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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阿虞和宁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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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中, 一道泛着血光的人影,似乎极为引人瞩目, 只是此地除了那道血光人影,并无其他活物, 所以没人注意。

可是, 鬼面极其注意。

钟彩只觉自己胳膊大腿, 宛如千金重,每行走一下, 不只是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更是宛如行走在刀尖火焰之上。

她的身躯,早已被魂体鬼面咬得千疮百孔,包括原本倾城的容貌。

而今, 五官依旧,却破损不堪,除了没有恶臭味,同腐尸的模样也差不了太多。

甚至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处, 全都飘散出一丝丝灰气, 这灰气不断渗透于钟彩的体内,让她在行动越发迟缓, 眉目间更是透露出一丝死气。

钟彩原本坚韧的眉眼, 此时已经开始有点涣散,但下一刻, 她又咬了咬下唇, 力图让自己保持清明, 血珠子顺着唇角流下。

久违的体力透支之感。让钟彩意识到她也许在这漆黑之地已经奔跑了很久很久了。

可也许,也很短很短。

直至最后一块膝盖骨被撕扯掉,钟彩“啪嗒”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疼痛不已,但不及心里渗透出的一丝绝望。

可这丝绝望方一闪过,又被面目痛苦的钟彩狠狠压制。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如何…如何能轻易放弃?!

即使,她现在像个凡人。

况且,阿虞…阿虞还等着她去救他。

她如果倒下了,阿虞…阿虞该怎么办?!

想到久寻未果的阿虞和她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甚至,她内心萌生了一个从未想过的畏惧念头。

阿虞,他会不会……

念头一闪,钟彩瞬时心神失守了一下,无助,无望瞬间侵袭住了依靠身体惯性保持爬行姿势的钟彩。

她现在连逃跑的能力都丧失了,似乎被斩断了所有羽翼的钟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活下去了。

真的,她不知道了。

无法与鬼面搏击的情况下,难道只能任其蚕食吗?

钟彩,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她一次次地想去变强,可终究占不到顶端,因为她不够强,所以才会逃不出这魂体鬼面,任其蚕食。

如果她再强一点,她就能救自己,救阿虞。

可就在钟彩纷杂思绪之际,她身旁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阵空间扭曲。

一双泛着金光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只是一勾一拉,就将钟彩扯了过来。

……

方才还追逐着正欢的贪婪鬼面,脸上莫名出现了一丝迷茫。

它们的猎物呢?

事实上,钟彩本人意识已经开始偏于消沉,接连的打击,饶她如何坚韧,身体和意志都濒临崩溃,只是她不甘心啊。

好不甘心。

浓浓的不甘和自怨,在听到少年清冽的声音时,钟彩明显恍惚了一下,显然根本没反应过来,回头又是不可思议的回神。

“阿彩,不怕,我在。”

一边说着话,阿虞还一边安抚的轻拍钟彩的背,他脸上也是难得后怕的表情,方才,他要再来晚一点,也许他就见不着钟彩了。

想到这个可能,阿虞不由紧了紧在钟彩身后安抚的手,想到来时的路上的决断,他眼底终究闪过一抹坚定。

完好无损的阿虞同伤痕累累的钟彩对比极大,钟彩也不顾会扯着自己的伤口,一双眼眨巴眨巴就是离不开阿虞脸上,在他脸上来回捏了几下,仿佛确定眼前之人,是真阿虞一般。

在此般境地见到阿虞,若不是同阿虞相处了这么些年的熟悉,他的好些小习惯都能一一对上,恐怕钟彩也不会相信。

样子是难得犯傻,可却是经过这么多磨难,差点死掉的钟彩最本心的回应。

等真正确定眼前之人就是真的阿虞时,钟彩难得慌张着急道——

“阿虞,你去哪了?”

“这又是哪里?”

“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连珠炮问题,钟彩急于解惑,在漆黑地界,看不到希望的奔跑,让钟彩忽然意识到,未知简直是世上最恐怖的事之一。

只是,这些问题,在对上阿虞漂亮星目里自己的投影,钟彩的话语戛然而止。

钟彩虽然美了很多年,但从未在意过容貌长相。

可能也是因为看自己看久了,并不觉得拥有漂亮的皮囊会占据多大的优势。

但如今……

看到阿虞眼底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比她在药王谷是的黑鬼模样,不知丑上了多少倍,钟彩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之感。

尤其在她发现,她手上的伤口的血,沾染了阿虞如玉的面庞和掌心,她下意识地像抽回自己的手。

可她刚一动作,却被阿虞紧紧抓住。

钟彩有些躲闪的眉眼,却对上了阿虞始终不变温柔且坚定的目光。

“阿彩,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这里……”

阿虞指了指自己的胸脯,那跳动的韵律,似乎比往常更快了些。

“你永远是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阿彩。”

彼时,阿虞目光灼灼,两人似乎是回到了那年归无岛上的初遇。

无措的倾城少女和淡然的星目少年。

有些人,一旦遇上,便是注定。

阿虞灼热的光线似乎想照进钟彩的内心,在钟彩诧异又掺着一丝动容的眼神里,他眉眼弯了一下,一片温软,瞬时覆盖住了她满是血痕的唇。

阿虞的吻,同阿虞的人一般,温柔缱绻。

只是那会大脑空白的钟彩,并未有品出这一吻的决绝。

初吻,钟彩偶尔也会像其他少女一般,幻想过会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发生。

却没想到,竟是在这般境地。

虽不算美好,却奇异地安抚住了钟彩慌乱的内心。

仿佛只要同阿虞在一起,即使面临死亡,她也有勇气。

好半晌,钟彩才回过神来,羞涩地微有后退,等到一后退,表情又是有些懊恼,怕阿虞误会,赶紧补充道——

“我不是……我是怕我这伤口上有什么毒,到时候会传染你。”

钟彩说不出那个词,只好呜咽呜咽过去。

倒是阿虞,没见多少羞涩,反而一脸淡然捧着钟彩的面庞,唇角绽放出一丝笑意道——

“我的阿彩,世上第一的好看,尤其是害羞的时候。”

阿虞很少说情话,今日倒是毫不吝啬,但不得不说,钟彩先前那丝卑微,被阿虞抚平了。

阿虞见钟彩状态略好转了些,才开始同钟彩解释来龙去脉。

可越说,钟彩越发诧异。

此地竟是——

无边鬼域。

钟彩先前只听过一回这个地方,但却是再也忘不了。

无边鬼域,可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传闻,世间除了四大修真域和中枢岛外,还存在一处神秘之地,即是“无边鬼域”,没人能寻得“无边鬼域”的入口,它只会被天地规则之力打开,进去的人大多也是穷凶极恶的修士,而且,一旦进去,再不能出来。

算是天道在修真域放置的囚牢。

也是当年云书诬陷钟彩,没有得逞后,被自己所立的“道心誓”所带去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早已命陨此地了。

阿虞猜测可能是先前雨画生的法术,引起了墨绿结界的空间动荡,以至于他们被传送到了此地。

钟彩震惊的同时,也暗道难怪修士进去后,再也无法出来。

谁曾想在在无边鬼域里,不管再修真域多有能耐的修士,在这里都会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只能任由此地先前死去修士转化的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轮回转世的恶灵,撕扯皮骨,最后沦为他们的食物。

而阿虞之所以能完好无损,全赖钟彩师尊那块玉镯的庇佑,说到这,阿虞眉间闪过浓浓内疚,若不是先前,钟彩把玉镯给了他,她自己也不会差点死掉。

至于,阿虞如何寻到钟彩,还多亏了阿虞当年送给钟彩,助其使用归无岛灵气修炼的“灵无相项链”。

当年阿虞提及“灵无相项链”的上一任主人是位女修,却未说那项链其实是阿虞母亲的遗物,也是留给阿虞唯一的东西,他当年认定钟彩后,没多加思索就给了她。

灵无相项链其实还有一颗耀眼的红宝石坠子的配套,用来能感应灵无相项链的位置,在钟彩受于“寒滞”时,阿虞便是根据灵无相项链的定位寻得了钟彩的位置,让小竹鼠给钟彩送了解药。

但无边鬼域实在太大,而阿虞在此地,虽不受“鬼面”攻击,但到底也如同凡人一般,所以,他寻得钟彩还是费了一些时间。

一番详尽的解释,算是解了钟彩的疑惑,但即使阿虞解释的很全面细致,可钟彩还是觉得哪哪有些不对。

比如,阿虞是怎么知道此地是无边鬼域?

还有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明显虽还是漆黑,但却没有鬼面了。

这…这又是为何?

好些疑问压在了钟彩心头,让她面目有些凝重。

而阿虞这时,则左右手各从身后掏了一物出来,攒在手心里,先是将右手递向钟彩面前,缓缓摊开道——

“喏,这小家伙许久没见你了,想你的紧,你且跟它玩玩。”

粉红小鼻头微微耸动,灰亮的皮毛即使是在一片漆黑地界,也熠熠生辉。

正是好久不见的小竹鼠。

此时两颗瓜子眼高高扬起,粉红鼻头喘着粗重的鼻息。

显然称不上高兴,还有点生气。

小竹鼠搞笑的模样让钟彩有一瞬间似乎忘记了紧张,有些哭笑不得回道——

“你确定它对我很想念?”

阿虞一边点头,一边戳了一下小竹鼠的脑门——

“嗯,小家伙只是别扭而已。”

小竹鼠听完,瓜子眼拧的更紧了,小腿一抬,就是拿屁股对着两人,暗自不知生着什么闷气。

钟彩虽想摸摸小竹鼠,但她身体微动,就扯着伤口,疼的她直抽气,看得阿虞又是一阵心疼。

只是可惜的是,时空跳跃,两人的储物袋被扯得支离破碎,灵药灵植早已不知去向何处,即使钟彩是个厉害的炼丹师,可没有材料,她也无处施展。

心疼快速闪过,阿虞左手就伸得有些急了,脸色正经了些——

“阿彩,我有出去的办法,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话毕,阿虞将左手摊开,一个泛着金光的小小“日晷”静静躺在他手里,精巧别致。

钟彩惊疑——

“什么方法?这又是……”

钟彩想指指阿虞手里的“日晷”,却因为浑身疼得抽气,只能眼神示意。

见状,阿虞连忙把“日晷”往钟彩松送了送,以此减少钟彩的动作。

“这便是我在认宝会上得到的宝物,须弥日晷,它能开启时空道,届时,就可以出去了。”

阿虞言语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多么不值一提的物件。

但听在钟彩耳里,却宛如高山轰塌。

被震得有些发晕。

须弥日晷,她听过,在熟读修真域历史的阿雪那里。

传说须弥日晷乃是上古飞升之神,偶然游历某一界修真域时,忽得感悟时空碎片之灵,随手融于一方日晷,留给有缘人感悟道念。

阿雪当时说的那位不知名的神,只是随手起兴,但听在钟彩耳里,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即使只是随手一念,也是因果沾身,到了神的地位,比之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更重视因果一说。

所以,那位不知名的神,竟然愿意担下这份因果,显然不只随手一念这么简单。

钟彩当时思索而得的结论是——

寻找子民。

专属于某一位神的子民。

恰好这时,阿虞说道,日晷能选择他,是因为他有时空道的道基,所以,只要他同能好好体悟日晷里的道意,他们就能出去。

钟彩眼里闪过一丝果然,果然如她所想。

道法三千,虽个个不同,但却有道别之分,有些小道弱道是归属于强道之下。

钟彩虽不知那个不知名的神分管于哪个道别,但有一点可以推测到,时空道应该是属于他所管辖的道别范围。

而所谓的留给有缘人感悟道念,只是为了更好的帮助他的子民飞升。

再说得深一些,是吸取各界资质厉害的修士,待其飞升后,壮大自己的势力。

不过,现在钟彩资历尚浅,还未想到如此深层次,只约莫猜测是那位不知名神的故意为之,如此一来,这日晷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宝贝。

如果真的能感悟须弥日晷里的道意,也称得上是另一种程度的“神之认可”。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只是阿虞感悟到浅层道意后撕裂的一个隔绝空间。

阿虞这厢还在同钟彩解释——

“时空道修到高阶,可穿梭时空而行,但前提是要飞升成仙,不过我们现在只要能撕开无边鬼域的空间缝隙,逃离出去即可,这倒是费不了多大力气,约莫再让我体悟一段时日即可。”

钟彩听完阿虞信誓旦旦的话,总觉得刚刚让她差点陷入死地的困境,就这么被阿虞轻轻松松说的两三句就能解决,她明显有些不可置信。

钟彩眼神有些直愣,真有这么简单吗?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阿虞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虞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底是笃定安心,手微微摸了摸钟彩带有血污的头发,但他眼底不见嫌弃,反而是在抚摸什么心爱之物道——

“当然不会,阿彩放心。”

钟彩这才微微舒了一下眉头,阿虞不会骗她的。

但,阿虞背在身后的手掌,却紧紧攒了一下。

之后,在阿虞以浅层道意撕裂出的一方不大的空间里,钟彩和阿虞也算暂时有了避难所,得以稍作喘息。

钟彩因为先前不知日夜的奔跑,没有灵力供给的身体,差不多达到了极限,在得了阿虞的回答后,很快就昏睡过去,以此也能减少她身体的疼痛。

而阿虞,也终于举起了那一方泛着金光的“须弥日晷”,眼神陡变锋利。

利得“须弥日晷”的光芒似乎弱了一些。

其后的日子,钟彩清醒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都在昏睡中储存体力。

而阿虞比之钟彩清醒的时间更短,基本钟彩每次醒过来之时,阿虞都在一旁双手交叠,手捧日晷,盘腿打坐感悟。

凝重皱眉的模样,让钟彩决定出去后,一定要更加发奋努力修炼。

她要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阿虞。

是夜。

阿虞微微睁眼,眼里清明异常,半点迷蒙不现,完全不像是入定感悟之相。

只他眉眼落在了昏睡的钟彩身上,再无移开,那凝视的目光即使海枯石烂,似乎也不想移动分毫。

直至日晷里的金光小人提醒道——

“大人,时辰将至。”

阿虞眼底的深情最终化为了一抹复杂。

这夜,阿虞再没闭过眼,保持着盘腿的姿势,目光停留在钟彩身上,久久不散。

等到钟彩醒来之时,对上了的就是阿虞依旧明朗璀璨的漂亮星目。

在漆黑的空间里,似是唯一能安抚钟彩的光芒。

此时,却见阿虞星目一弯,显露一个开心的情绪——

“阿彩,成了。”

钟彩本来还有些迷蒙,一听这个喜讯,立马来了精神,就连身体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真的?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压抑的漆黑,即使暂时没什么危险,也让身受重伤的钟彩有些喘不上气,况且,现在的无力模样,她很不喜欢。

只待出去后,她一定不会放过将她和阿虞陷入此境之人。

不论,他们究竟图谋什么!

钟彩眼里难得划过一抹狠厉。

阿虞又同钟彩仔细交代了一番一会该如何行动,在得了钟彩点头后,阿虞才手持着日晷准备准备施展时空道的道念,撕开无边鬼域的空间边界。

阿虞十指轻微闪动,双手不断结出繁复印记,手上的日晷本来还处于他掌心,却因为道念波动,已然浮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虞面上开始浮现细细密密的汗滴,而日晷的金光也越发增亮,很快就蔓延开来,遍及整个隔绝空间的每一寸,看着眼前的金灿灿,钟彩这才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所在的这个隔绝空间,不过立锥之地。

也是金光大盛,刺的钟彩不自觉眯了下眼。

等她再一次睁眼后,嘴不自觉地张了张。

因为…因为……

真的,成了!

正如阿虞所言,时空道的道念,真能撕裂无边鬼域的空间边界。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看着眼前不过一人高的金边小口,钟彩终于释放出这些天的第一个笑容。

阿虞这会已经将日晷抓在了右手上,只是源源不断的金光输出,证明阿虞还在输送道念。

另一边,阿虞用空闲的那只手,搀起一旁的激动诧异的钟彩,面色笑容不变——

“阿彩,我先送你进去。”

钟彩先是兴奋,走了两步,眼神触及阿虞掺着她的手,忽地一下顿住了,笑意僵在脸上。

阿虞见钟彩忽然不动,以为她是哪里难受,问了一声道——

“阿彩,怎么了?”

好一会,钟彩转身,对上了阿虞没有杂质的星目,只是钟彩的眼神,让阿虞心下一跳。

恍惚又有些了然,但最后又融了一丝不确切的痛苦。

下一句,钟彩有些发干的声音响起——

“阿虞…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

阿虞心里慌了一拍,声音像卡在喉间,发出的很艰难,但还是故作镇定道——

“我一会收尾好,就进去。”

钟彩“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心下一沉,嘴里泛开苦涩,抬眼看向阿虞——

“你当我是傻子吗?”

“阿虞,为何要骗我?”

“我们两人,只有一人可以出去,是吗?”

一声比一声更冷静的质问,在阿虞越发维持不住的笑意里,得到了印证。

好半晌,他语气里才带有一丝微颤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钟彩眼里的兴奋也彻底熄灭,得了确切的结果,她反而还有了一丝明悟。

阿虞骗了她,但阿虞是想救她,她不怪他。

而且,两人已到生命的尽头,又何谓怪不怪。

钟彩眼里的波涛最终流于平静,反手怀抱阿虞,只眼神落在了方才被阿虞搀扶过的手腕上的黄色泥土紧了紧。

那是“息壤”。

她早该想到,无边鬼域不同于墨绿结界,在无法动用灵力使用阵法的情况下,阿虞又是怎么维持师尊那块白玉镯的运转。

唯有一个可能,息壤里的龙灵之气。

包括之后,感悟日晷里的道念,开启时空道,阿虞也动用了龙灵之气。

换言之,阿虞是在用他的性命交换钟彩的性命。

而且再有阿虞先前让她先行的动作,这不免让钟彩猜想,会否,息壤里的龙灵之气只够让她一人通过时空撕裂缝隙。

没想到,不幸如她所料。

想到必死的命运,钟彩反而没有先前慌乱了,她紧紧抱着阿虞不松手,生怕他留她一人在世上独活,语气难得亲昵气弱道——

“这些不重要,阿虞,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又是一会,阿虞没有回应,星目看着已经大开的缝隙,空落落地不知在想什么,但下一刻,他轻轻拍了拍钟彩的后背,温柔地似情人呢喃——

“阿彩,我不会丢下你的。”

钟彩一喜,以为阿虞答应她了,抬眼就想看他。

可当她真正触及阿虞眼神时,才觉不对。

因为……

阿虞,眼里,有了诀别之意。

钟彩诧异地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

却在忽然之间,被阿虞重重往后一推,一根金光锁链,从阿虞右手的日晷弹出,瞬间缠绕住了挣扎着的钟彩。

意识到自己会被阿虞强制送入缝隙,钟彩哑着嗓子,奋力挣扎,眼神慌忙地看向跟前星目幽暗的阿虞。

里面的爱意不减分毫,但里面的坚定也不减分毫。

阿虞,要她活着。

“不…不…阿虞……”

身后的缝隙已经开始流转了吸力,钟彩的身子已经半往后退,但她一个前扑地,伸手抓住了阿虞的衣角。

钟彩张大了瞳孔,死死抓住阿虞的衣角,因为她知道她一松,她就会失去阿虞。

想到这个可能性,强烈的钝痛感,瞬间侵袭钟彩的内心。

泪水不自觉从她眼角流下,一下子模糊了钟彩的眼。

“阿虞…不要这么对我…不要……”

悲恸的口吻,是知道阿虞决绝之后的挣扎,她不要……

她不要失去阿虞。

即使失去性命,也不要失去阿虞。

她不要…她不要。

阿虞看着拽着他衣角的钟彩,是他第一回见到陷入极端茫然无措的钟彩。

他眉眼闪过一丝痛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听了钟彩的话。

可马上,他眼里就闪过一丝清明,他不能。

他绝不能让钟彩死掉,即使…即使……

似是想到什么,阿虞的神情是被痛苦包裹后的坚决,半蹲了下声,轻轻把着钟彩拽着他衣角的手。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温柔,两种矛盾的情绪,却诡异地达到了统一。

“阿彩,曾经我以为你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云彩。”

“却没想到……”

阿虞失笑了一声,听在钟彩耳里,宛如哭声,阿虞在疼,她也在疼。

“却没想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彩头。”

彼时,阿虞冷静温柔的眉眼,直直射入了钟彩的惊诧了的婆娑泪眼,那是钟彩第二次品尝到极致的剜心之痛。

仿佛有另一个身影,同现在的阿虞重叠在了一起。

“小彩儿,你就是爹爹这辈子最大的彩头。”

钟彩的眼泪,终于崩离绝堤。

下一刻,阿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了钟彩把着他衣角的手,将惊惧的钟彩推入了身后的时空缝隙。

“不——”

钟彩被推入空间缝隙之时,泪水再也止不住,同她的撕裂的伤口血液一丝滑下,血与泪的交织,成了无言的痛,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压抑悲痛,一下子爆棚开来。

同时,浑身银芒迸射,是灵力炸开的迹象,同金光锁链死死咬在了一起。

只可惜,还是晚了。

缝隙一点点的合上,直至钟彩终于通过情绪爆棚的灵力压制住金光锁链时,缝隙彻底关闭。

而阿虞……

最后一眼里。

阿虞手里的金光消失,鬼面咬上了他的脖颈。

不…不……

阿虞不能死!

那个在归无岛光看一眼,似乎便融入了万点星光少年。

那个时刻为她着想,帮她做“专属分析册”的阿虞。

那个在她生死关头,一次次以羸弱之躯护住她的阿虞。

那个她承诺他会带他出去,看遍修真域大好河山的阿虞。

那个会说,“阿彩,是最棒的”的阿虞。

那个让她心疼的阿虞。

那个她以为,她会带给她幸福的阿虞。

她甚至还没有带阿虞去看漂亮的星河,跟阿虞的星目一样漂亮的星河。

他怎么可以死掉?

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骗她……

因为哭泣已经快踹不上气的钟彩疯了一般朝着合上的缝隙位置,拼了命地撕开打破,也不用灵力,全靠一腔蛮力,胡搅乱打,手指外露的关节骨,基本全被钟彩打碎,可……

全都无济于事。

就这么不知痛苦,不知疲倦地捶打了不知多久,钟彩已从先时的疯狂,到中期的麻木,到后期的空洞。

空洞洞的眼,无意识拿着已经半残疾的手指继续垂着。

这一幕,这样的心痛,为何有些熟悉?

一股难言的钝痛瞬间在已经快没多少生气的钟彩心里诞开。

在玄微宫秘境里,那等待了万年的少年,为她挡下的致命一击。

为她,为宓君。

强烈的心痛之感,让钟彩狠狠锤了几下胸口,似乎身体疼了,心就不疼。

然后,她的眼泪流干了,却忽然仰头,空荡荡的嘶吼爆发,宛如一个疯狂的困兽。

钟彩,情绪彻底崩离开来。

好半晌,钟彩的手轻飘飘落下了。

她的眼神开始一点点染上了赤红,即使她身体内已然清醒的霆战和阿雪和紫金离火,不断提醒,依旧打不断赤红侵染的速度。

是入魔之相。

这一回,是钟彩自愿的。

不断仰天嘶吼的钟彩,呜咽咽的声音,像个怪兽。

她有罪……

她不是阿虞的彩头,不是父亲的彩头。

她只会给大家带来不幸。

给父亲。

给宁胤。

给阿虞。

所以,他们都丢下她了。

她是原罪。

她是祸害啊。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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