汴河对大唐南北交通十分重要,如今因为旱灾的缘故,汴河漕运目前已经中断,恐怕会出许多大乱子,故而李玹未在路上停留,一行人直接往汴州治所浚仪县行去。
李玹向外望去,只见一片片的农田光秃秃的十分显眼,土地都是有些龟裂。宽阔的道上也很少见到几个行人,十分的冷清。
李玹皱起了眉头,他来汴州最大的任务有两个,一是解决此处旱灾造成的影响,督促赈灾事务。其二便是重新疏通漕运,重新恢复秩序。
现在如今是八月,这次旱灾也不算大,造成的影响本该早已解决了才是,如今一看这情形,夸张一点完全可以用赤地千里来形容。李玹心中有些微怒,下令大家加快速度。
长孙全绪慢慢退到车旁,对着车中说道:“使君,这副情形看起来有些不对啊。”
闻言,李玹将头伸出车窗,询问道:“哦?长孙将军以为,有何不对的地方?”
长孙全绪手上握着马鞭,指着道旁光秃秃的土地,说道:“使君请看,按道理像这样的小旱情,此时应该有官员组织农夫开渠引水,田地里面应该是忙忙碌碌的景象才是,怎么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就跟当年高宗皇帝时候的关中大旱的记载一样。”
李玹也伸头到处张望了一眼,发现是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照理来说现在这时候的确应该都是在田地里引水小心灌溉才是,而如今这幅样子,完全是要把地弄荒了的意思啊。
微微眯起眼睛,见长孙全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道:“长孙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长孙全绪犹豫了一下,便小声说道:“一般这种情况有两种,一是地方官不作为,农民也大量逃亡到别地,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可能,我们从洛阳过来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过西逃的难民,他们总不会往东面受旱更严重的地方去吧。”
李玹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旋即又问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长孙全绪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第二种可能,说出来可能会对使君有些冒犯,末将以为,这个样子的原因有八成可能是因为这些土地已经被人购买了。”
他说有些委婉,但李玹依旧是听出来了,不由得眼神一凝:“你是说……土地兼并?”
长孙全绪点点头,并未说话,但他的意思李玹已经明白了。
土地兼并,威胁国家稳定的最大毒瘤!但却也是一个国家发展到极致所出现的必然结果。
如今河南道遇到大规模旱灾,地方官又多贪污不作为,以土地为生的农人几乎已经无法生存。这时候那些权贵们自然就动了心思,纷纷派人用非常低廉的价格去收买农民手中的土地,农民无计可施,只好将土地低价卖出,而这些人买了土地便丢着这儿不管,要不了多久,这些地方便成了荒地。而农民没了地,仅仅靠手头上那点卖地钱又能生活多久?最后必然会被逼上绝路,有些运气好的也只能成为这些权贵的佃农,成了奴隶。因为这土地不是自己的,所以家中子弟便没有义务去服兵役,地方的税收也会大量减少,最终便导致了如今这般局面。
大唐这盛世繁华的锦衣玉帽下面,已经是一副残破不堪的身躯。
李玹向后靠着,眉头紧锁,后背上还隐隐传来疼痛之感,这会让他更加冷静。
黛儿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玹瞥了一眼外面光秃的有些显眼的土地,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冷意:“别无他法,唯杀而已!”
黛儿微微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不喜欢他现在这副样子。李玹注意到她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玉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汴州城已经近在眼前,城门前有一群身穿着官袍的人守候在那儿。
车驾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停下,将士们身上的黄铜甲片反射出的耀眼光芒刺的他们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幅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使吐蕃的呢。
官员们最前方,一位身穿紫色官袍的长须中年人向前迎了上来,看起来应该是汴州刺史,如今应该称为陈留太守。汴州是河南道的治所州郡,郡守乃是从三品高官,按照规定,三品以上官员着紫服。
这人走到前方,对着李玹的车驾行礼道:“陈留太守张翰清,率州中官员,前来迎接采访使大驾。”
车门微微一动,大家的目光全都汇集在那儿,先是看见了一只官靴,然后便是一位穿着绯红色官袍,头戴幞头,长得十分英俊的青年人走下了车,目光含笑的打量了众人一眼。
汴州众官员连忙齐声对他行了一礼:“下官见过采访使。”
李玹笑了笑,也向他们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使君免礼。”
众人直起身子,太守张翰清忙走了上来,微笑道:“下官已在城中设了酒宴,为使君接风洗尘,请使君先随我等至馆舍安顿。”
李玹轻笑着拱了拱手:“那便有劳张太守了。”
张翰清忙笑说了一句不敢,便向后退开,李玹便回身登上了自己的马车,汴州诸官员也各自登上了自己的车,纷纷向城中已经预定好的“醉仙楼”中赶去,张太守派了随从带李玹先到住处安顿。
李玹的中书舍人是正五品官,李隆基给他加上的御史中丞也才是正四品下,如果按照官品的话比起陈留太守的从三品高官是远远不及。但关键便在于河南道采访处置使这个位子,这是个临时的差使,没有品阶,但是权力却是大得很,在这段时间内,河南道的一切事物他都管得着,可以说是一个临时的节度使。故而一路上无论是贵为东都留守的河南尹崔光狄,还是今日的汴州太守张翰清都对他十分的恭敬。
见李玹已经登上了马车,长孙全绪一声令下,五百名威风凛凛的羽林卫骑兵便簇拥着李玹的车驾向城中缓缓行去。城中居民们从未见过这么气派的场面,不禁纷纷对着这些盔明甲亮,气宇轩昂的士兵们指指点点,言语中多惊叹之意。
端坐在车中,李玹若有所思的抚摸着皇帝赐予他的天子剑,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嘱咐黛儿道:“待会儿我要去赴他们的接风宴,你乖乖的待在住处不要走,我尽快回来。”
黛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李玹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劳累的揉着太阳穴,低声道:“看见一路上土地荒芜的样子,我真的感觉好痛心,河南道的府兵败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黛儿叹息了一声,伸出一双素手轻轻地替他按揉着额头两侧,轻声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弊端都是大唐百余年来缓缓积累出来的,想要一举根除是不可能的,你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劳累,毕竟,你不是皇帝。”
听着她的开导,李玹不禁笑了起来,牵起她柔嫩的小手,调笑道:“有黛儿姑娘这样的美人儿陪着,谁还愿意当皇帝?”
黛儿白了他一眼,揶揄道:“那可不一定,你看你的皇伯父,什么杨贵妃,梅妃,哪个不是人间绝色。”
李玹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羞得黛儿连忙把手抽开。李玹轻笑道:“贵妃和梅妃可没有你漂亮,我的黛儿可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儿。”
听到他的赞美,黛儿心中异常的甜蜜,面上却依旧不假辞色:“油嘴滑舌。”
李玹笑了笑,看了看外面,应该快到了吧。
果然,不一会儿,马车便缓缓停下,外面传来高耀的声音:“公子,我们到了。”
李玹打开门,牵着黛儿的手一起下了车,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馆舍,这时里面走出来了几名仆人,过来帮忙搬着行李,其中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对李玹躬身道:“使君请随我来。”
李玹点了点头,牵着黛儿的小手,与长孙全绪和高耀几人一起走进了馆舍。羽林卫的士兵们也早在入城的时候被长孙全绪派手下郎将带到城中兵营里安置,只留几个人作为李玹的护卫一起跟来。
管事为他们介绍了一番其中情形,又带他们看了看各自的居住之处后,便告罪一声,转身离去。
额,好像那人有些理解错了,把李玹和黛儿安排在了一间房里,而且黛儿似乎还尚未察觉的样子。
一切都安置好,李玹将高耀几人留下保护黛儿,自己便和长孙全绪一起在几名太守府侍卫的带领下前往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