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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从亿万富翁到亿万负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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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异常的安静, 左妙妙终于进入了暌违已久的梦乡,她侧着身蜷缩在床上, 手紧紧地抓住坐在床边的妈妈,看起来很是不安, 哪怕是已经睡着的当下,也依旧皱着眉头,时不时动了唇, 呢喃着什么, 听不太清楚,却要人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分外的揪心, 心疼。

单静秋坐了挺久, 终于等到女儿睡着,她用尚且自由的手给左红军发了好几条信息,可这发出去的信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复,要她心中全是不安,她打开手机确认了下时间, 回忆起原身记忆里的时间节点, 突然心咯噔一下就往下沉, 忙小心翼翼地将手一点一点地从左妙妙的手中抽出, 看着妙妙下意识地抓着些什么,赶忙把被子塞了进去, 然后看着对方稍微安心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她在桌上找了张纸条,简单地写了句:“妙妙,妈妈出个门, 很快就回来,别担心,有事情着急就给我打电话。”放在显眼的位置然后便往外走。

一出门她忙以最快速度找了辆出租车,便直接往家里公司的方向走,左家是做地产发家的,在s城郊区有一栋十五层的写字楼,因为地处郊区,房价自是怎么样都赶不上城里,但无论是装潢还是规划,当年都要左家夫妇下了挺多功夫才做好,这些年来便也一直在这楼顶的公司进行经营。

自从左红军欠债东窗事发后,公司的运行便也彻底停摆,一是没有资金运作,二是左红军也不愿意再耽误员工,所以付了双薪便叫员工去找个好的下家将公司关停了事,原本这写字楼还在出租,收点租金,但是后头催债公司上了门,趁夜在楼下贴了左红军欠债不还的传单,时不时地就带着一大帮子人坐在写字楼的大堂里,对着上上下下的人用目光扫视着,让人看了就有些怕。

所以等到租约一到就离开了大半、甚至有的租约还没到期,宁愿赔钱也要先行离开,这栋楼在半年之前便再也租不出去,人去楼空后更是没人维护,只是在楼下落了大锁,不久后连水电也交不起,已经被断电断水,现在已经成了一栋荒芜的死楼,丝毫不见曾经的热闹景象。

单静秋同出租车司机付了钱,幸运的是再怎么难堪,口袋里起码还有个付出租的钱,她让司机停在距离写字楼有些距离的小店前头,等到司机的车从拐角处消失后才匆匆地往写字楼那去。

这也是她从原身的记忆里头读到的,被追债追到了走投无路,便也总结出了一堆技巧,活得就像是个逃犯一样,东躲西藏,生怕被人找到落脚点,就连去个认识的人家里都要小心翼翼,原身好歹不怎么参与公司经营,外头认识的人不算太多,左红军则不同了,在原身记忆里最后的时光里,每回他出去甚至是要口罩墨镜全副武装,比那些明星还要担心被人瞧见。

她一到写字楼门下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原本落了锁的玻璃门现在大锁头已经打开,虽然已经从里头又锁了,但好在单静秋手里也有钥匙,一插一转便打开了门,里头已经都是雾蒙蒙一片,曾经定时叫清洁工来清扫打蜡的,光滑的地面现在上头都是灰尘,前头的电梯指示灯早就不亮了,她叹了口气,往楼梯那边走去。

还好原身虽然是家庭妇女但是体质还行,单静秋也有些省力技巧,否则爬到十五层估计人都没了半条命,就这么一步两步地,倒是很快,等单静秋终于站在那喘口气的功夫,打量了下周围,已经能看到灰尘里有人走过的痕迹,脚印挺大,比原身的脚大了几个码,她晓得自己没有找错,这应该就是左红军上辈子最后结束生命的地方。

没敢耽误时间,单静秋虽然心有踌躇,还是推开了顶楼的门,写字楼的顶层是个挺大的天台,从前在上面做了些绿化,写字楼里的租户、他们自己公司的员工也时常上来散散心,可现在当然已经是杂草横生,看起来没半点曾经的模样。

左红军刚刚在上来前纠结了很久,事实上他是特别想买点酒,好好地醉一场,只是想着口袋里的钱,想想家里的女儿,没买,最后两手空空上了楼,毕竟都说人生是一无所有的来,也要一无所有的去,他倒是真应了这句话,是真的一无所有的离开了。

在天台找了个角落,靠着边的他眼神一直在手机上,他早就把sim卡拔了丢掉,起码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想任性一次,不愿意再看着那些信息和电话,此时不断按亮屏幕,只为了在看看上头笑颜如花的老婆和女儿,他想给她们留点什么信,可刚把键盘按出来,却又忍不住关掉。

他还能留什么呢?既然都要走了,就应当彻彻底底地走,多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他口袋里还有最后的一根烟,这也是他近来唯一奢侈的花费了,虽然早就从最贵的烟换到了最便宜,带着些劣质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要他不住咳嗽,可又觉得总算麻痹了心里的苦。

看着下头,人在高处总容易有些头晕,此时看着下面荒芜的路,连过路的车也不多的样子,他稍微松了口气,之前在电视上看过新闻,什么跳楼砸死过路人,他可不想到死还害了无辜的人,甚至还要女儿和妻子多受磋磨,明明应该是畏惧,可他看着那片地竟是一股安宁,正当他开始打算往上头攀爬的时候,却听见后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段时间来没有维护几乎没开过的门早就生了锈,所以只要一动动静就挺大,让人难以忽视。

怀揣着错愕和惊恐,左红军猛地一回头,他不知这回又是来自哪一家的催债公司,可当视线刚丢到门外,他就完全愣住,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就是已经离开了几天的妻子单静秋,他的身子还有一只脚架在阳台上,可这时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堪了起来,他忍不住开了口:“静秋,你回来了?”

单静秋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已经打算跳楼的左红军,先是放心于自己总算赶到,然后便是有些怒火在心底烧,她快步地往前跑,一下窜到了左红军的面前,她可没有客气,一把抓住左红军便是一使劲,当然对方的力气可是完全敌不过她,直接被她整个拉了下来,跌坐在地上还反应不过来。

“是,我来了,你要不要和我说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单静秋声音很冷,说话间有些牙齿摩擦的声音出来,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

左红军坐在地上的屁股有些疼,到现在头脑还发着懵,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正在打算往楼下跳,可妻子突然出现,这么随手一拉就把他整个拉了下来,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可听着妻子的质问,他更是有些抬不起头来,只得低着头,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单静秋冷笑数声,瞅着不敢说话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左红军便是狠声道:“你别告诉我你想要寻死觅活,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是不是要等我们也被人逼死了,你就开心了?”

一听妻子这诛心的话,左红军也顾不上什么难堪、屁股疼了,腾地便从地上跃起,眼神和妻子对上,便能看到对方眼中似乎燃着的火,事实上自事情东窗事发后他便再也没敢对过妻子的眼,心里全都是满当当的愧疚:“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你说。”单静秋只是这么冷着脸,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左红军张了嘴又闭上,嘴唇颤抖了好半天没说出话,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斗争终于是颓然地低下头,声音很是丧气:“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再害你们,害别人了,都是我的错,我死了就能解决了……”

“怎么解决?你倒是和我说说怎么解决?”单静秋嗤之以鼻。

左红军颓然地蹲了下去,抱着头,慢慢地说了出来:“钱都是我欠的,现在这些车子、房子都有了抵押,一时半会转手不出去,变不了现怎么都还不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的,只是我想起码我死了以后该拍卖的拍卖,这有抵押物的自然抵押过去,没有抵押的也能用拍卖剩下的钱多多少少还一些……这样总归能勉强对得起别人,至于你们,等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不管是再找个好男人,还是换个地方过日子,没有我,能少掉太多烦恼……”

这是他绞尽脑汁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了,东奔西走的他几乎把能用尽的人脉关系都用光了,依旧没有为几个房产找到买主,面对这样的局势,他还能如何呢?贷款的利息只会越来越多,他死了也许还能结束,他没死一切要怎么办呢?还要像这样连累家人和他一起东躲西藏,活得毫无尊严吗?

“你看过法吗?你查过法吗?”单静秋气极的叱骂,“你知道什么叫做夫妻共同财产、夫妻共同债务吗?你以为你走了这些人说走就走吗?人家借给你钱,现在一句倒闭就可以让别人当做一切没发生吗?”

“……可这些钱和你没关系,我……我借来的这些都是用在投资的,你对我的投资也不是很了解,是我自己决定错了,拆东墙补西墙,才搞得事情越滚越大,最后变成了这个模样。”左红军有些茫然,想了好半天才继续解释,“钱不是你去借的,是我啊!我死了,他们自然去分那些财产,我没有贪别人的钱……”

单静秋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几乎浑身上写都写满了“绝望”二字的左红军:“不是这个道理的红军,不管是法律还是人情,起码我都逃不脱的你知道吗?咱们是夫妻,你要去哪里说我不知道?事实上除了你后头借的、挪用的那些钱我不知道,一开始你去投资也说服了我,我是知情的,我们没有理由让别人替我们的错误承担后果,你说我怎么说得出要他们去接受,钱打水漂的事实呢?如果是我站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说句和我没关系,你说别人会怎么想呢?”

“……”左红军没能说出话,他想解释却被妻子的话砸的如同被大石压在身上,他们这代人有许多知识水平不太高,说他是土暴发户还真是,才初中毕业的他,前几年花了钱去修了个名牌大学的什么mba。

混了张证书的他私底下有几斤几两他自个儿清楚,妻子讲的这些在他简单的思维里有些难以理解,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这个借钱的死了,就能要妻子和女儿从这漩涡里头出去,此时却听见妻子说,他想的这些全都是错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这些和你们没有关系,真的和你们无关啊!”他有些慌张,紧紧抱住头,似乎整个人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单静秋冲着左红军看了很久,在原身记忆里的左红军,在经商上挺有些眼光,可毕竟无论是眼界、底蕴都挺受限,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红军。”单静秋喊了声丈夫的名字,左红军终于是抬起了头,此时已经眼睛泛了红,眼底全写了绝望。

“死了一了百了,是很容易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她蹲在了左红军的身前,和对方平视,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想走,想逃避,想用死来承受这些代价,我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走了,丢下的我们如果真的没办法摆脱这一切呢?是不是我也得去死?还有妙妙呢,妙妙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你是不是要让她这么一个人在世间上过日子?她已经失去了咱们做父母能给的稳定条件,谈了这么些年的男朋友也散了,现在连父亲都要没了吗?”

“我……”想到妙妙,左红军的心狠狠一抽,如果说最要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妻子便是女儿妙妙了,他走了,妻子和妙妙会如何其实他不是完全没去想,只是害怕去想,只能天真地想着,只要他走了妻子和女儿便会好,努力反反复复地说服着自己,给自己一个自我解脱的理由。

“你是不是很怕没有面子?”单静秋忽然就问。

“面子?”左红军苦笑,“还能比现在更没面子吗?我现在面子里子全都没有了,又会怎么样呢?”

“会。”单静秋说得认真,“也许咱们还不起钱,车子房子都被拍卖干净后还还不起,以前看不上眼的工都得去做,甚至你还有可能坐牢,但是只要你在,起码我和妙妙能坚持下去,起码能一家人一起努力看看。”

左红军一阵沉默,眼神再次低下,没敢对着妻子的眼神,静秋是把事情摊开了和他讲,也许事情发展到最糟便是如此,不仅仅是没面子,到时候只会越来越严重,想了很久他回答道:“我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坚持住,起码为了你们,我想,我是能做的,也什么都愿意……”

“那就不要放弃行吗?我跑回了家,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些日子来东躲西藏我已经累了,也已经怕了,可我更怕的是,我走了你受不了打击,妙妙受不了打击,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要可怕。”单静秋说得认真,虽然左红军此时不敢看她,她依旧把眼神紧紧地放在对方身上。

“世界上总是有起起落落,是的,也许这回是落了就起不来了,但我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起去努力,哪怕真的到绝境,也不是自己去拼,自己去打,电视上不老说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家也不是三个臭皮匠呀,对吗?”

“我们试着去解决,一起去打工,不管是多是少,用我们的能力一起还一些,不要到死,都背着别人的债,况且红军你想过没有,我们年纪大了,可以说走就走,哪怕妙妙没被影响,能留下来过日子,她这辈子就应当背负一个父母欠债不还的名声活着吗?”

单静秋说得很认真:“起码在我心里,我们拼了命没把人家钱还上,我们对不住人家,可好歹别人也知道我们努力过,只不过是没能力,如果你就这么想着一去了之,最后别人会觉得我们不负责任、没有良心,而妙妙还能抬得起头做人吗?如果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害得女儿跟着我们四处躲藏了,我们是不是还要逼得她心底过不去自己的那关呢?”

她的话没有丝毫地动摇,说得坚定:“我不怕别人说妙妙的父母穷,这世界没钱的父母多了去了,我只希望别人不要说妙妙的父母是骗人家钱,借了一屁股债说死就死,没有良心。”

左红军被妻子的话说得有些颤抖,他的手抖了两下,如果此时身上有根烟,估计他已经抽了起来,声音有些抖:“但是,现在已经很糟了,也许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对吧?既然现在已经很糟糕了,只要我们努力,也许不会那么糟呢?当然我知道,红军你身上的压力比我更大,可能是我自私,我想你为了我,为了妙妙再撑一撑,而我想,我们也都一定是愿意和你一起奋斗,努力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号码?”她终于是问了出来,紧紧地看着对方。

“……好。”在漫长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后,左红军终于是回答了这一声好,明明只是一个字,却重达千钧,要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了出来。

等到两人站起身子的时候,已经都有些踉跄,毕竟蹲久了腿都挺麻,互相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身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半天才笑了笑,一起从上头往下走。

左红军由于蹲了太久腿更要麻一些,倒是落在了妻子的后头,他的眼睛不断跟着前面静秋走动的身影,他们这辈人大多并不是什么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的,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也是家里的长辈中意了静秋,要求他们俩在饭馆里见了一面,两人没什么不合意的,便也顺着父母的心意成了婚,从此在一起过日子。

之前他看过一篇朋友转来的朋友圈文章,里头形容他们叫做“搭伙”过日子,这话倒是再恰当不得,别的人不知道,起码在他这、他身边几个朋友那,都是这样,他和静秋由于睡眠习惯不太一样,已经分开睡有几年了,可这丝毫没影响两夫妻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人,他们更像是互相扶持的家人,也因此前头静秋毅然离开的时候,他恍若失去了最后的倚靠般终于想到了绝路,而这会妻子回到身边,似乎心里也重新有了力量。

别的不说,起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糟糕他也愿意试试看。

……

左妙妙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她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这段时间来每天充斥在生活里的只有钱、债、压力,似乎连半点儿快乐都荡然无存,愕然惊醒的她发觉身边已经没有了妈妈的踪影,天色有些暗了,还没完全发黑,她不安地左顾右盼,看到了桌上的纸条,这才稍微安下心了。

真好,妈妈没走。

可这一静下心,她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从外头传来的细碎声响,要她一下子冷汗淋漓,生怕是有什么人闯入,垫着脚只用前脚掌,轻手轻脚地一步步挪到门前,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锁头的位置,脸停白,感觉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心里头全是害怕和恐惧。

就这么一靠近一听的功夫,她忽然发觉外面的声音有些耳熟,有几句细碎的说话声传来,要她一下能听出声音是谁说的。

她一把拉开了门,毫不犹豫地,而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刚刚留了纸条的妈妈,她此时正在厨房里头忙里忙外,做着饭菜,左妙妙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眼神往旁边一看,正是刚刚洗了澡出来的父亲,几日来的那种倦容、痛苦头回从脸上稍微放下,在和她对上眼的那瞬间变得有些局促,看了她好半天才唤道:“妙妙,你醒了!”

“爸!”左妙妙应了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屋里头开着的是黄色的灯,餐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炒空心菜、青椒炒肉片、西红柿炒蛋和一锅热气腾腾的蛤蜊豆腐汤,而妈妈正端着饭从里头出来,笑着对她便说:“妙妙,你起来了?妈妈刚刚还打算进去叫你呢,快过来吃饭吧!红军,你也快过来,不然菜都要凉了!”

一直到坐在餐桌面前,左妙妙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冲着坐在身边的父母左看看右看看,把饭菜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塞着,明明菜色很好,却生生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就像回到了从前,忙忙碌碌回家的父母每回凑在一起就这么做顿饭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起了饭,可这份热闹和和气已经消失了许久,自她暑假回来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漫无止境的争吵中度过的。

饭吃得挺快,这些菜都是单静秋刚刚在郊区的那个市场里头买的,那菜价比市区里便宜,她挑挑拣拣选了些不是很贵的菜,想着起码回家要先把这顿饭给对付过去。

落了筷子,单静秋没动,眼神看向了丈夫,左红军自吃饭开始眼睛就跟黏在女儿身上一样,一直到左妙妙终于吃完,一直愣着神的左红军总算开了口:“妙妙,爸爸有话想要和你说。”

“爸!”左妙妙只是唤了父亲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妙妙,爸爸想和你道个歉,这些日子来一直也没能和你好好交代,只是让你不明不白的承担了很多压力,事实上爸爸的投资你也多少了解一些,当初我没听你妈的劝告,想着趁现在形势好,想着能多赚点是多点,结果最后贷款了挺多,中间有些弯弯绕绕爸也说不清楚,反正最后就是投资不太顺利,贷款还不上,为了那些个利息,你爸就像疯魔一样,四处想办法,最后拆东墙补西墙,反倒是把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成了这幅模样。”

左红军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不安,生怕从女儿那读到怨恨,他知道他拖累了女儿太多:“但是爸真的没有乱花钱……爸爸也不想造成现在的这个后果,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去面对,只能去想办法解决……”

总算从爸爸口中听到事情简单的来龙去脉,左妙妙不知怎地松了口气,虽然同样是欠钱还不起,可好歹生意失败这理由听起来总比奢靡挥霍要好多了,她点了点头,只是冲着爸爸说:“我大四不怎么要回去上课了,我可以去打工,可以去做兼职,以前学校里的学姐有找我做她店铺的模特,给的薪水还行……我也可以去问问她还需要不需要,爸,我们一起努力,不管多少,试试看!”

“……好。”左红军听着孩子的话,差点没落了泪,只是做父亲的尊严要他不允许自己在女儿面前哭出来,他是个失败的人、失败的父亲,可明明他给这个家、给女儿造成那么多打击,女儿却还没放弃他,他越发地觉得自己可耻,就连妻子和女儿都没有彻底放弃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甚至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离开后会给孩子和妻子留下多严重的打击。

单静秋将左红军的手和女儿的手拉了过来,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管怎么样,起码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们也一起努力看看,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左红军只是重重地点着头,再难,为了这个家,他也绝不能倒下,做错了事情就要改,他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他看着女儿和妻子,神色专注,只是这回,在苦他也知道起码在这一刻,他的身后有来自妻子和女儿的支持,他不能倒下。

……

左妙妙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妈妈的身后,陪着妈妈一起收拾着碗筷,帮着洗碗,从以前开始妙妙在家里便承担一些家务活,动作挺麻利的她从来也不偷懒,她看着爸爸正在客厅里对着本子写写画画着什么,从背后给了妈妈一个拥抱,手紧紧地揽住妈妈的腰,脸靠在妈妈的背上。

“妈妈,还好你回来了,我再也不怕了,我会努力的,我会越来越努力,我很能赚钱的,真的!谢谢你肯回来,我真的好开心。”她的脸贴着妈妈的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好像那个漂泊没有依靠似乎随时要破碎的“家”重新又被缝合在了一起,看起来上头有许多修补痕迹,可却补得很好,坚不可摧的样子。

单静秋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在收拾着刚刚做了一顿饭弄脏的厨房,冲着后头的女儿声音温柔:“我会陪着你,陪着你爸爸,只要咱们三个人都在,这个家就不会散,所以妙妙,别害怕,我们一起努力,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起码我们努力过了。”

“好。”她笑着应了一声,声音里是从来未曾有过的释然和坚定。

后头的左红军能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毕竟家里除了单静秋收拾东西的动静也没有其他了,听着厨房里的声音,他也忍不住笑了,心里感觉是一阵又一阵的暖意,要他无所畏惧。

他从屋子里头拿了一张白纸,此时正在从本子上一条一条的整理着债务,很是认真,像是从前,明明一看到这本子就该沉重的心,这回也稍微没那么压抑,他知道他的这艘船上乘客可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哪怕风大浪大,他也不会、也不能被吹倒,无论如何。

左红军整理得挺快,毕竟大部分他都烂熟于心,正因为没有乱花,事实上债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后头和亲朋欠下的债务大多是为了还贷款的利息,由于拖了大半年,这利息不在少数,便生生多了一堆债,可从前的财产毕竟也没有不翼而飞,只是现在市场不太景气,不好卖也卖不出价,但是就这么东抵扣、西抵扣,起码算下来能把那几条大头的先还上,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就像是妻子说的,只要他们跟拼,十年、二十年,日子那么长,总是能还上的。

“就是这些,对吗?”单静秋已经哄着女儿进了屋,拿起自家丈夫整理的纸条认真看着,当然上头的数目依旧惊人,可如果按照左红军的想法,稍微折些价,把能变卖的资产尽数变卖,那也多少能解决一些,剩下的,起码还是在“能解决”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让人看了两眼一抹黑,彻底说不出话。

左红军点了点头:“这些是全部了,只是每个月没能还上,肯定是还有利息的,这个我就没往上头写了,哪怕再快,像是过户这些手续都得花不少时间……”想到这,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哪知道当年一步错,步步错,想要开拓事业的心,最后倒是将这么多年的事业全都送了去。

单静秋拍了拍左红军的肩,试图给他一些力量:“不管如何,我们也要一条一条去解决,事情总不是我们坐着不动就能好的,对不对?”在对方跟着点了点头后她的手又往其中的一些指了指,“不过我想,这些我们是不是要先去给一个说法?”

左红军没二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询问地问着:“静秋,明天你同我一起去吗?还是你在家里陪陪妙妙?”

“当然,我会和你一起。”单静秋笑着便说,能感受到手下肩膀蓦然放松的样子,左红军又埋头在算折腾起了那些数额的计算,单静秋只是道了声晚安进了进了的房间,毕竟从明天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是要备足精力,迎接硬战。

……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单静秋已经起床做起了早餐,然后挨个进房叫醒了左红军和女儿,让他们赶快出来吃饭,两人揉着眼睛便乖乖地跟着她出来。

左妙妙埋头喝着粥,前头的是一个妈妈之前做了的咸鸭蛋,这份隔了一夜丝毫没有褪去的温情让她忍不住地想笑,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份快乐能维系多久,但起码此刻,她的心中分外的暖。

“吃完饭,我和你爸爸会去你伯伯、叔叔、姑姑几个的家里……”单静秋吃得挺快,已经落了筷,她轻声地冲着女儿便说,而左妙妙听到妈妈的话有些迟疑,似乎想说些什么想了老半天,还是选择了沉默,没作声,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单静秋看出了女儿的担心,轻轻地拍了拍妙妙:“爸爸妈妈会努力的,事情总是要一条一条的去解决,对吧?你要给我们一点儿信心,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爸妈多多少少还能帮上点什么的。”她笑得温柔。

左妙妙抬眼便能看到父亲那坚定的眼神,丝毫没有前几日看到的彷徨和沮丧,她也跟着笑,不知道怎么地,她突然生起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信心,她自己都觉得挺好笑,事情都到了这地步,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可那份想法也是确实存在的,在心里头砰砰跳动着,分外鲜明。

“我也会努力的!”她笑着冲着父母便说,也许她的力量没有这么大,但多多少少,没准她也能帮上点忙。

“是我们一起努力。”单静秋边收着自己的碗筷边笑着说道,动作麻利的她转过身去,身后的女儿和左红军都笑得放松,似乎暂时忘却了那些阴霾。

……

明生大学教职工宿舍楼里,一大早便有人吵起了架。

张木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着妻子的眼神愤愤,如果不是多年来的习惯控制着他,没准他甚至能和妻子动手。

左红梅低着头,不断扒着饭往嘴里就送,没敢应声,确实理亏的她很是难堪。

“你自己说说,这十五万一下打水漂,要怎么办?”张木生被自己的妻子气得头昏脑涨,虽然这借钱的事情他也同意,可当初他哪里知道家财颇厚的小舅子竟然会一朝破产,都被人追债上门了,更别说还他们的钱了。

“我能怎么办呢?他也是生意失败,当初这借钱的事情也不是就我同意的,你也同意,现在他没钱了,我能怎么办?你就把我逼死算了!”被丈夫骂了又骂,她恨恨地一甩筷子,终于是发了火,这事情她也不想见到,既然都发生了,丈夫全都往她头上泼,死命说她,她气不过。

张木生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气,好半天才追问:“咱们有写借条吗?最近还联系得上他们家里人吗?”

“没……”说到这左红梅也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可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那时候钱是找你借的,明明是你做主的,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有写借条吗?他们早就换号码换地址了,前段时间倒是妙妙有联系过我,说想来家里看看我们,那时候不是气不过吗?我还和你说过呢,最后不是直接没让她上门,直接要她走了!”

张木生也没话说,毕竟这一切也是他那时没多想,只是这白白丢了钱越想越是一股无名之火生出,要他气得不行。

正当两夫妻相对无言互相不看对方的时候,外头的门铃响起,张木生看妻子坐在那一动不动生闷气的样子,没办法只得自己站起了身,拉开门,却在看到门外来人的时候瞬间僵住。

“红军、静秋,你们怎么来了……”这说曹操曹操到,可这背后说人不代表人前敢说人,他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引着人往里头走,关了门喊着左红梅倒茶,左红梅一看刚刚还被挂在嘴上的弟弟来了,也有些不安,只是顺着丈夫倒了水,引着弟弟和弟媳落座。

才坐下,没客套两句,单静秋和左红军便是相视一眼,由单静秋先开了口:“姐夫,姐姐,今个儿我们来是有事要找你们的……”

她这话听得对面的夫妻俩心里头一咯噔,下意识地一对视,想起了刚讨论的事情,心里恨恨,感觉这是被人逮着一只羊死命就薅羊毛,也真不怕把他们家给压榨空了!

单静秋没停,接着便往下说:“之前我们找你们借了十五万……”

左红梅的手偷偷在背后戳了丈夫一下,两人一对视,颇有些果然如此的眼神,可这时,单静秋的话一转,倒是要他们两人目瞪口呆。

“但是没有给你们写借条,今天我和红军来,是想补一张借条给你们,也同你们说说我们的情况。”

哈?这回到真是没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打滚求营养液!月底了,地主家都有余粮了,最后再求一天qaq

想和大家解释一下,阿单目前还是个单身狗啦,只是上辈子离世的左爸爸其实也是妙妙深受打击的原因之一,如果这辈子左爸爸还是走了,对于妙妙依旧是很难走出来的,这对夫妻是转化为亲情的互相扶持的感情,倒是没有什么爱情啦!在这里先和大家做个说明,如果要让阿单真的找个cp我也会找个之前没对象的呀!不然这样中途插一脚感觉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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