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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金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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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热茶,已是冷掉。

人去楼空,只剩那灰布麻衣少年,独坐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斜眼望着茶楼外那条碎石铺成的长街,见人来人往,皆是忙忙碌碌,好像每个人每一分一秒,都要匆促不停才能活下去。大小不一的门铺横梁上,都挂了一块约摸巴掌大小的红木牌,分外惹眼。牌面上刻着一古怪的大字,大概是云滇之地才有的古文,少年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只是约摸是为了祈福求财才挂上去的。

长街上人群拥挤一处,缓慢的朝着市集上走去。

年纪不大却性格顽劣的孩童,被大人揽在了怀里,反复的叮嘱着不能到处乱跑。他们小心而又好奇的探着头,望着不远处市集上,那两棵约摸已有百年的苍劲垂柳,密密麻麻的柳枝,蒙荫着树下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百年光影,却也不过是眨眼而过。

“客官,您还要茶吗?”

手里提着一壶热水的店小二,满脸忧心忡忡的望着那坐在窗前的少年。见他手指灵巧的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有些出神的望向市集方向。

本想着这个看上去,应该是会出手阔绰的家伙,打赏自己几个赏钱。可从他坐在这位子上,好像除了那壶喝空的茶水,他连那最便宜只要两文钱的花生米都没点啊。

最是穷苦江湖人啊。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饮玉镇上的人都去市集上了?”

瞧着空无一人的茶馆,一脸无精打采的店小二索性一屁股坐在少年对面,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嗨,还不是那南诏寺的禅师闹的。说是他们下山时候,路遇不平,遇上那么几个行凶作恶之人。听说他们打算在饮玉镇上作法事,估摸着是又要杀人了吧。”

少年收回了视线,眼神有些古怪的望着店小二。

“南诏寺和尚经常杀人?”

缩了缩肩膀的店小二有些心悸的小声说道。

“听说是惹到了南诏寺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那几个家伙应该是命不好,具体出了啥事咱也不知道。不过南诏寺行事作风向来古怪的很,而且势力之大,除了煌夷山以外谁也惹不起。所以说这次,他们又要用活人做法事,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的。不过这几个家伙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神色淡漠的麻衣少年,只是斜眼望向那远处市集上,隐约可见的两道人影。

身披红金两色袈裟的和尚,都是眉心点着一枚朱红戒疤,双脚赤裸踩地,神情以桀骜自居。明明是和尚,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宗佛家禅师,没那精气神,衣着熨帖的未免太过华艳了一些。双手合十站在柳树下,两位南诏寺和尚冷眼瞥着围绕在市集上的人群,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阴冷寒笑。

“你不去瞧瞧?”

两手搓着肩上抹布的店小二,讪讪笑了几声。

“热闹什么的,还是别凑上前去最好。”

倒是少年眯起了双眼,缓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市集中央那棵垂柳下,那两名再次相见的南诏寺和尚,忽然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棵垂柳树上,有三个满身是血的年轻汉子,被死死的绑在了树干上。他们低垂着头,气息薄弱,苍白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来。

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围拥着面无表情的人群。

“饮玉镇本是中立之地,可这三个家伙却是坏了饮玉镇的规矩,更是逾越了我南诏寺的底线,谋财害命不说竟还想栽赃于我南诏寺。我南新与师弟南河两人,若不是恰巧几日前下山说禅,路上遇这三个家伙,怕是要酿成更大祸端。既然他们敢坏了饮玉镇的规矩,我兄弟二人今日便是要替天行道,超度了这三个家伙。”

只是低头冷笑,一直站在南新身后的南河,缓缓的眯起了一双阴柔戾气的眸子,一脸玩味的望着那被束缚在柳树上的三人。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彼此低声细语攀谈不止。

只是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只剩一种冷漠的生僻,远远的望着那棵老柳下,已是半死的三人。

“钱给你。”

摊着双手,接过那几枚铜钱,一脸疑惑的店小二,瞧着那走出茶馆的少年。见他背着两把入鞘短刀,身形消瘦,相貌平平,好似是满身的岁月风霜,满眼的风尘故事。他迈开了脚步,左手食指与中指压低了头上斗笠,脚步沉重却又坚毅,缓缓的走在了那条铺满碎石的街道上。

人群之中,好似是那少年的打扮,极为扎眼,却又偏偏是一粒尘灰,转眼便消失在了人影中。

他垂着双臂,神色淡漠的望着眼前的人群。有人忽然的扭过头,疑惑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外地人,神色多少有些古怪好奇。只是见那少年背了两把短刀,一身戾气,只是轻轻的瞥了一眼,便觉得骨子生寒,便是再不敢多瞧上一眼,只能是匆匆扭过头去,闪躲着那少年的视线。

“余家的三人,还是被南诏寺的人碰上了吗?”

少年喃喃自语的说了那么一句,忽然推开了身前的人群,缓步走到了一旁的巷子边上。

他眯起双眼,瞧着那两个披着袈裟的和尚。

百年老柳下,中间那瘦弱男子缓慢的抬头,露出了一张满是血迹的骇人面孔。他吃力的睁开了双眼,望着远处人群里,那道渺小的人影。他的左眼微微蠕动了一下,旋即便是无力的合上,再没力气的朝着远处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久别重逢,忽然遇见,却是再没了任何的希冀可言,生死两别。

江湖之大,皆是如此。

他说草木皆兵,不过是江湖一面。

少年缓缓的抬起右臂,反手握住那把素朴的白玉短刀。

刀长三尺二寸,一体通透如白玉,隐有青丝缭绕其中。刀鞘上封了一圈金线,像是一头缠金绳的白龙,虽不出鞘,却是寒气逼人,隐有冷光闪过。

刀如其身,声如其名。

白龙。

不远处的屋檐上,忽然落下了一头金雀鸟。

扑闪着翅膀,踩着脚下的碎瓦,远远瞧着那人群中的少年。

“呼。”

少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右手握紧了白龙。

只是不等他拔刀,人群中便是忽然的喧闹了起来。只见路上行人纷纷躲让,神色恭敬而又小心谨慎。而那青衣老人则是健步如飞,手指间捻着两枚白玉般颜色的铜板,身子清瘦,相貌清奇,披了一身青色旧衣,一举一动之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意境。他远远的望着那南诏寺两人,又将视线落在余家三人身上,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视线也是越发的淡漠。

面色几番变化的一群人,都是匆忙的躲开了那青衣老人,一脸热闹的望向那南诏寺的两位和尚。

“煌夷山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收回了右手,依靠着身后墙壁,也不急着出手的少年,只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倒是那青衣老人,大概是留意到了自己,他侧过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手中把玩着的那两枚铜钱,用大拇指轻轻的叩击了一声。

虽是花甲之年,可仍是不减风骨的青衣老人,笑望着那南诏寺的两位和尚,沉声道。

“这些年里,无论你南诏寺还是我煌夷山,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大小事宜都不得扰乱到饮玉镇,这是规矩。你们两个虽是南诏寺的人,可如今却在饮玉镇上公然杀人,怎么,是觉得你们二人不必拘泥于饮玉镇的规矩了?我柳拜骨,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南诏寺的人,如此行事的。”

身骨消瘦的南新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语气不善道。

“柳山主可真是说笑了,这饮玉镇上的规矩,谁都知道。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是为了不成名的规矩,我南诏寺今日,就要将路上的所见所闻,通通置之不理?这三人行凶作恶,谋财害命,更是要栽赃我南诏寺,纵然是饮玉镇有规矩在身,难不成就就要将此事置之不理了。”

煌夷山山主柳拜骨冷笑一声,视线缓缓扫过那三人。

“所以呢?”

南新和尚稍稍楞了一下,见这柳山主仍是一脸死板,只能是咬牙勉强笑道。

“我们兄弟二人,知道饮玉镇的规矩,也自然是要顺从饮玉镇的规矩。只是这三人实在是作恶太深,也怕再生波澜,无奈之下我们也只能摘了他们关节,挑断他们手筋脚筋,带回了饮玉镇上,听闻众人一声,是要如何发落才行。”

眯眼笑了笑的南新,双手合十,朝着柳山主深深鞠了一躬,言语之间仍是小心谨慎的说道。

可那站在他身旁的南河,却是一脸横气,见他跺了跺脚,叫嚣着便是指着柳拜骨喊道。

“天大的规矩,我南诏寺当得起,你哪来的家伙,也配对我南诏寺指指点点的?”

柳拜骨忽然抬头,冷眼瞧着站在南新身后的南河,见那面色惨白,却仍是冷笑的南新不置一词,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视线满是悲悯的望着那兄弟二人。

紧随在柳拜骨身后那青衣五人,为首男子身形魁梧,面相淡漠,腰佩一把精巧短刀,双目犹如铜铃一般,死死的盯着那南诏寺二人。紧随他身后那四人,便是稍稍瘦一些,戾气也不重,却是神色冷漠的望向那南诏寺二人,右手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老柳下,一片的血迹斑斑。

指了指那被绑在老柳上的兄弟三人,柳拜骨一脸不屑的瞧着那南家两兄弟,仍是挂着笑意淡然说道。

“我给你们机会,放了他们,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神色几番变化的南新,装傻的笑了笑,满脸不解的出声问道。

“柳山主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兄弟二人下山……”

紧跟在柳拜骨身后那黑衣男子,忽然的激射而出,虽是身形魁梧,步子却是极为轻盈矫健。只见他右手大拇指挑起刀柄,腰间短刀发出嗡鸣一声,悍然出鞘,刀意横生。见他一气喝成,步步踩在了人群肩头上,右手握刀,刀风悍然卷起,只是迎面,便是将那南新与南河惊退了数步。

乱发卷青衣,菩萨不自在。

那黑衣男子一步跨出,身子高高跃起,如山悬瀑布,一刀砍下。已是退无可退的南新面色一沉,双臂震起袈裟大袖,两掌合十将那差些便是砍在眉心上的短刀,给硬生生接了下来。

可不等那南新稳住身子,黑衣男子便是一个甩腿,直接将南新给踢飞了出去,砸落在地。面色微变,刚想上前接下南新,那黑衣男子却是又一掌印,重重印在南河肩头,气机陡然压下,只见南河踉跄着步子,面色惨白,跌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身来。

“这座江湖,早晚都是你们这群小辈的,你们兄弟急什么,急着送死吗?笑话。”

柳拜骨冷哼一声,双手插在袖中,斜眼望着倒在地上的南新与南河。见他们神色怨恨,却再也不敢做声,只能是盘坐在地上,缓慢调和着体内被激荡而起的气机。。

人群却是忽然的散开,有人不安的跟着喊了几声。

远处赶到的一群人,神色犹豫不决,远远瞅着那老柳下的几人。无论是南诏寺,还是煌夷山,都不是他们这群饮玉镇的闲人,能够轻易招惹的。毕竟这些年里,饮玉镇能够以中立之地的身份,在云滇之地存留下来,明暗之中有两家扶持,是大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柳山主这是什么意思?”

手中反复把玩着那两枚铜钱,嘴角似有笑意的柳拜骨眯起双眼,轻轻挥了挥手。

“从南诏寺下山,一直到饮玉镇上,你们两人所作所为,我不全知道,可也知道一些。只是凭我所知道的,你们两人就本该没活路。这三人做了什么事,我柳拜骨心中一清二楚,你们两人又做了什么事,老头子还没眼瞎到看不到的地步。”

面色惨白的南新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望向柳拜骨。

而那手中持刀的黑衣大汉,只是瞪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便是再次压得他们气血沸腾,神绪不安。

“我南诏寺的人,要做什么事,你煌夷山要插手?”

已是被怒气给冲昏了头脑,才是起身便是指着柳拜骨,叫骂起来的南河,却是被那黑衣男子一脚踢在下巴上。只见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面色挣扎的南新,只能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柳山主可不要太为难人了。”

柳拜骨冷笑一声,轻蔑的望向南新。

“这话,你也配说出口?你家老祖宗来说这话,怕是还有几分的分量。一群自不量力的小辈,根骨不正日后也成不了大器,怕是早晚有一天,南诏寺会败在你们这群人手里。”

柳拜骨挥了挥手,身后几名黑衣汉子掠身上前,轻巧的将那余家三人从老柳上接下。

“柳山主当真是要撕破两家的脸皮?”

怒吼一声的南新如遭重击,眉心裂开一道细微血线,面色扭曲的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而那柳拜骨手中两枚铜钱,只是轻轻响起一声。

一指气机,撼昆仑,出手便是要夺人性命。

“你当真求死,我柳拜骨成全你就是。什么煌夷山南诏寺,这座天底下的江湖,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天下之大,江湖浩瀚,剑仙过境如蝗虫,我柳拜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你一句话便是吓破我的胆气,怕是你南诏寺还不够本事。”

声如洪雷,震慑心魄。

满头长发飘散而起,双目隐有猩红的青衣老人冷笑一声,也不去瞧那半死不活的南新,转身拂袖便是离去。

偌大的饮玉镇上,天色说变就变。

漫天的大雨,砸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始终依靠着墙壁,一声不吭的少年郎忽然转过身,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青衣老人。

然后快步的跟了上去。

漫天大雨中,少年郎背着两把短刀,穿了一身灰白旧衣,一步一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然后他回过头,望着那雨幕中的金雀鸟,重重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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