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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聂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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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出自周颖的口,还是所政治部人的有意透漏,杜适与周颖恋情终结的消息,不几天便尽人皆知了。

杜适父亲的事,也从此传开,而且传说中加进了令人惊乍的政治问题。杜适无法去向人廓清,只好默默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政治学习和讨论会上,他原本就话少,现在就更寡言。每一次,似乎觉得旁人心里的眼睛都在看自己。那瞥来的目光,喳喳的低语,无端的笑声,好像都是对自己,好像都以为他们比自己优越。杜适有时想这是自己的心理过敏,但这个连他自己也奇怪的想法,一段时间里占据了他,他的离群寡合的心理也在这情绪中进一步形成了,同时,性格里的竞争性和不甘处弱的成分也益发凸显。他爱好竞技体育,乐于在输赢中争拚。他素来认为除非故意操纵,或刻意“礼让”,竞技体育里最多公正,最少扭曲。一到赛场,不论职位尊卑,权力大小,背景深浅,都将在公平竞争中分出高下。“自诩比人优越么?那好,拿本事来业务竞技场说话。”带着这种心理,他在业务和学习中益发倾心倾力。每天凌晨天麻黑,甚至四点刚过,同舍人都还在梦中,他的床铺上已没了人。每晚十一点已过,他总最后回到宿舍,轻轻推门,轻轻入被,为的不想惊扰同舍。这段日子里,他用幼时读过的格言“求业之精,唯专恒而已矣”做自己的心理暗示。起始的日子,他还经历过与哨位战士的有意思的“磨合”:凌晨四时多点,天色深黑,他起早经工作区大门验完证,弱弱的灯光下,在门口两名值勤战士疑惑的目光下进入区内,摸黑走到工作楼。猛听一声喝叫,“谁!”,紧着闪出一个人影。

“是我,这个楼的。”杜适知道是大楼岗哨,他边回应着往门口走。

忽然,门周围几盏灯全亮了,战士一只手摸在腰间。杜适明白他摸的什么,心想“你可不能重复同伴的错。”还是在去年,工作区大门口一名值勤战士因为执务不当受了批评处分。原因是两名执务战士要一个年轻工人出示出入证件,双方起了纠纷。年轻工人脾性刚烈,互相推搡中,一名战士拔枪开火,意在示警。事后战士受到批评,那名工人不光被批评,还受到记过处分。

“是你!证件。”战士认出了他,但还是认真执务。

杜适掏出证件给他,战士看后说,“哦,是楼里师傅。”

“不是师傅,和你是同志。”杜适笑答。

“晚上老见你晚走,今天这么早还是你。”

“习惯了,一到时候睡不着。”

战士们轮班执勤,日子长了,战士给杜适说:“老远看见黑影,能辨出来是你。”

管理环境渐渐宽松,是在聂总的一次报告以后。那次报告是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杜适第一次看见了心目中崇敬的元帅。在杜适印象里,他是位行事稳健,深谙知识分子心理,会为知识分子创造良好工作环境的军帅。是他批评了在知识分子队伍中搞敲锣打鼓,大轰大嗡的鼓动做法。他提倡“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工作环境,提出“出成果,出人才”的口号。在严重的举国三年困难时期,他为这批知识分子向部队发出“募捐”,调来部分米、面、和肉类。西部边陲的部队还为此组织围猎黄羊,来补济这批他们亲切称为的“我们自己的知识分子”。听说陈毅元帅和聂帅在一起时风趣地说,“你这个‘募捐’搞的好,我老陈也捐一份。”还听传说,是在全国解放不久时候,毛主席说过,“聂老总是个厚道人。”当年烽火战争中统领万军,如今美誉“科技元帅”的聂总,说话平稳,声音不高。在人民大会堂的那次报告中,留给杜适印象很深的,是这样的话:

“……。在你们中间说‘插红旗,拔白旗’,这不好,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说谁谁谁走‘白专道路’这说法也不好。专就是专,没有白专。不要把人家有专长的人说是‘白旗’……。

“政治学习会上,不要强求每个人都发言。人家说话少,没发言,不要给人扣帽子。要团结一切有长处的人……。”

聂总那次报告后,各方面在不知不觉中变化。杜适的研究室的政委职称改称了指导员,军衔从少校改为了大尉,比原先低一级。新来的指导员朱谦,比先前的蔡政委年轻,人性化管理也多了起来。

又过不久,和杜适平时接触较多的佟自立,被调去了毗邻的另一个所。让杜适意外的是,佟自立在四川的恋人也来到了北京,安置在了佟自立那个所的仪器室。

知道这情况后,杜适立即想到了宝龄,他向远在西安的宝龄去信联系。一周后原信退回,信封上盖着“查无此人,无法投送”字样。这时他明白,宝龄毕业已经半年。他又急书给汉中父亲,希望从对方父母处打听。父亲回信中讲,宝龄父母早已搬离原址,新的居处不明。

让杜适嗟悔不已的,是父亲信中下面的文字:“……,解放前后,宝龄父亲一直以养蜂谋生,行无定址。解放后阶级成份划为城市贫民,所言国民党便衣云云,纯属虚词…”

这时杜适才明白,是自己的轻信,把宝龄妹的珍贵感情推向了不归路。现如今,他给宝龄妹书信难托,龄妹的音容已经渺无踪影。他恨自己,恨自己对骨肉之言不加思辨。他回忆起,从母亲的第一封来信里,就已觉出了她对宝龄的不悦心理。

一想起母亲,杜适沉入在爱的回忆里。分明记得,仿佛就在眼前,自己幼小时体弱多病,常常不明原因地害肚子疼,躺在床上哭吟。母亲坐在屋里地上纺棉花线,右手摇着纺机轮子,左手拉出细长的棉线,用它织布做衣。母亲每纺一阵线,停下起身,从床上抱起自己,一边轻揉自己肚子,一边哄自己说“杜儿不哭,娘给揉揉肚肚,我娃就轻松了。” 每次自己犯病,母亲总这么做,母亲请不了医,这是她缓解爱子病痛的唯一办法。她低头看怀里哭吟的小儿,无助的泪水滴在儿子脸上。那时自己已经四岁过半,看见母亲忧悒的神情和眼泪,幼小的心懂得给母亲片刻安慰,便忍住不哭。到了上中学,在教母亲学文化的间隙里,当自己提说起这些往事时,见母亲伤心落泪,自己也跟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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