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张友的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他转了身，满是泥灰的脸上还带着没反应过来的怔忪。
“蓓蓓……”
“我家蓓蓓……”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 中年男人疯了一般的上前, 徒手挖着面前的这片废墟。
秦政见他手指都被弄破了还一副感受不到疼的模样, 连忙上前从后面把人抱住往后拖：“张哥, 张哥你先冷静一下，不能盲目挖，先让专家过来探测一下要从哪里开始挖开。”
他一接触到张友就是一怔, 手下感受到的身躯冷冰冰的发硬, 丝毫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与触感。
顾时临看着这一幕，伸出手, 搭在了张友肩膀上：“秦政，你去叫人来。”
“哦、哦！好，我这就去。”
秦政下意识的应了, 一抬眼却见着张友神情已经没了方才那么疯狂，而是眼神迷茫的站在原地。
明明看着挺正常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就猛地打了个颤。
等到专家过来, 又是探测了一番。
情况显然是不怎么好的, 倒不是说不好挖，只是根据那个刚刚被救出来的孩子所说，她和张蓓蓓是同学, 当时两人是手拉手一起跑到前面玩, 地震来临时她们也一直都是拉着手一起跑, 后来被压在底下时，她能很清楚地听到张蓓蓓在底下哭。
而现在，无论几人如何朝着里面喊，都得不到任何动静。
想想也是，三天的时间，大人都承受不来，更何况是孩子，光是这个先被救出来的孩子就已经虚弱到连动都动不了的地步了。
张友一听就懵了，普通一声跪下：“求求你，求求你们，我女儿没事的，她很爱跑步，她身体很好，她肯定会没事的……”
“求求你们……”
顾时临看着他一边磕着头，神情一边渐渐僵硬下来，伸手拦住要去扶的秦政，掏出龟壳，摇出铜板来，“救吧，还活着。”
秦政脸色一喜，“好，好！！张哥，你先起来，我们一起把你女儿救出来！”
其他人神情复杂的看着顾时临缓缓收回铜板，又看着秦政那副仿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狂喜模样，都觉得心中奇怪。
好在最后探测生命的机器还是被调了过来。
“有生命迹象。”
只是这么一句话，让张友又是哭又是笑。
挖掘开始，现在已经是深夜，晚上的凉风吹在人身上引起一阵阵的战栗，但谁也没有放下手中工具去休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张友的焦躁。
他害怕，害怕自己幼小的女儿会在这段时间内永远的闭上眼。
“蓓蓓！！蓓蓓，是爸爸呀，爸爸来救你了，你别怕……”
“是爸爸不对，爸爸应该和妈妈一起去接你的，你别怪爸爸……”
“蓓蓓！你听到爸爸的声音没？听到应我一声好不好？”
他一直在不停地说着，原本就沙哑的嗓子更是哑的不成样子，其他人默默地挖掘着，沉默听着这个父亲在呼唤自己的女儿。
顾时临也参与到了挖掘中，秦政还有些讶异，毕竟自从他们一起来到这里，这个俊美又强大不似人类的男人就表现出了对待生命的漠视。
“漠视？”
对着秦政的提问，顾时临轻笑一声，问了句：“在你眼中，生者的命是命，亡者的命就不是了吗？”
“你救生者，我救亡者，从本质上来看，我们是一样的。”
秦政默默看了一眼被放置在中心处的那本谁也看不到的册子，再看了看四周零零散散神情麻木被吸引过来的灵体，还想说上几句，专家已经宣布研究出了挖掘方式，让他们过来了。
底下的情况谁也不清楚，也不敢贸然挖掘，所有人的动作都是麻木而又轻缓，生怕一点动作导致里面倒塌。
也不知道挖掘了多久，张友又喊了女儿多久，天空上的月亮越来越亮时，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弱的稚嫩声音：“爸爸……”
“蓓蓓！！！蓓蓓！！”
张友激动地趴在地上，努力的让自己耳朵尽量多凑在里面近一点：“蓓蓓！！是我！是爸爸！”
“你别怕啊，别害怕，爸爸马上就能救你出来了……”
“你受伤没有？？有没有哪里难受？”
张蓓蓓的声音很虚弱：“没有，爸爸……这里好黑，我好怕……”
“不怕，不怕啊，爸爸在这呢，爸爸着就在这陪着我们蓓蓓！”
“妈妈呢……”
张友神情僵住，他含着泪，神情空白了几秒，才颤抖着声音道：“妈妈……妈妈身体不舒服，先去休息了，等你出来，我们再一起去找妈妈好不好？”
张蓓蓓过了好久，才回了一句：“爸爸……我好困啊……”
“别睡，千万别睡啊，不能睡知道吗？”
张友脸蹭在满是土沙的地上，明明都那么着急了，还害怕吓到女儿努力温柔的哄着：“蓓蓓，你不要睡觉，睁开眼，等到爸爸救你出来再睡好不好？”
那头半响没有动静，他几乎要急疯，声音都变了调：“蓓蓓！！蓓蓓你应爸爸一声！”
“好困……”
张蓓蓓虚弱的咳嗽一声：“爸爸，你给我讲故事吧……”
“好，好……”
张友又是哭又是笑，“爸爸给你讲故事，你乖乖的不睡觉啊……”
“下雨了，池塘里有一群小蝌蚪，每天快活的游来游去，但是它们却没有妈妈……”
他缓缓站起来，一边挖掘，一边用着嘶哑声音讲着故事。
“……乌龟说：我不是你们的妈妈，你们的妈妈穿着绿衣裳，大眼睛。”
“……它们看到了坐在荷叶上的青蛙，绿衣裳，大眼睛，白肚皮，小蝌蚪们激动地上前喊着：妈妈，妈妈……蓓蓓，你猜它是不是在小蝌蚪的妈妈？”
张蓓蓓却无声无息的没有回应。
秦政看到了底下的小花裙子和满是灰尘的细小手臂，他脸上一喜：“通了通了！！”
“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一番忙乱，小小的身子被拉了上来，软软靠在父亲怀中。
张友颤抖着手，不停地亲吻着怀中女儿满是灰尘的头：“蓓蓓，没事的，会没事的……”
“你醒醒，很快就没事了，军人叔叔来救你了，你不是说，长大了要当军人，要军人叔叔的签名吗……”
“这里好多军人叔叔呢……”
张蓓蓓闭着眼，半点回应也无。
他的神情渐渐绝望，秦政也懵了，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检查过程中渐渐凝重下的神情，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顾时临。
一旁还待在册子旁无人能看到的玉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小心翼翼的飞到了正痛苦哭着呜咽的中年男人身旁，绕着他转了两圈，整个玉佩微微发着金光。
绕了两圈，她又奇怪的饶回了秦政身边，感受到他身上的哀伤后，满是疑惑的在半空中打了个滚。
明明觉察不出他和这个人有血缘，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
玉佩停留在了秦政眼前。
秦政正难受着，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微微带着稚嫩的声音。
——你想要救他吗？
他身子一颤，僵硬的看向了面前这枚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玉佩。
玉玉玉玉玉佩会说话了？？？
一只修长的手直接将玉佩拿走，有些无奈的摸了摸想挣扎的她。
秦政已经彻底傻了，还不等他开口，被张友抱着的张蓓蓓突然睁开了眼，小声叫了声：“爸爸……”
“后面的故事……是什么？”
“脉搏正常了，快点把孩子抱到帐篷那边去吧……”
坐在地上的张友却没有起身，而是抱紧了女儿，脸上的笑缓缓僵硬，声音也晦涩下来。
“那就是小蝌蚪的妈妈，青蛙妈妈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们，十分开心，招呼着它们一起坐在荷叶上，小蝌蚪们这才发现自己长成了青蛙的样子……”
“青蛙妈妈说：没想到没有我照顾，我的孩子居然这么的优秀的长大了，妈妈为你们自豪……”
“蓓蓓……你也要像小蝌蚪一样，好好地，健康的长大，爸爸妈妈会为你自豪的，知道吗？”
张蓓蓓奇怪的挪动着没有力气的小脑袋，去看抱着自己的爸爸：“爸爸，你为什么哭了？”
“爸爸高兴……”
张友颤抖着伸出已经僵硬的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高兴，能找到我们蓓蓓……”
“蓓蓓，爸爸妈妈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的长大……”
“爸爸也困了，蓓蓓闭上眼，爸爸继续讲故事，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张蓓蓓听话的靠在爸爸越来越僵硬的怀中，听着父亲温柔嘶哑的声音：“从此，小蝌蚪们和青蛙妈妈……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抱着她的手突然僵直的垂了下来。
张蓓蓓奇怪的转头：“爸爸？”
一只手突然将她从父亲的怀中抱了起来，顾时临轻轻拍着怀中小女孩的后背，声音温和：“爸爸睡着了，蓓蓓也睡吧。”
她一下子困倦下来，到底年纪还小，打了个哈欠，就陷入了梦乡。
“张友？？哥们？？”
“诶！怎么回事！”
一旁人纷纷去叫坐在地上合着眼垂下头的张友，有人要去碰他，他的身体却轰然倒地。
头上一直戴着的普通帽子掉下，露出了凹陷出的一大块头颅。
他早就死了，只是挂念着女儿，变成了一具行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尸体上，顾时临与秦政却看向了那个缓缓站起来的灵体。
顾时临抱着孩子，如同在哄着她一半，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说着：“蓓蓓会被爸爸救的人照顾的很好，以后也会像是爸爸妈妈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张友那张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他鞠了个躬，“谢谢您。”
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女儿，中年男人缓缓转身，走向了半空中的册子下。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一缕小臂粗的金光绕了两圈，要飞到顾时临身前时，被他指引着入了玉佩体内。
被握在顾时临手中不停挣扎的玉佩猛然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功德一砸，立刻懵了。
直到顾时临松开了手，她都没反应过来，直直的就要砸在地面上，好在在砸下去之前，被眼疾手快的秦政接住。
“大师。”
秦政拿着玉佩，神情复杂翻来覆去的查看。
“她是女孩子啊？”
“嗯。”
“那她不是能看到我洗澡？”
抱着孩子的顾时临微微皱眉：“你洗澡还带着她？”
“对哦，我洗澡又不会带着她。”
秦政猛地松了一口气，看向蓓蓓时，神情又黯然下来：“蓓蓓以后真的会过的好吗？”
“嗯。”顾时临拍了拍怀中孩子，声音淡淡却有了些许温和：“会被收养，平安顺遂。”
“走吧，送她去休息。”
秦政连忙在顾时临的示意下接过张蓓蓓，抱着到了帐篷边上时，又听到了那条黑犬呜呜的哀鸣。
好像，更加着急了。