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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惊旧恨、镇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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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微曲身,对着眼前冷目横眉的四爷摆出了一个低眉垂目的谦谦姿态,迫于雍王爷这副天然逼仄的气场压迫,他怎么都觉害怕的紧;如此,便就这么小声徐徐的将那一通诊断结果皆数回禀的详尽,

一道温薄春风涣散了浮光韵致,延展在胤禛漠漠的眉目之间,他整个人看上去便显得肃穆且威严天成,眼下太医回禀而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被四爷认认真真的记在了心里,半晌过后,他抬手唤了小厮引着太医出去,

不过片刻,那太医得允告退,寂寂无声的正堂里便只剩下胤禛与胤祥两个人,

这对兄弟彼此之间早已太过了解,心知道四哥要说什么,十三只把目光侧转向了一旁,却沒言语,

但该说的话,四爷还是说了:“你怎么这么不要命,”他冷冷的神情忽而晃了一道至为浓烈的复杂情态,有震怒、有告诫、也有心疼……一时之间,反倒不知究竟是什么情态了,“十三弟,别用自己做筹码來逼人心疼,”暗暗跟着自己较了一番劲,四爷负手一叹,那些十分真切的动容便沉淀在了眼角眉梢、顺着延展在字里行间,

晨曦时胤祥一人往林间策马,原本只是为了散散那心,却不想膝盖突然一痛、整个人便跌摔下了马背,小腿处一根筋骨生生的脱了臼,

十三阿哥素來精于骑射、疾驰如飞,马上功夫极好;若非两年圈禁生涯至使他心理、生理都受了极其剧烈的耗损,他也万万不至于此,偏生他这个人又素性如斯的,不知是在倔倔的逞着什么强,竟是不与任何人道出他的不适,只就那么自己一人咬牙暗自强忍着,然后拖着受伤的病腿入宫去向皇父请安,却不想,他到底还是自取其辱,吃了皇父的闭门羹、得了皇父一通愈发凛冽昭然的嫌厌与叱责,

十三的心,伤的里外通透;四爷的心,疼的千疮百孔……

你可以说四阿哥是全天下最冷酷、最淡漠的人,但你却不可以否认他对自己这位十三弟的感情,他对十三弟,真的是极好的,

面着四哥如此,十三只是皱眉苦笑,意味深长的绵绵话语听在耳里亦是这般清苦的调子:“皇父还是不肯原谅我,他还是那么恨我,叱我不忠不孝……”

“原谅,”四阿哥鼻息微哼,颇有些讥诮嘲讽意味的斜勾嘴角笑了一下,旋而取了案上的暖枕覆盖在十三才被太医瞧过的双膝上,“你并沒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他的语气很沉,故而听來总觉是冷冷的,

显然,四爷此番被十三看來、听來,心底下难免要紧张了,毕竟两年前十三被圈禁,追其原委还是因为以身替了四哥的罪,这么想着念着,整个人便沒禁住的着了急:“四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明白我说的是哪个意思,”被胤禛打断,“十三弟,”胤禛略微平复了一下语气,颔首沉目看着眼前的弟弟,整个人忽然变得濡染了一层斑驳深邃,“我们沒有错,谁都沒有错,”这句话似在说给十三,又似在说给自己,边言语着,拳心不知不觉已然跟着层层收了紧,氤氲而出的力道似乎能攥出血痕來,

四哥心下的苦,十三是懂的,

就着筛筛的染了一圈淡金碎波的光影韵致,胤祥抬起了头:“我只是感慨世事翻云覆雨,不过才几年而已呢,过去的时光便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他侧目一笑,握了一把膝盖上面那层暖枕边角,流苏的穗子晃在指间痒痒的,“曾经的人,也不会再了,”他叹的幽幽长长,

“那便不回去,”胤禛再一次打断了胤祥的话,但这一次,语气明显缓和许多,“人总是要向前奔走的,若越活越倒,那世上一切岂不乱套,”四爷笑笑,心下里暗叹着十三到底还不似他这般的心境啊,“有四哥照顾你便够了,”他将那有些下滑的暖枕往上扶了一扶,重新在弟弟膝盖上面覆盖好,

算是稀薄的温情么,却诚然是极其温暖的,是啊,在这人世间唯一可以毫无条件的信任与包容的,也仅仅只有他们二人彼此而已,够了,也足了吧,

若一个人死去,这世上不过是多了一座坟茔那样简单;但若对相依为命、彼此唯一的人來说,是整个世界都会被大片大片的坟冢掩埋……胤禛心下莫名一慌,他突然有些后怕,怕倘使沒有了十三弟那他一个人又会怎样活着,他甚至难以想象在这整整两年的绵绵光景里,他是怎么过來的,

许是近來心底下搁着的事儿太多了吧,纷纷乱乱,想的自然也就多了,追究起來这通乱绪的缘由起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云婵那个女人……太乱了,他隐隐觉得一阵脑仁儿发疼,

诚然,四哥的异样十三不会感觉不到:“四哥,四哥,”胤祥抬头唤他,“你怎么了,”他皱眉凝目,“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虽是问句,但基本是可以笃定的,因为他太了解胤禛,太了解自己的四哥,

云婵一事说來其实并不算大,因为对于一位堂堂的皇子阿哥來讲,睡一个女人便如吃一顿饭那样简单,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也毕竟沒什么值得说道的,故胤禛并不打算跟胤祥讲的详尽:“沒什么,”他抚了下太阳穴,淡写轻描的敷衍,

“四哥,”十三却冷不丁的一下稳稳的站起了身子,皱着眉头一副不依不饶的势头,“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么,”这句话的口气是正色的,

其实云婵那事儿对于四阿哥來讲,原也沒想怎样欲盖弥彰,实在是觉得沒什么可说道的,且一提一想便烦,可眼下十三正色如斯,反倒让四阿哥生怕他误会了自己:“看你想哪儿去了,”胤禛拍了拍胤祥的肩膀,淡然摇首,“是真的沒什么事情,可能是近來不知怎么了,想的东西多了些吧,”他笑叹,

见胤禛如此,胤祥便不再执着什么;他心知四哥的素性,多说无益,如此,只是反手拂上胤禛肩头,神情依旧是极认真的,语气却稳了几稳:“四哥,你总是这样,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背着……还有弟弟呢,”

一脉暖流顺着寸寸丹心缓然流淌过去,似那寒冬冰雪也化了几化,一切烦心乱绪在这一瞬变得都无了一物:“好,听你的,”四爷一叹,似乎身心真的有了几多释然,

十三也跟着长长一叹,万般皆放的同时,一阕小词便驰着兴头浮了起來:“银塘珠露三月更,风静荷香远益清;为是出尘心不染,亭亭独立迥含情,”这首小词名唤《咏荷花》,是十三阿哥被幽囚时所作,字字句句全是他的浩浩风骨,那个时候也是心之所至便带着感情一挥而出,现在吟來却别有了另外一番幽幽韵味,

这阕词倒把四爷讴笑:“你看,”他摇摇头,嘴角微扬起,“才说了不想那些烦心的事儿,你倒迫不及待的这么來招我,”边说着一拳轻擂在弟弟胸膛当口,

十三也跟着朗朗笑起,扬了目光摆手打趣:“是弟弟不好,不提这些惆怅寥廓的东西了,哎,四哥,倒险些忘了个正经事儿……”边言语着,他复又将那精致的眉弯兀自皱了皱,“女真王爷到底还是回绝了我……”

自打十三获释后,这对兄弟明里醉心田园、访道寻禅,一眼过去望似收心敛性平淡无奇;实则却是暗自布了乾坤棋局,处处谨慎、左右逢源,直把韬光养晦之法门给深谙了个尽致淋漓,

他们之间的那股默契分工,一向都是很明确的,很多事情四爷不好出头,便统统交由了十三躬身替他去做;好比这次女真王爷的拉拢,

不止女真王爷,在十三的辅助之下,四爷势力已在不声不响间雨后春笋般的渐趋扩大,他们笼络藩府旧人、获罪囚犯、以及十三曾领绿头旗下的一些老旧部……

九霄龙吟、覆雨翻云;一朝得水,便是万兽齐拜、海天具灭,

云婵只身一人茕然孑立在晨风精致的心碎中,流云鬓角、芙蓉面靥,素衣青丝,眉目噙着若许浅然慵懒,一双眸子往着远方一路远远的望过去,目之所及却只是一道高高的碧瓦红墙,

她轻轻笑起,原來高门朱户的囚死般的生活,过起來除了无趣以外,倒也安然的很,安安静静、平淡无奇的倒是极其适合修行,这样的意境,大抵更容易让人抵达到那无色无相、无嗔无狂的高远境界……

高墙之外一声声朗然言话断了她的飘悠思绪,那个声音是如此熟稔,如此明媚,云婵心念一揪……那是十三爷的声音,

她识得,怎么会不识得,

别时容易,见时难呐,

然而她什么也沒有做,什么也不曾言,甚至就连心下的起伏也是极微小的,直到那声音渐渐消弭,追随一缕风的势头涣散无踪,

平静了,或许这一颗心真的已经抵了大成,再不会被什么凡尘所遮蔽、所扰乱吧,她敛目沉眸,心下里平静的若一滩死去的水,饶是半点残存于彼的涟漪、波浪,都是沒有的,

身不自由,好在心……呵呵,心也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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