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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一梦阑、一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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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微以帕掩口。往着屋舍四处以及盘内各色点心其间眸色流转。须臾后柔言:“下人们还算有眼色。知道妹妹是个不一般的。”她颔首微顿。“瞧着。吃穿用度皆不敢不齐全。”

淡淡的薄荷香涣散在空气里。闭目一嗅。心情总也大好。

云婵莞尔嫣然:“还不是姐姐帮衬的好。”

落言在耳。云微抬眸笑笑。

云婵回之一笑。抬手拈起那白玉莲花精致茶盏。悠悠然品饮清茶。

当真是这悠然的懒散时光。与人无关、全与心境有关吧。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又或者……无所谓好或不好。

须臾静默。便见云微抿抿薄唇兀自喃喃起:“爷最近……”

云婵抬眸。无言。

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言的或许不合时宜了。云微停了半晌。垂睫放缓了语气:“我原以为我这儿是沒什么希望了。但妹妹这里。爷是会來的。这不想……”她又把话停在那里。沒有了下文。不过其间语意。自是清楚明白的很。

见云微止言于此。云婵只是颇为随兴顺口的淡淡一答:“不來才好。”这句话语气不重。但听在耳里、落在心里。总免不了兀地一个纠葛。

若被旁人听到。只怕会以为云婵在吃醋。但云微诚然是懂得的。

大几日的相处下來。对于云婵素性。心思缜密的云微多少已经有了了然。便也不急着否了她的话。只将面前茶盏轻轻拈起、小口一抿茶:“我也知道姑娘的性子。或许与我们不一样。只是……”她目色一沉。心毕竟是真的。“妹妹……便沒有为自己的以后着想过么。”

“以后。”多么好笑的两个字。云婵听來只觉得刺耳非常。她微挑黛眉。神情语态具是懒洋洋的、极随意。“我现在是拖着一日算一日。虽有皮囊、却无情态波澜。说是行尸走肉也沒甚区别。”她把身子往后靠了一靠。妙眸徐眯。“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这般懒散迷离的雾气似的样子。真个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别样感观。

云微自是边听边频频摇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掺杂着太多欲言又止。很多话。说得多了反倒不美。毕竟自己也是个局外之人。

对于云微的好意。云婵这方也是识得的。便见她施施然抬了软眸。语气似讥诮又非全是:“若我当真与四爷齐眉举案、恩爱有加。竟日连天儿都腻歪在一处里。恐怕姐姐早恨我入骨了。”她稳稳身子。依旧慢悠悠有条不紊。“这姐妹……也更是做不成了。”

“呃……”云微怔。她沒成想云婵竟会说出这一番话來。

云婵这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不在乎样子:“女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洁。”后半句话。她一字一顿。俄顷后。小抿口茶。复又慢悠悠接口。“哦。错了……是‘人都是一样的’。”

流动的光阴在这一刻有了静止的错觉。好在不长。云微轻皱眉:“你呀……”她拍拍云婵的手背。语气放缓。“也就是我。这话儿要是换了别人。你恐怕早把她们得罪了。”

不知何故。听得云微尾音渐落。云婵竟抿唇嗤地笑开。

云微蹙眉。苦笑着不住摇头。

人间万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常常难遂人愿;正如天空的蔚蓝恋上了大地的碧绿。最终得來的结果。也不过只是幽幽清风在它们之间叹了一口气的凄美荒凉。见得多了。便习惯了。这正是娑婆软红间的许多意趣。若事事都顺心随意。反倒不太正常了。

如此。云婵便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当她想过清净日子的时候。偏偏就有人见不得你清净的來扰却这一份安然。

自从与云微相识。两个素來不声不响的安静人儿便时常伴在一处。或品茶、或赏花。也是惬意的打紧。这天云婵正跟云微在院子里摆弄柳枝。久违的童心被那如织春风重新唤了起來。便骋着复苏意兴。想用柳条编个花环來把玩儿。有些事情不会忘记。但可以选择搁浅心滩、暂时压制。

这个时候。云微的侍女瞥着小嘴一脸哭丧的从院子另一边寻了來。

云婵侧目。刚好看到那小丫头委屈的咬牙切齿的小模样。她在这丫头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最初的自己。心忽然柔软了一下。沒等云微发话。云婵先开口问了一句:“怎么。谁欺负你了。”边敛了一下眸子。几分好笑、几分凑趣。

小丫鬟见云婵问她。且也是跟着主子处的惯了。便就沒有行礼。只那么在原地委屈着声音恨恨的直跺脚:“姑娘不知道。今儿嫡福晋备了礼物叫分送给各处的主子。我们家格格跟姑娘也是有份的。谁想那老嬷嬷狗眼看人低。”言到这里。许是太过愤慨的缘故。瘦小的肩膀已经开始不住颤抖。“那嬷嬷给各处的主子都送了。偏生不曾给我家格格和姑娘这里送。我气不忿便去找她理论。她只唬我再多事便要打我板子、扒我一层皮。”末尾带出了哽咽哭腔。

四爷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是一个品貌端庄、举止贤良的女子。素日里來极会持家。与各处女眷相处的也是融洽和蔼。时不时便要分赠一些东西命给各处送去。

长久以往。府里那些年岁高、资历深的管事儿老嬷嬷便有了空子可钻。她们生就的便是一副势利眼儿。得着宠的、地位高的。她们不敢得罪。素來邀宠献媚尽心尽力的服侍;而似云微这般的身份低下、又不得着爷待见的藩邸格格。自是凭着她们欺负去罢了。

嫩嫩的柳枝溢满春的清新。嗅在鼻腔却忽而觉得带起了一丝丝淡淡凉意。心下里知道了囫囵大概。云微只是淡淡唉了一声。转目对那哽咽不止的丫鬟叹的碎碎:“算了。又不是一两回……”

才说一半。云微却突然停住。因为她沒有注意到。身边云婵那张漠漠冷冷的脸忽而浮起一丝异样执着;待她注意到时。却见云婵什么也沒说。照直错开了她的肩膀便往院门外走去。

心念一定。云微似乎感应到了一些什么:“妹妹。”她紧赶两步急急的唤。

偏生云婵并沒有打算理会她一二。脚下的步子似是生了风。行的有条不紊、似急又稳。

如此。云微也是沒得法子。只回身恨恨瞪了那被云婵的阵势吓傻了的丫鬟一眼。厉声呵斥:“都是你沒事儿整出來的幺蛾子。若闹出什么事情來。看我不先扒了你这小蹄子的皮。”一腔急气发在了丫鬟身上。训斥过后。云微也忙迈了步子急急的去追赶行在前面、就快不见人影的云婵。

那一脸褶子的老嬷嬷正猫着腰训斥一个瘦小的侍女。神情体态具是飞扬跋扈不可方物。这阵势比起蘅苑客栈里的胖掌柜的。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唾星四溅。骂的正叫一个起劲儿呢。不成想佝偻的老身板儿突然被人从后面拨拉了一下。接着整个人便在当地打了个螺旋。踉踉跄跄的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见如此状。正被她训斥的小侍女沒忍住哈哈大笑。

那老嬷嬷心下恼火。暗道着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爬起來猛然一回身。不是云婵还是谁。

不过云婵根本就沒有多搭理她的意思。方才从后面推那嬷嬷一把也非存心。实在是她挡了眼下这道。这个时候。云婵早已经簌簌几步便越过那嬷嬷。径自往敞开的下人厢房里走。

那嬷嬷原是个粗俗之人。哪里经得住这么被人视作无物。但气势很重要。即便她再怎么凌厉跋扈。到底还是在云婵那股颇为强悍的气场面前给生生败下了阵來。这个思绪打着几个转的间隙里。云婵早重新从那室内走了出來。脚尖往后一勾。“碰”地一下狠狠将房门摔上。

随着闷音起落。老嬷嬷心里一咕咚。整个人沒禁住颤了几颤。

云婵却至始至终连正眼都沒去看那老嬷嬷一下。手里提着一个红缎子包裹着的锦盒。就那么不急不缓、自自然然的越过小径回廊兀自离开。

那红缎子锦盒便是嫡福晋赐下來的东西。云婵來这里是要拿回她自己的这一份。她沒有把云微那一份也帮着拿回來。因为她不知道云微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怕给云微惹事儿添烦;况且各自有各自的分内。安分好自己最是妥帖。

并不在于非稀罕这份东西。在于的只是一个道理。有些时候。该较的真还是必须较的。

若放在从前。云婵定会把手里这东西狠狠摔在那老嬷嬷脸上。恼不得还会讥诮呵斥几句攒棺材板儿的话……但时今的她已然身心成熟。轻重缓急的拿捏她自然明了。又怎么还会复了往昔年少轻狂呢。

“妹妹……”回廊半道。紧赶紧着步子匆匆过來的云微刚好撞到云婵。云微温眸微扫。入眼了云婵手里那红缎子锦盒的时候。心下里便什么都明了了。“你这是……唉。”她蹙眉摇头。一时不知道是该好笑还是该好嗔。便只把那情绪凑化成了一声释怀般的叹息。

云婵却沒多解释。冰雪漠漠的冷颜其间忽噙了一道轻狂讥诮:“我可以输了命。但不能输了最后这一口气。”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在薄薄的春日暖阳间织就了一道决绝的清冷。

那样陡然而起的严寒凛冽。让云微不禁周身一粟。云微低首暗忖。对于眼前这样一位孑身独处在偏院厢房里的神秘女子。到底还是了解的不太深刻。爷他了解么。爷他真的了解她么。她到底。该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莫能两可、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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