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期居住时期·盗贼团篇（六）
事态发展计划尽在掌控中。
按照原容“神能完全科学定理”, 螣蛇虽“口能喷火, 所过之处皆大旱”, 然池疏推测，这描述是古人夸张手法而已——大旱是因降水少，而物质燃烧从化学角度来说有三个条件：可燃物、助燃物、火源, 缺一不可。
池疏断定，螣蛇提供的只是火源而已——脱离可燃物, 照样没太大危害。
而放眼望去, 被上次烈火肆虐后的天合御都及其他居民区周围, 再难找到可燃物。
冬季干枯易燃的绿化带早已被高耗燃尽，四处均是摇摇欲坠、焦炭遍布的老城区砖墙, 而新建筑采用防燃烧涂层，屹立不倒。
因此, 虽积水干涸，坚冰不再, 深知可燃物缺乏的“螣蛇”, 必定不会再次选择这里为战场。
那日发现“酸点”后, 原容夜晚检查了整栋小区的临街窗户，发现超过百分之六十玻璃上沾染了“酸点”, 被腐蚀出大洞，个别窗户通过大洞打开，内里被洗劫。
说明此人并未发现漏网之鱼藏身之处, 而是单纯广撒网, 破窗搜寻物资而已。
即是说, 欲把盗贼团引到不利于螣蛇的战场，天合御都附近开战，可能性不大。
原容将最理想目标列出：“于我们最有利的，便是可燃物几近没有的那片废墟。但我们需要合适的导火索。”
两日后，下午。
少有的阴天，笼罩在灰霾霾苍穹下的樊城，多了萧索与破败的味道。
“……物资存放在楼上，”池疏低眉顺眼的跟在为首三个男人后面，绞尽脑汁的说，“那两个可恶的强盗，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和妹妹赶了出去，我气不过，还追杀我。多谢三位大哥相救，不然，这公道永无法讨回了！”
老大和颜悦色的安慰她几句，他声线阴毒沙哑，毫无说服力，然后转到关心的重点上：“你们屯了多少物资？”
池疏睁大天真的双眼：“我和妹妹第一期出来的早，妹妹看过很多末日小说，我们赶紧从商场拿了很多泡面啊、水啊之类。”
说着话，目的地便出现在眼前——正是不到一周前，战火肆虐后断壁残垣的街区。据池疏说，她和妹妹居住在街区最后，恰好未被波及的天合御都。
“他们确实可能逃那去了，”蛇哥不自在的挠头，不好意思的假惺惺的笑，“对不住啊妹妹……我们也是要为民除害，没想到那里还住人。”
跟着池疏引路，一行人速度极慢的绕过障碍物胡乱堆积的前街，从旁道拐入天合御都。
天合御都有四个大门，除了对正马路的大门、后门，还有东侧对小吃街的偏门，以及对巷子的西门。
巷子半面墙被火舌熏得漆黑，这里常年少见阳光，积水散发出浓郁霉味和烟灰味混合在一起，教人心烦意乱。
池疏看似气定神闲，实则紧张到手心出汗。
刚拐出巷子，迈入西门，她便猛地张开鹰翼，鹰翼慌乱不规则扇动，掀起一阵阵狂风，然后发出似蛇鸣又似鹰吼的尖叫！
同行三人没料到这变故，纷纷警戒的变出神体，只见西门旁警卫室的窗户上，正糊着满窗鲜血！
那鲜血呈溅射状干涸，已然有些时日，如狰狞的巨兽之口。仔细看去，窗旁似乎靠着一具尸体。
蛇哥被池疏尖叫吓得不轻，哄她冷静，三人小心翼翼走过去，打开警卫室的门。
他们没注意到，不远处最近宿舍楼某处窗户内，人影闪过。
是一具女尸。巴掌大的白净小脸，俏皮的微卷短发，可惜面色苍白僵硬，浑身是血，已然死去多时。
“妹妹……妹妹！”池疏猛地一嚎嗓子扑过去，把三个男人挤开，捏住女尸瘦弱的肩膀摇晃，“那群禽兽，连小孩都不放过……妹妹，你等着，有好人来帮我们报仇了！姐姐定不会让你九泉含冤！”
许是池疏哭的太伤心，太悲烈了，蛇哥和橡胶人默默退出警卫室，观察地形。
老大挠挠下巴，在警卫室背阴处，拉个板凳坐了下来。他突然嘶哑开口：“你妹妹是什么能力？”
池疏抽抽噎噎的回答：“她也是神格者，希腊神话里的青春女神赫柏……”
老大若有所思的点头，视线放空到远处成排居民楼那。第一排楼墙体轻微被火苗熏黄，但没造成实质伤害。他注意到，楼下不算小的绿化带里，所有枯树已然被烧成了灰。
几分钟后，蛇哥和橡胶人打探地形回来，见池疏情绪压抑住了，说道：“里面不像有居民。其他三个大门没东西堵着，车库里车位满了百分之八十。”
池疏点头：“是的，除了我和妹妹，没其他幸存者了。”
老大这时候已经掏出了本书看，又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什么《财务管理学》，懒洋洋的靠在警卫室墙上，腿及不礼貌的翘到桌子上。
他撮撮嘴：“你俩去吧，我在这等着你们。……互相监督啊，物资带回来平分。”
老大不出面？
万千思绪在池疏脑中过了一遍，她迅速想出对策：“那，那我也不去了吧，我别帮不了忙托你们后腿……”
她极小幅度的瞥一眼瘫倒地上的“妹妹”，又说：“我想再和妹妹多待一会儿……我好难过……”说着，她又哭起来，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说不出什么拒绝话。
估计蛇哥和橡胶人本就这么想的，和老大打个招呼过，向池疏所说的“三号楼一单元”走去。
原容从临街楼楼道窗户跳到隔壁楼：“池疏没跟过来。”
奥德伦特轻扶他一把，站稳，徐伦凯有些待不住：“她别出事了吧？”
“应该没事，”原容摇头，“那三人，如你所说，红头发的壮汉、长相普通的中等个子，还有一个病殃殃的瘦子。病秧子在警卫室没出来，池疏估计担心小玉，留下了。”
徐伦凯瞪大眼睛：“老大是个病秧子？不是吧，别弄错了……”
“人不可貌相，”原容勾起一旁嘴角，冲他笑笑，率先迈步上楼，“走吧，他们快到了。”
秦仲铮早已静候于三号楼一单元口。
如果有人这时从单元门瞥一眼，一定会瞬间惊悚到浑身冰凉——在秦仲铮身后，黑压压楼道中，有一个变化莫测的庞然巨物，正蜷缩蛰伏于阴影，只待猎物上门。
“蛇哥，咱俩私吞点物资吧。每次都是咱俩出力，他妈的坐享其成，还什么冠冕堂皇的说兄弟……”
“别这么说！”打头男子一声喝住，“要不是老大给的机会，咱们还埋没在赏花会里，要懂知恩图报！”
“行行行，”橡胶人愤愤的应和几句，随手推开单元门，“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这么死心踏地，不过那小娘们儿是真漂亮，不知老大和不和我们分……”
变故突生，震惊之下，最后一个字音被橡胶人咬在了嘴里。
在橡胶人走进去，门还没合死的那一瞬间，一股炙热的、巨大的沥青流咆哮着倾倒而下！
一切发生在千分一秒之间，蛇哥眼睁睁的看着这团仿佛地狱之门里涌出的滚烫沥青，就这么将整道单元门堵死，将橡胶人结结实实压在了地下！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这液态沥青蠕动着发出恶心的声音后，就这么维持着向下倾倒的状态，瞬间变成了固态！
蛇哥甚至能感觉到面前热量迅速逸散的热风！
“张——壮——”
蛇哥怒极，撕心裂肺的喊着发小的名字，他死的太惨了，甚至能听到橡胶人骨头瞬间被碾压成碎片，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橡胶人甚至没意识到他的死由何造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咽气了！
随着他悲愤的嘶吼，他的身形扭曲膨胀，下身并成巨型蛇尾，全身覆坚硬红鳞，肩胛骨抖动涌出骨翼，完全变化完成后，他身高竟超过了两层楼！
在沥青倾泻而下，满满堵住整个门的瞬间，秦仲铮操控热量从液态沥青中流出，逸散至空气，楼道被沥青封死单元门，密闭环境温度瞬间升高，闷热不已。
外面，螣蛇试图用巨尾撞击、喷火在已然固态的沥青厚墙上，可惜无法撼动分毫。
——如池疏猜测，螣蛇提供的，仅是火源，而不是直接喷出能达到一定高温的火焰，不然，这种劣质沥青250摄氏度以上就会重新液化，抵挡不住多久。眼下看来，螣蛇喷出的火，并打不到持续高温！
智能门保持半敞开状态，卡在了沥青里，玻璃门因骤然热胀冷缩炸裂。
秦仲铮想了想，又把楼道堆积的杂物一股脑堆上，迅速飞奔到顶楼，那里，他的同伴们已然就位。
徐伦凯听到脚步声，赶紧打开天台门：“如何？”
秦仲铮骄傲的勾起一抹痞笑：“你秦哥出手，还能有差？”
徐伦凯激动地不知说什么，眼下也不是庆功的档儿。原容从边缘打探回来：“快走，他发现撞不开门，很快会意识到你只能从天台跑了。”
水龙震荡着激流出现在身旁，秦仲铮和徐伦凯也不矫情，知道留下来只会添乱，迅速上去。原容指挥着水龙从楼后方撤离，目送着一路飞去天合御都后两条街，才放心回神。
说实话，操纵约莫三立方米的沥青的热量超过五分钟，已然超出秦仲铮的异能范围。等那股紧张劲过去，松懈下来，他已经瘫倒在水龙的坚冰背上了。
徐伦凯眼眶微红：“秦哥，我们……我们做到了。”
他嘴笨，不知道如何表达涌上的庞大复杂的情绪，说着说着泪就要流下来。
秦仲铮疲倦的伸出手狠狠捏住他的脸，好笑道：“哭什么哭，断奶了没？”
“断，断了，”徐伦凯吃痛，鼻子一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秦哥，你好意思说我，你也哭了……”
“闭嘴。”
三立方米的沥青是什么概念，螣蛇试图不算喷火升温，使其液化，可没有助燃物，螣蛇喷出的火源无法稳定高温，烈焰上去，愣是只缓缓融了一层表面。这正是秦仲铮选材原因：即使沥青比热容不算特别高，但体积大就够了。
等水龙铮铮震动声从头顶远远飞去，螣蛇才融化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沥青。
下面，一只被沥青固定住，又强行融化，皮肉被高温蒸融，露出森森白骨的脚。
“壮子……壮子！！”
螣蛇仰天长啸，烈焰由口中呼啸而起，火苗迅速撩黑整面白墙。
可惜，三号楼下绿化带内的枯树，不知为何全部早已被砍去，没有可燃物，火苗迅速随风消散。
螣蛇气红了眼，四处搜寻能燃烧的东西，可令他诧异的，往日到处都是的枯草，随地摆放的纸箱，甚至垃圾桶都没有！
难道……这是个圈套？
想到一进门倾倒而下的沥青，想到可燃物全数消失的四周，想到作案后迅速撤离的犯人，螣蛇再不好使的脑子都知道有诈了。
他放弃喷火，骨翼大力扇动，直冲向上。受材质原因，水龙速度不是很快，现在追还来得及，然而就当他腾至半空时，一不留神，结结实实撞上一面“透明”的墙，差点一个趔趄掉下去。
“透明墙”在撞击那一瞬间炸裂破碎，他伸手捞住一片碎片，定睛一看，碎片冰凉光滑，在炙热滚烫的手心中极速融化成水！
这是……水异能者？
他的视线转向楼层天台，瞬间将目标锁定。
一个纤细的……男人？不，也就大学生模样，眉目还透露未经社会摧残的稚气，一双鸦黑色漂亮的眼，白皙小脸，像现在小姑娘争相追捧的日韩明星似的。
但螣蛇并未因来人看似脆弱而大意，末日后，能活到现在的人均八仙过海，尤其是这种看似菟丝子的！
想到这，他又气的胸膛阵痛，想明白一切后，才察觉这几日他的言行举止多么弱智异常！他怎么会因为那女人看着柔弱漂亮就毫无防备，说什么信什么了？刚遇到“美女”时，橡胶人不住怀疑她的来历，不住质疑他是否精神被控制，而那时他仿佛坠入美艳梦境，一些防备都在注视到那张清丽无双的脸时消散。后来，警惕反对的橡胶人，在和“美女”接触后，态度也发生了三百六十度转变。
他早该想到的！那“美女”是个该死的精神能力者！怪不得不让他帮忙疗伤，那伤也是假的，她和这群异能者根本就是一伙的！
他不知老大那如何，生物直觉隐约在脑海中警钟敲响，但他又不忍心放任凶手离去，他要给发小报仇！
他的发小，已经是末日后，最后一位活着的，认识他的人了。
那柔弱大学生已然注意到螣蛇蕴含巨大敌意的瞪视，突然笑起来：“不用看了，你的敌人是我。”
“你们是一伙的，对吗！”
原容平淡的点头，嘴角笑意从未淡去：“既然你想明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螣蛇气急，再懒得和他废话，骨翼扇动，眼见着极速向原容俯冲而来！
然而原容早有准备，水汽随心意转动调动至身侧，瞬间凝成冰墙，将冲来的螣蛇撞了个措手不及。
螣蛇第二次中这招，咬牙咆哮，如岩浆爆发般火柱脱口而出，试图以恢弘的气势碾压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
原容此时一个后翻，精确到令人惊叹的落在蜿蜒飞来水龙上，与螣蛇拉开距离。那水龙看似笨拙粗壮，实则灵活敏捷，在居民楼间隔中翻飞，成功绕开全数螣蛇喷出的火焰！
“有种你别躲，兔崽子！等爷爷抓到你，把你烧成灰，连你妈都不认识！”
“那你还真是志存高远，”原容哈哈大笑起来，少年清亮的嗓音此时听来充满无尽挑衅轻蔑，下一刻，他沉下面色，嘴角笑容阴冷而蕴含无尽恶意，“没有任何助燃物的火苗，能有什么威力？呵，你若能办得到，就来试试——！”
他一改之前退让躲避，反调动水龙向螣蛇直冲而去！
事实上，虽水天生克火，但在杀伤力方面，却并非一个等级。他这个举动，在战斗经验丰富的螣蛇看来，无外是自大少年一气之下做出的送死行为。
螣蛇并未避让，他冷笑：“兔崽子，爷爷我可不是只会喷火！”
此时，他有力的骨翼因全身高速升温变成了烫金的红，那流转光亮的明炎色看上去无比炙热危险，仿佛空气中，都能闻到火苗灼热的烟灰味！
他竟然还能操控鳞片体表温度！
这样高温下，就算是水龙撞上，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原容不着痕迹的对螣蛇背后那栋楼天台上站着的，一脸担忧的男人摇摇头。
他一个人，完全可以。
下一秒，原容做出了令螣蛇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行为。
在螣蛇蓄力喷火，全身温度到达了惊人高度时，原容驾驶的水龙突然掉头，向上直冲！那震荡的高速高压水流眼睁睁在螣蛇面前拐了个90度的弯，而且距离近到几乎可以说贴着他的鼻子飞上去的，他甚至能看到因为贴得太紧，最外侧的水流被高温瞬间蒸发逸散出来的白色水汽！
没等他大笑挑衅，一股巨力毫不留情的撞击在他毫无防备的后腰，这力以一种不可抗拒的百万吨巨力，在腾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水龙时，猝不及防的狠狠打击在全身最脆弱的骨翼上！
这一瞬间，剧痛，夹杂着冰水刺骨的寒意，传遍螣蛇全身！
他在蒙蔽了全部感官，覆盖全身的剧痛中勉强吃痛睁眼，望见不远处畅意大笑的少年。
少年笑的太开心了，他纤细的身影差点在水龙上坐不稳翻下去，可就是这么一个清秀瘦弱的小孩，做出的事却毫不留情，狠厉之至。
在空中坠落的那几秒间，他隐约听到少年恶意的大笑：“想不到吧，傻瓜！我能操控的水龙可不止一条！哈哈哈哈哈——”
被高速高压，直径将近两米的冰水流冲到骨翼，就算这骨翼是不锈钢的，也能给他折了！
这是池疏临走时悄声告诉他的小tip：鸟类全身上下最脆弱的，便是那双翅膀，同理，螣蛇应该也一样！
螣蛇从三十米高空直直坠落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就算是神体，华夏四凶兽之一，在如此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加成后的高冲力撞击下，内脏也震破了十有八成。
他甚至维持不住神体，在撞出的坑里艰难的试图起身，但失败了，鲜血从口中不住溢出。
原容轻快地从水龙中跳下，居高临下的轻轻在男人旁边蹲下。他形状完美笔直的小腿半蹲成好看的弧度，微卷黑发从白皙脸颊旁垂下，如洛神降临般美好的不可思议，
美貌少年小口微张，男人只能从口型勉强辨认出三个字。
“去——死——吧——”
鲜血从眼眶中奔涌而出，他全数意识在暴怒的最后逐渐消失，一切景色在眼中渐行渐远，然后归于黑暗。
男人怒目未瞑，像一只砧板上的死鱼。
原容冰冷的看他最后一眼，转头起身，撞上一个温热而有些僵硬的胸膛。
他缓和了情绪，莞尔：“奥德。好啦……我不是小孩子了。”
男人的大手在他后脑上轻轻拍了几把：“在俄国，嬷嬷们都说，做了噩梦，受了惊，只要父母在后脑上拍一拍，就会把恐惧拍走了。”
原容下意识要反驳，却被男人温热的大手将一切话语散去。
他轻轻靠在男人有力坚.挺的胸膛上，放松了一切力气。
“走吧，看看池疏那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